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门,顾名思义,就是从门里面跳出去。
而相声界里的“跳门”,指的是从一个门户跳到另一个门户,这里的门户指的就是师承,说白了,跳门就是换个师父。
按照相声界的老规矩来说,跳门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属于“欺师灭祖”的大逆不道之举,跳门者会被全行业一起抵制。
毕竟对于相声从业者来说,师父=赏饭给自己吃的恩人,亦师亦父的存在。如果你在这家吃饱喝足了,碗一扔又跑隔壁去端起碗大快朵颐,这就是贪得无厌,一张嘴吃两家饭,到头来就是哪家都不待见你。
当然了,这是旧社会相声基本盘小,吃张口饭的人又太多,为了限制人员大量涌入或者肆意流动,才用这种身份关系进行捆绑。
但规矩无外乎是人情,凡事也有个例外,只要在人情上说得过去,跳门也不是不可以。尤其是在新中国,相声门户这种东西本来就淡化了不少,对于跳门也自然不像过去那么一律禁止了。
相声界最常见,而且最容易被接受的一种跳门,就是师父死了,徒弟需要另投门户求生存,而接纳他的新师父也得到了同行或者一部分同行的认可,那就没啥毛病。
比如魏文亮最早拜的师父是张文斌,后来张文斌跟着魏文亮一家躲避战乱,死在了路上。魏文亮一家给他办了白事,之后到天津邂逅了武魁海。本来武魁海已经立志不收徒弟了,但看到魏文亮也开了绿灯,坚持把魏文亮魏文华姐弟都收了。
这次跳门是相声门长张寿臣都认可的,而且魏文亮到任何场合,都说自己有两个师父,第一任张文斌,第二任武魁海,没有任何厚此薄彼的言语,这就叫懂得人情。
捧哏大家朱相臣,最早是于春明代拉师弟,拜入了何寿亭门下。后来朱相臣要去天津发展,何寿亭也好,于春明也好,都在当地没有腕儿。于是朱相臣跳门拜了张寿臣,这事情于春明也认可了。当然朱相臣这个还不算正统意义上的跳门,代拉师弟按规矩来说,是师哥拉进门的,对外也只能只能报师哥,不能直接说某某是我的师父,因为你先是师弟,然后才是徒弟。所以朱相臣只能算半个跳门,属于从于春明师弟变成了张寿臣徒弟。
而朱相臣的弟子师胜杰,就是正儿八经的跳门了,而且他跟魏文亮魏文华还不一样。虽然师胜杰跳门拜侯宝林的时候,朱相臣已经去世多年,但当时的师胜杰已经是东北相声名家,并不存在吃不上饭,需要换个门庭好乘凉的问题。而且侯宝林也是看上师胜杰的才华,另外也为了拉拢人才壮大侯门相声圈子,才决定要收他为徒的。
所以这事情当时引发的同行非议是很多的,尤其是天津方向那些比较讲究传统的老艺人,反对声音比较强烈。于是侯宝林一方面让高英培等天津相声名家去给老艺术家们做工作,另一方面请马三立来参加收徒仪式。
结果就有了这场师胜杰称之为“空前盛况”的仪式,基本上相声界叫得出来名字的大艺术家都到场了。尤其是相声泰斗马三立的助阵,有着一鸟如林百鸟压音的效果。本来还有些零零星星的反对声,这下子全都静音了。
当然了,马三立这个天大的人情,侯宝林也没白了马老。隔了两年侯宝林就以代拉师弟的形式,让马志明拜入了朱阔泉门下。
所以马侯两个相声大家之间的合作,就是这么让人赏心悦目。你来我往,让两个本来都有点争议的仪式:跳门跟代拉师弟,在强强联合之下都操作得畅通无阻了。
而师胜杰也活得人情练达,他在任何场合都不避讳自己跳门这事情,并且一直说自己有两个师父,一个朱相臣,一个侯宝林,我今时今日的成绩离不开二位师父的栽培。
所以说,即使某些同行还有那么点闲话要说,但也挑不出师先生的毛病来,同样的两个师父,没有厚此薄彼,没有一个标注“师父”,一个标注“老师”,更没有恶言相向诋毁污蔑。
这样的跳门用金星老师的话说就是——完美
如果师父还活着,徒弟要跳门到另一个师父门下,那就需要双方做好跳门对接工作。这就跟工作跳槽一样,属于两个单位的交接问题。只要两个长辈沟通好了,徒弟顺利交接,那么其他同行管不着也插不上话。
比如德云社的李云天,最早在曲校拜的是李立山,后来加盟德云社,老板郭德纲赏识李云天的才华,想要收他为徒。几方一沟通呢,李立山这边也没意见,郭德纲就顺利的收了李云天。只不过李云天吃了点小亏,那就是他原来的师父李立山是文字辈,那么他就是明字辈,跟郭德纲同辈。这一跳门等于降了辈分,但人家李云天自己乐意,郭德纲也认投,那其他人就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还有比较奇葩一点的,是师父徒弟一起跳门,然后两个同时降辈,这在相声界应该只有一例,那就是南派笑星奇志大兵。
奇志最早拜的是常宝华,而大兵是奇志的徒弟,师徒两个走的是当时比较火的子母哏模式,跟牛群冯巩差不多。后来奇志大兵在湖南火出了圈,要北上发展,于是两人分投了两个单位,并且门户也做了调整。
奇志加入铁路文工团,拜入了侯耀文门下,从原来的文字辈变成了明字辈。大兵则加入了北京曲艺团,拜入了李金斗门下,从原来的明字辈变成了第九代相声艺人。
所以说相声终归还是北方的曲艺形式,门里规矩也在黄河以北比较通行,一旦到了南派艺人这边,玩起来就格外的野了。
除此之外,相声小品大赛一等奖得主杨进明老师,还创下了相声历史上独一份的跳门模式,那就是本来的师父李立山还活着,他却在侯耀文的葬礼上,由侯耀华主持仪式,跳门到了侯耀文门下。
这个跳门有多奇葩呢,除了从活人门户跳到死人门户之外,负责办理对接的,是一个当时还没有相声门户的侯耀华。
都说侯耀华做事情离经叛道,但杨进明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奇葩的门也敢跳。
而跳门跳出一地鸡毛的例子也有不少,那就属于两个门户之间没有交接瓷实。比较典型的就是郭德纲的跳门操作。
郭德纲在天津时候拜的是杨志刚,两人以师徒关系在虹桥文化馆共事。虽然没有摆知,但师徒双方,以及天津同行都公认了的,这段师徒关系就是成立的。所谓的摆知有效论,是后来通过网络兴起的一股奇特风气,跟行业实际情况完全相悖,假如不摆知就不是师徒,那么相声界得有三分之二的人原地变海青。
后来郭德纲因为犯事离开了虹桥文化馆,但杨志刚并没有正式将其清门,而且郭德纲还在北京打着白全福徒孙杨志刚徒弟的名号,那么他自己也认可这个门户,并且以此作为自己的饭门。
后来郭德纲跳门拜了侯耀文,这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离经叛道的事情。如前所述,两个师父都建在,这种跳门就跟单位办交接一样。只要杨志刚跟侯耀文好好对接一下,而郭德纲在两个师父之间把人情尺度把握好,那没人能拿跳门说事儿。
问题就在于,郭德纲没能把握好这个人情尺度,他利用自己的公众影响力,把没有摆知的杨志刚界定为老师,举行了仪式的侯耀文归为唯一的师父。而且这还没完,郭德纲还发了一篇内容虚构的文章诋毁杨志刚,导致两人直接闹到了法庭上。后来法院认定郭德纲虚构事实成立,但现有证据不能证明情节严重,所以驳回了杨志刚的诉讼请求。
说白了,本来可以私下和和气气解决的小事情,非要用高音喇叭闹到满世界知道,结果就是大家都没了台阶,只能各自施展神通拼个你死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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