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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娟
【作者简介】刘娟，笔名拂尘，现居河北保定，保定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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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有点扑朔迷离，让一代巨匠陈寅恪为她立传；这个女人并不是以色艺征服男人，而是以气节豪侠倾倒众人；这个女人青丝嫁白发，引起许多猜想。这个女人，就是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
一、沦落娼门，痴情初恋情人柳如是，有关她的姓氏与籍贯等等，很难考证准确，一般都认为她原本姓杨名爱，又叫过朝云、云娟之类。也有的说她原本姓柳，幼年遭遇家庭变故而流落烟花，沦入娼门，成长于吴江盛泽镇杨家妓院而改姓杨了。
柳如是十三四时，被“吴江故相”周道登买来成了侍妾。她娇小玲珑，灵巧俊丽，像只活泼的小燕子，令老周如沐春风，感受到青春的活力。
她性情机警，聪慧无比，善解人意，老周给她看的诗词，都是过目不忘、朗朗上口，老周大为欣喜，常常把这个小美人抱在膝上，手把手地教她。其他姬妾见她得到宠爱，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联起手来给她制造流言蜚语，这个无辜的小姑娘几乎被处死，幸好周母喜欢她，将她开释，但还是被逐出周府，又一次被卖入娼门。
“周家事变”对柳如是打击很大，她深感世态炎凉，也非常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这个坚强的小女孩决心脱胎换骨，她要做一枝傲雪的红梅。
柳姑娘跟随名妓徐佛苦心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得到文学和音乐的滋养，两年之后，她终于修炼成一个具有书香气息、举止优雅的绝色佳人，令多少才子、官员趋之若鹜，可她只是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她在等待，等待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上天眷顾，让她遇到了初恋情人——陈子龙，这个男人让她的生命大放异彩。
陈子龙英俊潇洒，颇具政治理想和抱负，令柳美人大为赞赏，不久，两个人就同居了。在他的引荐下，她进入了复社与几社等文人的圈子，这些社团致力于政治与文学改革，她着男装，和他们一起畅谈理想，如沐春风。她的豪爽和文采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一时间声名远播，可开心之余，心中还有一丝遗憾，陈子龙并没有承诺娶她。
她视陈子龙为知己，两个人吟诗作赋，非常快乐，可是女人都希望所爱的男人能给自己一个家，她暗示过，心上人却一直回避，柳如是非常难过。三年后，倔强的她痛定思痛，毅然离开了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她不愿一辈子只做情人。
分手后，陈子龙为柳如是出版了她的第一本诗集，算是为他们的恋情做一个了结。九年后，陈子龙在抗清起义中不幸殉难，柳如是得知后悲痛万分，“两处伤心一种怜，满城风雨妒婵娟”。
1638年，柳如是有幸结识了儒商汪然明，两人惺惺相惜，很快成为莫逆之交，怎奈41岁的年龄之差让老汪不忍耽误才女的青春年华，于是便引荐自己的老朋友钱谦益与之相识。比照现在那些手里有钱有权、以“买处”为耀、看见妙龄少女就恨不得抱进温柔乡的人模狗样，老汪算是个真君子！
这个钱谦益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是东林党的领袖，诗坛炙手可热的人物。为了考察老钱是否如传言的那样优秀，柳如是女扮男装前去拜访。老钱火眼金睛，一下子就识破了她的身份，这分明就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呀。
说来钱谦益与柳如是是心有灵犀、红豆早抛的。
柳如是曾写过一首诗：
垂杨小院绣帘东，莺阁残枝未思逢。
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这诗让钱谦益看到，大为赞赏，在一首论诗的诗中引用了末句：
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
近日西陵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所以说，柳如是早就给钱谦益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次美女来访，令他心花怒放。看着面前这个小美人，老钱暗暗赞叹她的胆识，于是将计就计，两个人畅饮、攀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不久，老钱带着柳美女游山玩水，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诗坛风云人物配一代名妓，引来舆论大哗。老钱不管这些，他冒着晚节不保的危险，要定了这个多才多艺的女子。
要说这老钱还真够爷们儿，他“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以正妻的排场迎娶柳如是，给足了她面子。那年，柳如是22岁，而钱老头儿58岁，两鬓斑白、满脸沧桑，唯有那一肚子的墨水配得上柳美女的才学，“老夫少妻”的婚姻，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其实这件事即使放到现在，也依然是爆炸性的新闻。“喷子们”一定会大做文章，说什么“钱老头儿一定是被狐狸精迷住了，‘老牛吃嫩草’，老身子骨受得了吗？“不就是一个名妓吗？还不是靠美色、靠男人生存，最妖媚了”！唾沫星子淹死人啊！可套用一句现在的话: 你不知道别人有过怎样的经历，便没有权利评价他人的生活。那些吃饱了撑得嚼舌根的人，无非是两个字在作祟——“嫉妒”！
老钱是个真汉子，他从不在乎这些，别人爱说啥说啥，都和他无关，他就是喜欢这个才色兼修的女子，就是要把她宠上天。
婚后的生活那是相当滋润，娇妻活泼可爱，温柔多情，老钱感到自己青春再现。他要金屋藏娇，于是为美人修建了“绛云楼”和“红豆庄”，而“红豆庄”内一棵硕大的红豆树令人注目，是柳如是最喜欢的。她享受着丈夫的疼爱和体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满足，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恩爱的日子如行云流水，充满诗意，一转眼，老钱80岁的生日到了，各界朋友纷纷前来祝贺，柳美人亲自釆一颗红豆献给夫君。看着爱妻手里那颗象征爱情的红豆，老头儿喜上眉梢，恨不得当着满堂宾客给小媳妇一个熊抱。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激动地即兴赋《红豆诗》，表达对爱妻的一片深情:
院落秋风正飒然
一枝红豆报鲜妍
夏梨弱枣寻常果
此物真堪存寿宴
其实相互赠诗示爱，只是他们婚姻生活的小插曲，有关钱柳之间的趣事颇多，最知名的是“青丝白发”。
据钮琇《觚剩 • 河东君》载：“方宗伯初遇柳时，黝颜鲐背，发已鬖鬖斑白，而柳则盛鬋堆鸦，凝脂竟体。燕婉之宵，钱曰：‘我甚爱卿如云之黑，如玉之白也。’柳曰‘我亦甚爱君发如妾之肤，肤如妾之发也。’因相与大笑，故当年酬赠，有‘风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之句，竟传人口。”
另一个版本是二人的新婚之夜，老钱拥着这柳娇娃，幸福地问：“小娇娘，我爱你乌个头发白个肉。你爱我什么呢？”柳美人媚眼如风地吴语呢喃：“我爱你白个头发乌个肉。”这老夫少妻的对话听来颇令人发笑，温馨、可爱又俏皮，调情的兴致堪比那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啊！
还有一件事也很有意思，据说二人婚后，老钱的一个门生寄来一封信，里面列举了许多生僻的典故，希望老师给解答一番。
老钱认真地逐条批示，但到了“惜惜盐”这条时卡住了，弄不明白这出自哪里，站在老钱背后的小柳嘻笑着说：“大学问家也有犯愁的时候呀！”老钱眼巴巴望着美女求解，颇为诚恳地说:“还望爱妻赐教！”
柳美人听了噗嗤一乐，笑着说：“这三个字出自古乐府，盐当读‘行’，大约是俗音谬误相传吧！”
老钱听后对爱妻的博学大为赞赏，这样一个才情兼备的可人，怎不让人爱呢！
四、国破家亡，美人为爱殉情历史风云变幻，明末的政府早就千疮百孔，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清廷取而代之也是必然。
柳如是最敬佩的人就是巾帼英雄梁红玉，面对山河破碎，她要丈夫和自己一起自尽为大明殉节。钱老头儿开始是答应的，可当爱妻拉着他的手迈进湖水，一股沁心的凉让他退缩了，求生的欲望占了上峰。他拖回了小柳，好言相劝、苦苦哀求，看着人到暮年的丈夫，柳美人心软了。
钱老头儿树大招风，终归还是做了清廷的官。小柳不愿意和他一起去上任，但又不甘心丈夫为异族卖命，一封《见字如面》的家书传到丈夫手里，感动了老钱，写了一封辞呈告老还乡。
可清廷并没有放过他，1644年，83岁的老钱因受牵连被捕入狱，老身子骨哪经得起这番折腾。柳如是心疼极了，散尽家财，筹了20万两银子上下打点，终于把丈夫救出来。
老钱心力交瘁，出狱后没多久就去世了，还好有爱妻和儿子的陪伴，死时倒也安详。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钱老头儿尸骨未寒，钱家人就把红豆庄团团围住，逼柳如是交出家产。他们哪里知道，为了救老钱出狱，家里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爱人离去，夫家人逼迫，令柳如是心如死灰，她骗走了钱家人，连夜写了一封诉状请人投到官府，安置好孩子，三尺白绫是她生命的归宿，她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年仅46岁……
这个勇敢的女人，从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她靠自己的勤奋和聪慧，活得潇洒、快意江湖。她用自己独有的魅力，赢得了男人的尊重，为名妓树立了一个崭新的形象，并得到一份令人羡慕的美满婚姻！
世人盛赞她的尺牍“艳过六朝，情深班蔡”；她的画“娴熟简约，清丽有致”；而她的书法更是“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
沈虬《河东君传》说她：“知书善诗律，分题步韵，倾刻立就；使事谐对，老宿不如。”
柳如是虽出身青楼，却有着深厚的家国情怀和政治抱负，徐天啸曾评价“其志操之高洁，其举动之慷慨，其言辞之委婉而激烈，非真爱国者不能”。
王国维曾题诗“幅巾道服自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在他看来，在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包括柳如是的丈夫、时任南明礼部尚书钱谦益在内的那些在屈膝变节的士大夫们，在气节和操守方面是远远不如柳如是这个“下贱”妓女的。
清代女作家林雪在《柳如是尺牍小引》中赞誉说：“琅琅数千言，艳过六朝，情深班、蔡，人多奇之”。
清代文人徐懋赞曰：
夫婿才名冠九州，龚吴鼎足峙千秋。
谁能地老天荒后，大节从容问女流。
柳如是，这个烟花之地的女子，终成为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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