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祀祖先、神明用的供桌,现在早已退出了人们的生活。
在古代,供桌、供案却是一个大类,在家具文化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流传至今、保存完好的供具寥寥无几,它们为我们了解传统文化、过去的习俗,提供了鲜活的实例。
近日,在嘉德艺术中心落成展上,一件黄花梨供桌,以其完整的结构,向我们展示了明代供具的风貌。
这是王世襄先生《明式家具研究》乙137样例的实物。
黄花梨有束腰带托泥栏杆式供桌
112×67.5×96.5cm(栏杆尺寸:102×58×19cm)
出版:
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乙137,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1989年,第123页。
明代版画中看到的供桌,有一种桌面栏杆,三弯腿,和南宋萧照《中兴祯应图》所画的有相似之处,现举是例,即近此类。
桌面边抹攒框装板心,直束腰,与牙子用厚材一木连做,三弯腿斜安在四角,肩部以下鼓出凹进显著,装饰性很强。承修理此桌的石惠师傅见告,栏杆和托泥均为后配。
栏杆的柱子是从残破的面盆架上截取的。修配的根据是桌面的一根大边和两根抹头及四足的下端都凿有樟眼,故可以断定原来有栏杆和托泥。大体说来,修配是合乎原来手法的,但应当指出栏杆柱子上的狮子,宜正面朝外而不是朝里;托泥也嫌太薄,至少须加厚一倍,才和整体调称。这是因为修整时缺少合适的黄花梨厚料的缘故。栏杆式供桌传世绝少,又经老匠师解说了修理的经过,所以虽有部分构件系后配,还是一件值得重视的实例。
——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
实物细节
供桌栏杆望柱装反
与首先看到攒框镶板的桌面不同,供桌为栏杆式,三面围栏和四角立柱上的小狮子,将人们上下打量的目光聚拢过来:在这栏杆围挡、神兽看护的中央,便是摆放供品、法器的地方。
其实这围栏和立柱,当初都已缺失,修复它的师傅,根据抹头和一条大边上凿有榫眼,推断出上部的式样;然后从一具破损的脸盆架上,截取了四条立柱,复原出海棠式鱼门洞栏杆间以蹲狮望柱的三围栏结构。
如果不知道这段修配复原的历史,我们很难发现栏杆与望柱并非原配,可见当时的匠师对明式形制有着足够的了解,这一点王世襄先生在书中也给予了肯定。
同时,王先生又指出其中的不足,那就是望柱反向安装更好,因为狮子脸应该冲外才对。
需要说明的是,照片上拍摄出狮子的正脸,是因为主办方将供桌正面朝里摆放的原故,其正确的展示方式,应当如《明式家具研究》乙137图所示。
下盘如青铜重器般、造型夸张、粗材大料
除去后配的栏杆和望柱,这件明代黄花梨供桌本身就极具特色,体现出与生活家具截然不同的特征。
围栏以下,桌面边抹攒边打槽镶板。与普通桌案不同的是,边抹异乎寻常的厚实,面板下一木连做的直束腰和牙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似壶门形状的牙条造型夸张,过于敦实的厚木加上锼挖结合的繁复曲线,倒显得整体宏伟、大气。
桌子四角下斜安整材挖成的三弯腿,肩部以下向外彭出,饱满张扬;
随后向内大幅缩进,干净利索,绝无拖泥带水之意;
行之过半后腿子向下直贯,再往外翻卷,落于托泥之上。
腿足内外两侧还歧出花牙,模拟类似青铜器鼎足的造型;
由于腿足整挖而成,使得黄花梨材料的浪费又大幅增加。
不难看出,如此奢费的用料,皆源于对庄重形制的追求。
供桌作为祭祀礼器,与青铜器有着同样的渊源。
“一言九鼎”的成语,是形容承诺的分量,同时也反映出铜鼎在古代是非同一般的重器。
当我们理解了供桌礼器厚重的设计理念之后,自然会注意到与之格格不入的菲薄的托泥。
托泥
当铜鼎般的神韵呼之欲出时,一部分却被足下过薄的托泥地给限制住了。
其实,和栏杆、望柱一样,托泥也是后配。
传世家具在数百年的流传中,自然磨损和人为损坏在所难免。
托泥也有一段小故事,体现了过去的老师傅们就地取材、合理修配的实用性原则,反映出他们专业、诚信的工匠精神。
熟悉传统家具的朋友会立刻觉察出托泥厚薄不合比例。果不其然,原配的托泥早已缺失,承修供桌的师傅根据足底凿有榫眼,推断出托泥的形式,但受黄花梨材料的限制,只能将托泥做到这样的厚度,由此也可看出黄花梨在当年已近匮乏。
这段修配的小故事,王世襄先生在书中做了清楚的记载,并指出按照合理的比例,托泥应至少加厚一倍以上;
同时,由于栏杆式供桌流传下来的极少,修配后仍不失经典。
至此解开了我们心中的疑惑,同时又带来新的顾虑:
对于那些无资料可考,甚至是来路不明的黄花梨老家具,收藏应该如何是好呢?
实际上,和瓷器、字画类不同,传统家具收藏不过几十年历史,大部分黄花梨老家具的出处来源或传承顺序其实是考无可考的。
另外,在历经的这几百年间,老家具修修补补在所难免,像供桌托泥这样宽窄合理,厚度不足的补配明显易察,但桌面栏杆望柱反装的问题,则是一般爱好者很难发现的。
如今,黄花梨家具收藏动辄数万钱,除了流传中正常的修补,还不乏投机者偷梁换柱、改头换面的迎合市场行为。
当机遇与挑战并存,收藏爱好者唯有以更高的鉴赏水平,方能洞察其中隐藏的故事,做出准确合理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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