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的京都花街,天生湖蓝色瞳仁的大后寿寿花急切切地奔跑着,去找她的姐姐。被贫穷渔家卖身的一双姐妹,一街之隔,一字之差,伎与妓却有着云泥之别。
也许,抱着猎奇心态看这部电影的人并不了解个中差别,甚至起初写书的阿瑟·高顿,和执导电影的罗伯·马歇尔恐怕也未作纠结,2005年上映的《艺伎回忆录》里,伎与妓界限混沌命运交织,以致于“小百合”的原型——日本最红艺伎岩崎峰子怒斥该电影及小说篡改事实,而后亲笔写下《真正的艺伎回忆录》。这一尬点迅速成为槽点,让影片一时间备受奚落。
其实字眼儿上,日本浮世绘中的艺妓在日语中,“妓”字保留了传统汉语的用法,既可代表女性艺术表演者,亦可代表女性性工作者。而艺妓的“妓”是指前者。但在现代汉语中,多把“妓”字直觉关联到性交易方面,因此才有了“艺伎”这种以避讳为目的的现代汉语翻译写法。日语中的“伎”是指男性表演者,所以有人主张“艺妓”才是正确的中文翻译写法,以示区别。
无论是“不客观”还是“未纠结”,影片中的艺伎生活倒也透着郁悒和凄美,是楚楚动人的。观影时不禁"触景生情"地想起那首《吉原哀歌》,走进更古早一些的江户时代,不免能够理解在那个时代背景里勾栏女子绝望而极致的美,也即所谓岛国推崇的如飘零樱花般转瞬即逝的美感。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这部好莱坞的“日本电影”,也许不准确,却不是凭空捏造,也许飘渺,却是美丽的。
电影《艺伎回忆录》海报
好莱坞拍艺伎,从老远大洋彼岸遥想古老的神秘东方,本就是雾里看花似的“意淫”一场。
内敛的雨最先打动观者的,还是大后寿寿花那双湖蓝色的双眼,那么的澄澈、宁静又深邃,于是整个故事也有了一种内敛又忧伤的意味。东方文化是崇敬命运的,所以这双遗世美丽的“eyes like rain"(雨一样的双眼)也在冥冥中注定了她所饰演的小百合不平凡的人生道路。
影片讲述一个境遇凄苦的小女孩,因着一面之缘的关怀重燃起希望,“只为来到他身边”而一步一步成为京城最有名的艺伎,可又一路奔赴一路错过,却在最后的绝望下收获圆满的故事。这样放之四海而通杀的剧情构建,随即成了影片第二个槽点,甚至后来较之电影倒是大后寿寿花小朋友的个人镜头被制成各版本“专辑”,独享大众疼爱。
其实,《艺妓回忆录》本就不是一部可以让人大喜大悲的作品,美丽的雨总是绵密而温婉的,飘落在想象里东方古旧世界的雨丝,更是催化出了水最缠绵切切的一面。萌动着生机的春雨,暗藏着钟情的夏雨,感伤着离合的秋雨,失落着冷却的冬雨。浮光掠影,从大后寿寿花到章子怡,命运如水的小百合用征服四季的温润魅力走过残酷又美丽的青春岁月,让祈祷变成了现实。隔着时光回看,若是凭栏观雨的心境,应不会失落。
东方的眼睛
美国的剧本和导演,拍一个日本的故事,主角却是三位中国女星。未看电影之前,谁都会莫名其妙,即使观影时被眼前的美丽惊艳到,过后还是纷纷吐槽了一番。
导演马歇尔曾不断地强调,这只是一个情感故事,无关历史,无关国体,只关风月。他要的是理想中最具代表性的东方神韵,于是,在三位当时最杰出的华人女演员的交相辉映下,我们从这些柔弱身段后投影出来的袅袅余香中,看到了超越了某种歌舞伎文化所能传承的更为深邃又各有风韵的美艳。
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华人女演员可以在厚厚的粉脂覆盖之下,在面部表情几乎无法流转的情况下,仅仅透过她们的双眸就表达出了如此丰富的喜悦和悲伤,如此厚重的追随和渴求,如此坚韧的执念和勇气。或许只有源自华夏的文明,才有着如此沉稠的文化底蕴感,赋予本来如同清水般无味的故事,以回味无穷的醇厚茶香。
巩俐扮演的初桃如此惊艳,当年美国媒体用贝蒂戴维斯来比拟她的表演,女王的气势掩映在各式华贵的和服和高耸的发髻底下,长眉横扫,斜飞入鬓,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勃勃野心。看似放浪和刻薄的背后,是一个为自己的不自由和卑微而以命相搏的最后一丝虚荣的倔强,当荣宠日薄,铅华尽洗的时候,入髓的怨与妒如火燃烧,虽然惨烈,甚至邪恶,却也焕回了另一种人性的释放和刹那的光华。
杨紫琼饰演的真美羽,虽然戏份不多,却是一个完美的艺伎,一个睿智且卓尔不凡的女人,她天生就属于艺伎,虽不美艳却超凡脱俗,她的不温不火、姿态端庄和神色内敛倒真让人心生探幽之趣。她做到了角色对于艺伎的理解:“艺伎创造一个神秘的世界,一个只有美的世界,我们艺伎其实是艺术家,我们本身就是活的艺术品……吸引一个“老爷”注意的必备技巧,独立自主而非刻意献媚。”
挑战最大的还是戴了灰蓝色美瞳的章子怡。仍然历历在目的,总是大后寿寿花扮演的儿时小百合和会长的相遇那一段,有一种终于看见阳光了的那种欣慰感。然后吃刨冰说自己也是可以是艺妓时那个明亮的笑容,真的是太美了。
大约半小时后,让我停止思念那明亮笑容的,是子怡那场轰动全城的惊鸿一舞——飘逸的青丝,霰霰的飞雪,殷殷的朱唇,曼妙的步履,婆娑袅娜的身姿。从含泪的独步到绝望的抗争,那是一种”我没有选择,所以才成为艺妓“的自卑和这种自卑中,深切的抗争渴望和追逐自由的梦想。她做到了,那一池深湖般的眸子里,该不仅仅是烟雨朦胧。
大小提琴
斯皮尔伯格的御用配音约翰威廉姆斯,也许是当今最了不起的音乐家之一。他的配乐和电影格调保持了高度一致——同样是自己意淫的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同样诠释出了不可定义的奇异美感。他没有俗套地搬出东方乐器,而是用了大提琴和小提琴作为主声。而演奏者,大提琴马友友,小提琴是伊扎克帕尔曼,这几乎是近几十年影史上最华丽的配乐阵容。
会长和儿时小百合在桥上初遇后,小女孩仿佛看到人生希望时幽幽浮起音乐,之后镜头一转,她奔跑在通往神庙的长廊上,灰蓝色的小和服和重重叠叠的橙红色门廊呈现出如同波浪起伏的玄幻感,马友友的大提琴仿佛从心底浮起,而伊扎克帕尔曼的小提琴不知何时起如影相随,就像情人在耳畔的絮语——温暖的呼吸若即若离,隐秘着骚动和欢愉。君生我未生,也要追上你。
美与寂
影片《艺伎回忆录》是彻头彻尾的一场意淫,美得虚无缥缈、美得不切实际。甚至于身为女性的我看来,像小百合这样的女子,都只是男人们所希望的美好女人应有的样子。
可偏偏有趣的是,也许日本又恰恰是这世上最擅长意淫的国度,他们的文化有时近乎荒诞,乃至诡谲。恩客与艺伎在“行事”之前居然互相郑重叩拜,这一幕虽不见得真实,但稍了解日本文化便都知道,与这场景相似的仪式应是不胜枚举。
包括艺伎,“我们本身就是活的艺术品”,也是妄想的产物,把“女子”从女子中抽离,以虚幻的形式存在,以过度的白面朱唇,带来幻觉,成为幻觉,并最终殁于幻觉。
意淫越是美丽,真实就越是残酷。执迷于追求极致的美,怎堪一朝清醒落差的残酷,总觉得这怕是日本民族骨子里矛盾基因的成因之一。
一部好莱坞电影,往遥远的东方雾里看花一番,却误打误撞地同“美与寂”不期而遇,殊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意。
方寸间感悟生命,痴嗔里皆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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