苏打饼干的形状很朴素。两片黄色正方形连接成一个长方形,四边略呈齿状,可以从中间掰开来。饼干上有几处烘烤得略显焦色,但反而更加透出谷物的香味来。
我小时候正是计划经济的最后时光,牛奶难得,要想时不时尝尝奶味就得独辟蹊径。据前人经验,一个方法是用三颗上海产的“大白兔奶糖”加一杯水泡,等到奶糖溶解了据说浓度和真正的牛奶差不多。还有一个方法则是买铁桶装的奶油饼干。铁皮桶一开,一股浓浓的奶味就会扑面而来。但我嫌奶味腥,甜味腻,因此并不喜欢。
如果说奶油饼干称得上饼干家族里的“高富帅”,那苏打饼干则不得不归入“草根”之列了。和奶油饼干的精美包装不同,我从来没见过商店里卖的苏打饼干有什么包装。只是成堆地码在玻璃做的柜台格子里,要多少便用夹子夹出来用小秤零称,用事先裁好的方纸片包扎起来让顾客带走。也许是这对比太过强烈,太叫人自惭形秽,后来渐渐地市面上竟然难寻苏打饼干的踪影了。
上大学时,在中文系山下的两栋女生宿舍楼之间有一排小房子,开了三家店。其中最大的那家卖各种杂货兼食品。大三下学期,各系学生轮流有一周的时间不上课,分配到学校各个部门参与劳动,名曰“劳动周”。我当时被分配在中文系的资料室。因为我向来和资料室的几位女老师混得较熟,而且资料室的活也实在不多,所以我反而有了不少睡懒觉的时间。赶不上食堂的早饭,我便每天早上到那家店去随便找点东西果腹。结果有一天我竟然在一堆纸箱里发现有散称的苏打饼干卖,而且不贵,一斤才三块钱。于是此后我便每天早上去称半斤饼干,打上一壶开水,到资料室后大约花半个小时的时间打扫一下卫生,然后就坐下来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看锁在书柜深处的历朝禁毁小说。
前两年去上海,突然发现淮海路上竟然还有小时候记忆中的那种副食品商店,人流如织,买卖兴隆。拐进去浏览一番,只见里面货品甚多,琳琅满目,苏打饼干一如我记忆中的模样,据守一隅的玻璃格档,不卑不亢地等着愿意光顾的顾客,而且仍然没有那些花俏的打扮,还是一片片地码在那里以本色的油亮金黄示人。我二话不说便称上了两斤多,一算价钱也不贵,十块钱出头,仍然“草根”。那天我媳妇见我买了苏打饼干本来还颇为不屑,但见我着实吃得香,她便忍不住拈了一片尝了尝,谁料一尝之下她连呼好吃,结果后来每次去上海竟然是她主动提议去淮海路买苏打饼干了。
但我自己至今没有在网上买过一次苏打饼干。为什么呢?也许是怕这东西来得太容易,没有了那种思而不得的挂念,吃起来就没那么有味道了吧。
(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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