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我15岁,读初三。如果自己努力的话,应该能考上高中,如果读高中的话,本来拮据的家庭会更加贫穷,为了改变这一现状,母亲决定养一头母猪。
养母猪跟平猪不一样,奶猪出生后,要很多的粮食喂才能长得快长得大。本来家里就缺粮,现在又养母猪,其实就是家畜跟人抢粮食,为了自己不饿肚子,也希望能继续读书,所以家畜的猪草就是我全包了,经常一边放牛一边扯猪草。
经过10个月的努力,出生后两个月的第一窝猪仔终于满月了,但由于舍不得给大米喂养,这窝猪仔比较瘦小,最重的是19斤,最小的只有13斤,人家的猪仔很多是30多斤,这样一比较,我们家的奶猪就有点寒碜了。
本来想在家里卖的,但那些邻里看到猪仔有点小,都不愿买,所以没办法,只能去滩头卖。从我家到滩头有30多里路,滩头作为区政府的所在地,我只有在小学四年级参加数学竞赛的时候去过,因为那次吃了面条和饺子,所以一直很向往再次吃那里的包子、面条、饺子(其实是馄饨)。想想就开心,想想就吞口水。想着明天可以去滩头这个大城市,还有机会吃上好东西,心里就窃喜。
为了早上8:00前能赶到市场,早上三点多就被父亲叫醒了,迷迷糊糊地吃了点剩饭,母亲带上几根煮熟的新鲜包谷,四点左右出发。父亲挑4个大的,我和母亲挑4个小的。开开心心的就上路了。母亲身材矮小,还有气管炎,所以我不能让母亲挑太多,只有在平坦道路让她挑,上坡和下坡都是我挑,其实我也才一米五多一点,幸好经过暑假双抢的洗礼,力气又大了一点,否则这30多里路,60多斤猪仔,我们怎能完成。
现在已经是暑假尾期,刚刚立秋不久,正是晒二十四个秋脑壳的时候,虽然是早上,但肩上还有几十斤的东西,走在路上还是汗流浃背。又没有鞋子穿,是打着赤脚挑担子,所以走路还是小心翼翼的。其实走石板路最好,不怕刺脚,如果走马路就难受了,马路上铺了很多碎石,赤脚走在上面,肩上压着,脚被顶着,真的很痛苦。
打着火把,我走最中间(我胆小,怕鬼)一家三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五点多天已经大亮,很多人已经出来干农活了,我不怕了,六点左右来到申家那棵古银杏树下。此时一片乌云压过来,一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一直下了20多分钟,我们就躲在人家的屋檐下。挑了这么长时间的重担,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母亲也知道我饿了,给了我一根包谷,我拿着就啃。其实我一直不喜欢吃包谷,因为以前家里煮饭的时候喜欢放红薯和包谷,但现在吃得特别香,吃了一根还想吃,但母亲没给,说:“迟点再吃,到时候会更饿。”
吃完包谷,挑着担子继续上路,爬过了一个山头就是下坡了,刚下过雨,一步没扎稳,滑倒了,心一慌,膝盖顶在石板上,钻心地疼。其中一个竹笼子的门没扎紧,笼门开了,两个猪仔冲出牢笼,飞快地逃跑。我们慌了,追着那两个猪仔到处跑,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成功抓获两个逃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八点多,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滩头石桥边的猪仔交易市场。刚放下担子轻松一下,市场的管理人员就来了,手上拿着一张收据,说要收2块钱的管理费。此时父亲傻眼了,我也知道,父亲身无分文,他不停地搓着双手,满脸绯红,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此时母亲抖抖瑟瑟的从裤腰袋中拿出一个小布包,一圈一圈的打开,一分两分,一角两角,花了好几分钟才数清楚,总共是一块四毛五,拿给管理员,说:“领导,就只这么多了,您帮帮忙,我们从天壁挑过来的,不容易,行行好。”市场管理员看到这个情形,也无可奈何,收了那一块四毛五就走了,父亲和母亲还在那不停地作揖。
把猪仔放在围栏里,父亲掏出旱烟,用我考完的试卷纸卷着喇叭筒,吧唧吧唧地吸着。那满脸的汗水也来不及擦,就在那解着烟瘾,一脸的满足。买奶猪的人在那些围栏边转着,看上眼就买走了,我们家的奶猪也有十几起人来看过,但奶猪太瘦小,没人看中,一直没人买。父亲和母亲在着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祈祷着有人来买。我也着急,如果这些奶猪卖了,我起码能吃上一碗面条或者馄饨,这东西太诱惑人了,几年前的味道一直在回味着。
下午两点半,赶场的人都散了,我们家的奶猪一个都没卖出去。父亲又蹲在那吧唧吧唧地吸着旱烟,一脸沮丧。母亲满含泪水,我在那不安地来回走着。不仅没卖到钱,还给了管理费,还要再挑30多里回去,要命。此时肚子已近饿得前胸贴后背,三个人几根包谷根本不抵用。看市场没人了,我们只能把奶猪挑回家,奶猪也一天没吃食,在那唧唧地叫个不停。三个人的心情跌到谷底。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指使着自己,也许看到父母的辛酸,回去的时候,我硬着头皮,不要母亲挑,我和父亲一人一担,经过5个小时才到家。放下担子已经全身散架,饭也没吃,洗了澡倒在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是逢五,正是荷香桥赶场,我们又挑着奶猪去了,也是30多里路,结果也一样,没卖出一头奶猪。幸好荷香桥不要管理费,省了一笔钱,还是庆幸没花钱,只付出了力气。这样两个30多里路来回的结果就是我肩膀到处磨破了,脚底都是血泡,一沾水就痛地龇牙咧嘴。
回到家,父母唉声叹气,我也在那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久,母亲说:“奶猪一定要卖掉,不卖掉的话,我们没有粮食养,母猪也不会发春。必须想办法卖。”我小声地说:“实在不行,我们就降点价,降一毛钱一斤卖吧。”父亲说:“一毛钱一斤,就是十多块钱,亏大了。”经过长时间的抉择,实在找不到更好办法,只能降价卖,本来一块五一斤,最后我们按一块四一斤。作出决定后就把消息散出去了,第二天把所有的奶猪都卖了,总共卖了一百七十一元四角。
终于卖了,心也放下了,但以后再卖怎么办?有了开始的经验,我们后来也不去外面卖奶猪,只在家里卖,价格总比人家的便宜五分到一毛。
事情已经过去30多年,往事历历在目。现在人民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苦难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农村散养猪也很少了,都是养猪场集中饲养,卖奶猪也成了过去式。经历是财富,生活是鞭子,鞭笞着我砥砺前行。
2021年12月28日晚
谢长民写于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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