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号病房

文/图赵群

周口11号病房(206号病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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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货了,送货了……”

我被安置在206号房里。房子大得像库房,足有4米多高,6、70平米大。里面有9张床,糗着8个人。

那天下午一点半,随着吆喝声响起,“送货”的小推车便出现在门口。大家管“送货”的小车叫“床车”。床车推进来时,与门框左軋悠一下、右軋悠一下地,还发生了“吱吱”叫的亲密接触,听起来像“叫床”。

吆喝只有三分像。你尽可以将这里听成是“库房”,不可听成是“洞房”。

此刻要送走的“货”,乃是我了,一个大活人——目前还是全须全尾的,待送走之后,就要动真格的了,被切骨头、割肉、放血了……为此,专用的床车才会来,专门接送“货”的人也要来,连我的太太和女儿也来了。

老李的儿子每天都来服侍老爹

不愧是老清华的有水平,话里藏着朴实的内涵。老李在我们病友间“唠嗑”的过程中,就给了一向不问政治的我一个提示:供给侧一方如果不彻底改革,那老百姓一方,病人一方,就永远是个“货”。

“呵呵,老李啊,你哪儿是普通的‘货’啊?你是退休的老干部,你可不是普通的‘豆包’,你是‘蜜供’哦!”老李的话没落音,我右手1号床的病友便接茬说道,“别说你这个老干部了,反正你们北京的都是‘甜品’,都是香饽饽,从医护人员对你们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你们什么花费都能走医疗保险,都能为‘流水线’创收,不是‘香饽饽’是啥?而我们外地慕名来求医的呢,才是没人待见的‘货’。我们大多都是自费嘛,没有公费医疗,从社会地位上早就三六九等了,就真的像‘货’似的有值钱的货、不值钱的货,不值钱的货自然是‘贱货’喽,人家怎么处置怎么是……”

我对1号床病友的印象很深。反正我这篇文里写的事,都是发生在几天内的事,赶前赶后的逻辑分配好了就成,那我就先说说我为什么对他印象深了。

我住进病房的当天,值班护士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而我挨着他嘛,我就成了他的“下马墩”。

“1号床的,通知你明天一早做手术哦,家属也要一早来现场签字。你事前可要做好家属工作,别像上回似的,再让那两个女人一起来,再吵个天翻地覆的、鸡犬不宁的,影响多不好!我们这儿可是医院哦,只管治你的病,不管评你家的理……”

这是白班的护士下班前,来到我们病房通知他的。

“你放心吧,小刘护士,她们再不敢闹了,我的律师找她们了……唉,不好意思有个麻烦事,来来来来,小刘护士我得跟你说,”他将护士招呼到他病床前,压低了嗓音继续说,“你看我这大老爷们没出息,听了医生讲的手术方案,就紧张起来,于是‘后庭门’紧闭——我已经三天没来‘菊花残’了……”

1号床的说。随后我便知道了,1号床是个私企老板,40岁刚出头,进了病房就掏“叶子”申请了“VIP”服务。同时他身边还常有一个司机陪着他,随时听他调遣。我想他既然是“VIP”, 提要求当然也就理直气壮了。

“呵呵,你紧什么张啊——”

小刘护士似乎并不在意他说话的措辞。谁不知道前几天网上流出了个段子,说某医院肛肠科的医务人员合唱了一首科室串烧歌——《菊花台》,歌词被改编后爆笑全场,什么“菊花残,满地伤,我的手套已泛黄”……呵呵,不是吗?有医务人员自行脑补在前,那病人还客气什么啊,那就恶搞呗。

“上了手术台全身一麻醉,你不知疼不知痒了,该切的、该换的零件都给你办了,你哪儿还有紧张的工夫啊——你再努努力,看晚上能不能下来,下不来的话,就让夜班的给你灌灌肠……”

小刘护士一丝不苟地答道。

“哎,别介别介啊,我的感觉啊,恐怕晚上也下不来,就别等晚上了,要不现在?麻烦麻烦你?你业务精湛、手法娴熟、打针不疼,我就信赖你——再说了他们上夜班的啊,打呼噜放屁的睡得香着哪,我怕影响人家情绪。”

“我?承蒙信赖。我现在要查房啊,等会儿才有时间呢。”

“那我就等呗,”

“那好,你就等着吧。”

“你可说准了别蒙我……”

我还知道了1号床的病情很严重。他的一节脊椎要做切除、更换手术,他还有糖尿病、肾炎等并发症。几天前治疗肾炎时,小刘便给他插过尿管,所以他特别信赖小刘。

至于他们对话的细节中,谈到的什么“别像上回似的,再让那两个女人一起来闹……”的背后,还有什么蹊跷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也不想靠想象去猜测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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