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千年土司王城(一个土司王朝的背影)(1)

小时候,总喜欢听老人们一边摇着竹箨扇一边讲着土司的故事。以致后来,每当从归朝这块古老而充满人文气息的土地上走过。总让我心悸,也总让我难以释怀。一方水土的个性,因岁月的沉淀而越显醇厚,有限的史书,记不了那么多的人和事,零碎的地方志也常常疏漏了有趣的东西。不过,老百姓会窖藏一部风土志,代代用舌尖上的方言和族群的母语进行加工,让曾经发生的事,走掉的人,变成一坛老酒,不时呛醒后人模糊的记忆。

一,沧桑衙暑

一座千年土司王城(一个土司王朝的背影)(2)

归朝的故事在普厅河的滋养下,鲜活而生动。因为它更多地浓缩了富宁历史的多彩与苍凉,背负着一个土司王朝沉重的喘息和一个民族沉痛的屈辱。 在光阴的无情变迁中,归朝似乎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默默地保持着它原有的风貌和生活方式,古老的河卵石铺就的街面与民居相映成趣,不经意间就流淌出浓浓的古韵,千年的文化底蕴,总是不时发出光芒,让人羡慕,让人叹息,让人无法停下脚步去孜孜不倦地苦苦追寻。当你立体的感受到它的衙署庙宇、军事宗教、民俗历史,你就再也忘不了这个神秘的壮乡小镇。

处在两国三省十县结合部的富宁,这块弥漫着神奇梦幻烟云的土地,自秦以来就直接处于封建王朝统治之下。但地处边远,被称为荒蛮檄外之地,封建王朝苦于鞭长莫及,自唐宋起实行羁糜政策,委任土官进行治理。直至元、明、清成为土司制度。作为封建王朝管理国家的政治手段,在促进地方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发展发挥积极作用。沈氏土官自宋皇祐年间(1049年)沈达封官世守富州,到最后一任土司沈定坤改土归流后于1902年退位,统治富宁长达853年。如果从元朝至元十四年(1355年)沈郎先于归朝百油任第一任土司到最后一任土司改土归流后于光绪二十七年(1902年)退位。富宁历经沈氏27代28任土司世袭,前后也有625年。富州土司在云南乃至整个壮族土司中都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土司几百年的历史,可以说是壮族土司历史的一个缩影,也是富宁历史的一段缩影。在历史长河中,853年是不短的时间,如果与中国历史上历代封建王朝相比,汉唐盛世中的刘氏王朝也只有426年。沈氏家族统治富宁的八个多世纪中,承认中央封建王朝,向朝廷纳贡缴赋,服从朝廷征调,履行戍边守土的义务。土官有自己的土司武装,自行制定和征收税赋,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和高度的自治权。据《新篡云南通志》载:“富州土司辖112寨,计10737户,东至田州(广西田阳区)界170里,南至小镇安(今那坡县)土司界50里,西至本府西洋江界180里,北至广西泗城界150里”。悠悠长史列经年,经历了宋、元、明、清的王朝转身更迭后,富州土司衙署也几经辗转,今归朝镇百油,木央镇睦伦,新华镇平桑,归朝镇后州村都曾经是土官的土司衙署所在地。如今,罗佑州衙署,安宁州衙署,平桑衙署只留下几墩础石,几方石条和湮没于地下的一堆瓦砾了。明朝天启年间,哨酋李天保勾结交趾作乱,第十五代土司沈明通逃亡洞波三湘洞三年后,在广南土司出兵相助下,逼退李天保退到里达,八宝,西洋一线后,在归朝建署。相传,崇祯年间土司请堪舆师,察山水之脉,寻龙望势,见布音山雄峻磅礴,形神厚重,乃云贵高原六诏山余势藏龙之地,普厅河水会气蓄,四十八堡有如百凤来仪,觅龙察砂,观水望势后断道:“头在东京,身在保罗,脚踏镇安,尾在归朝,六轮花甲享富贵,三百六载沐皇恩”。便决定从老街三寨移署布音山脚。奠基时命侍从从河也抬一方形石头沿山势走,走了360步到现衙署大门照壁处后,感觉石沉千斤,无法移步。于是在此处建衙署大门,布街辟路,凿池填坎,种竹栽荷,沿着山势,一步一景,从衙署到河边修建了竹音亭、望月亭、观荷阁等亭台楼阁。从土司衙署到河边共有360级石台阶,从移署金印山脚到改土归流时也暗合谶语,共治360年。这是皇城边的子民们津津乐道的神化了的土司八卦。

一座千年土司王城(一个土司王朝的背影)(3)

一座千年土司王城(一个土司王朝的背影)(4)

由于远离中央王朝,交趾觊觎,恃强挑衅,边界摩擦不断。加之连年的战争,沈土司在归朝建盖治所时,首先考虑到的是军事防御功能,其次是便于生产生活的自然环境和生产资料。后周村土司府的设计是为抵御侵扰而建,实际就是大规模的军事防御堡垒。整体建筑依山就势,随形生变,布局既有城堡的气势,又有南国建筑的秀雅风格。背靠金印山,腰悬玉带的土司署,因山为城,因河为池,这种地形在冷兵器时代,可谓是固若金汤。三面临水,一面依山,普厅河自西向东奔流而下,在金印山脚拐了一个大弯,将古镇抱入怀中。北面则列着连绵群山使财不露白,是难得的形胜佳地。在古地理学中按星宿的地域方位而言是富贵之象,聚财之向,乃天地钟灵之所。

一座千年土司王城(一个土司王朝的背影)(5)

土司衙署迁到归朝之后,使这个布衣聚集,临水而居,熙然而耕,在自我封闭中过着朴实而殷实生活的壮乡,染上了皇家之气。于是南北行旅,皆集于此,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官绅要人,学者名流,两广大贾驻足其间。如今的衙署遗迹在岁月的质感中,带给人们许多美好的回忆。土司衙署后山(又叫布音山,金印山,因“远望若屏风,壁立万仞,色如翡翠,而称翠岭屏风,为富州八景之一”)。还能看到一些文人墨客留下的:《运铜过富州》,《翠岭屏风记》,巜翠岭屏风》等散文、诗词和诗句。“翠岭端严镇海隅,仙屏奕奕彩霞敷。草含碧涧琉璃影,花缀红英锦绣图。云气连时诗境在,雁行书过字痕无”。“谁遣名山插半空,天然屏障峙南东。如金阶就光摇漾,似钿镶成色郁葱”。古代诗人的诗文给我们打开了一个追溯历史的视野。这些诗句勾勒出古富州,古驿道的色彩,更让我们穿越时光,重现归朝的历史云烟。乾隆年间,因“黑井产盐锐减,不敷远销开广边岸,粤盐入滇,盐归商办,铜由官运”。于是剥隘和归朝分别成为粤盐入滇和滇铜外运的验秤处和稽查处,两处设局经征罚金税款。种稻为本的归朝,近水为渔,临道为商,百货咸集,市声若潮。隐伏在富州崇山峻岭之间的这条苍茫古道,成为各民族之间物资交流的重要经济纽带,伴随着清脆悠扬的马铃声,它同时成为一条精神河流,一条经济动脉,一条文化脐带。其实,翠岭屏风更象一条文脉,金印山卓然独秀。这条文脉围绕着金印山或实或虚,或华丽或淡泊,从一千多年前的唐宋萦绕至今绵延不绝。归朝成为富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后,从此与政治、艺术、教育结下了不解之缘。历代土司对于这片土地文化特征的刻画与形成,起到了不可磨灭的重要作用。经过多年的战乱,沈明通深知要做到社会有序和谐,须先做到:民有食,人知礼。于是,设邑庠,兴庙宇。使儒学之风得到发扬光大,尚文崇德之风兴起。在这里我们现在从归朝的庙宇和庙会中,可以看到商业鼎盛带动下的宗教繁荣与文化的融通。归朝虽偏隅一角,以耕织为生,却设有学堂,读书习文蔚然成风,在这里也有民家子嗣,躬耕苦读,登科及第。

 

一座千年土司王城(一个土司王朝的背影)(6)

一座千年土司王城(一个土司王朝的背影)(7)

一座千年土司王城(一个土司王朝的背影)(8)

徘徊在土司衙署遗址,我的思绪常常飘向久远的过去,正是在这片土地上,在这一座精心规划,宠大有序的土司署里,沈氏家族拉开了土司治理的序幕。经过沈崑城等几任土司的殚精竭虑,恩威并著,远交田州土司,近结广南土司,进行政治联姻,使得“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开埠立学,爱民养士,从容自保,据地数百里,带甲万余,称雄滇东南"。形成了难得可贵的上下和谐,边疆安宁时期。

作为昔日的衙署,虽然辉煌不再,但是一些传统的工艺建造的遗物,水缸、浴缸、柱础石图案里的“灵猴摘桃”、“双凤朝阳”、“鸳鸯戏水”、“麒麟吐玉”、“鱼跃龙门”等众多造型形态逼真,栩栩如生。每一个逝去的繁华背后总有一栋不得不提的古老建筑,在一段破旧的老墙尽头,沿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沈家祠堂赫然耸立,气势十足,华丽霸道,瓦当下的封檐板刻着精致的花纹图案,在岁月无情的侵蚀下,还顽强地透出古香古色。可以想象到的最奢侈的享受,最精致的生活都可以从这里找到。可见建造者的智慧和匠心独运以及经济实力。站在士司署废墟的留存中,给了我们长久的回望可能,一段远去的文明在这种回望中展露出她神秘的笑靥和孤独的背影。

道光年间,沈佩璵承袭,风调雨顺,府库充裕。珑端节期间,不惜重金将广南,田州,那劳等名班名伶邀来演出,诸峒首领,纷纷露财显富,前来道贺,好不热闹。沈佩璵嫡子沈绍裘,筹铸满志,自然免不了参加当年的春歌秋会。在对歌时被:“什么和路一样长?什么样的人穷不久?什么样的人富不长?”的猜谜歌难住,一时语窘,答不上来。情急之下答道:“金印山下,三驮锁钥,九驮锁,几时穷到我?”台上的歌王答道:“富贵如浮云,三场官司,三把火,不穷来问我”。想不到竟一语成谶。光绪十二年,沈绍裘庶出的沈定良为了与嫡出沈定坤争权夺位,与韦明才的大南山起义军里应外合攻入土司衙署,沈定坤苍惶出逃,土司衙署被洗却一空。光绪二十七年,改土归流后,沈定良参加天地会党,打着却富济贫的口号,烧杀抢掠,攻入归朝,焚烧衙署,“定坤大惧,父子妻孥狼奔逃,贼毁门入,掠其所有磬尽,百姓死十之六、七,民房、官署亦成灰烬”。据《广南府志》载:“皈朝遭游匪残破,无复人烟,尸骸堆积,触处皆是,河水几为之不流,知府刘钧前后令团营三次掩埋,犹未净尽 。居民复业者,初仅二十余户,结茅为屋,荒凉特甚。通判王正雅以皈朝匪燹之余,烟户稀少,无守御具,请设州治于普厅,从之 ”。至此,在归朝鼎盛了360年的土司制度寿终正寝。沈氏后裔成为南宋遗民,四处迁居,沦为农商,家道一落千丈。传世六百多年的土司,淹没在历史长河的烟云之中,留下的只有衙署的断壁残垣和一片茫然漫漫的荒草,默默地不计较浮华散尽后的寂寞与凄凉。土司祠堂前四米多高的石灯柱,直指天空,像一个巨大的感叹号,顽强地向今人诉说曾经的荣耀与劫难。

护国运动时,处在滇桂走廊要冲,山川险要,田广粮丰的归朝为这场战争的胜利作出了牺牲和贡献。1916年3月,护国军出滇入桂。3月11日护国名将李烈钧第二军七千余名将士与袁世凯派来的粤系军阀龙觐光的第一、四、五路军两万余人在归朝相遇。护国军官兵在兵力少,武器装备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凭着“拥护共和,誓灭国贼”的一腔热血和昂扬斗志,在富宁人民的支持下,历时8天的护国反袁归朝之战结束。但作为护国军前沿指挥部的衙署和归朝的民房十之七、八毁于此役。土司的传说和土司府的气势只能飘浮于泛黄的线装书,以及自己的想象了。

  鼎盛繁华的土司时代早已离我们远去,普厅河的晨雾,年年月月笼罩着金印山,让人在扑朔迷离中难辨历史真相。狮台望月的狮子则默默立于河中,像一位睿智而又深藏不露的智者,任后人振振有词地评说,却微笑着不言不语。衙署门前对视的石狮还沉浸在昔时主人华贵梦境中不肯醒来,睡眼朦胧,半睁半闭地看着万家灯火……奔流的河水依旧在诉说着一个个遥远的故事。

富贵不信如浮云,沈家金印今何在?在富宁历史上,沈达可以说是一个开天辟地的英雄人物。缔造了一个绵延八百多年的王国。它向人们表明,任何一种僵化的体制,最终的结局都只是消亡和没落,这个绵延千年的王朝神话终于结束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把一切封建制度和它的腐朽与落后抛弃在时代的洪流之中。普厅河的滚滚波涛,又掀开归朝历史的新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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