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宋说
春节档以七天破60亿元的票房成绩收官,8部新片中,《长津湖之水门桥》以25.27亿元的成绩遥遥领先,稳居春节档票房第一。作为中国影史票房冠军的延续,《长津湖之水门桥》集合了前作的原班人马,在情感、战斗等多个方面与之形成无缝连接,堪称史上最强续集。
制作宏大的《长津湖之水门桥》历时两个冬天拍摄,期间,为了完成了风雪飘飞的布景,剧组则在摄影棚里架起了大量的鼓风机和造雪机,导演徐克更是亲自上阵测试风力,力求精益求精。如何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部大片的制作?拍摄时遇到哪些困难?在齐鲁晚报·齐鲁壹点的访谈中,经验丰富的徐克感叹表示,与黄建新、陈凯歌、林超贤共同打造电影中的每一幕,一起抱着团结的精神,也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
与《长津湖》有许多不同
问:比起前作《长津湖》,无论是剧情还是战争场面上,《长津湖之水门桥》会有何不同?
徐克:在《长津湖之水门桥》中,任务的难度和特殊性都比之前高。水门桥战场的火力很重,敌军也很厉害。因为他们守着敌军逃生的路,他们必须要去打这场仗。观众们会在电影中看到,每个战士都会在战斗中展现出他们特有的智慧与勇气、展现出他们每个人的个性。七连要和其他连队配合,和敌人斗智斗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所展现出的激情、精神以及智取的战术,跟《长津湖》会有所不同。
问:在很多影迷心中,徐克作品的特点就是“天马行空”。而《长津湖之水门桥》是基于真实历史的战争片,这二者是否会产生冲突?
徐克:我觉得还是要看我们拍的是什么题材,如果作品需要写实,那么我们就要以写实的手法去完成它。因此这一次我没有想个人风格的事,我想的是,怎么样给观众带来抗美援朝战争的真实体验,怎么更好地把这个故事讲好。
比如,我们在人物设计方面,是从人物的心理层次出发的,让观众多去体验他们的心理感受和心理变化。还有他们在战场里所有活动、动作的困难度,我都希望能够真实地呈现出来,让观众感觉到这是一个艰苦中作战的故事。
问:有资料显示,真实的水门桥宽度还不足10米,这是一座怎样的桥?
徐克:这是个关键点,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展开了所有的戏剧冲突。“水门桥”不是大家平常理解上的那种连接两岸的桥梁,它是建立崖壁上的半悬空通道,是一个功能多样的地方。它这块地方原本是发电厂,是水坝,也是美军撤往兴南港的通道。美军一度怀疑这个通道是志愿军故意留给他们的路,所以用了很多方法去保证他们的撤退,这是一个事关美陆战一师生死存亡的关卡。如果志愿军把这座桥炸掉,机械化程度非常高的陆战一师的坦克、车辆就会难以通过,他们撤退的脚步就会被阻碍,志愿军就有时间赶上来。
问:《长津湖之水门桥》是如何让观众产生沉浸感的?
徐克:比如说,连队冒着大风雪靠近敌军的戏,又要开枪打又要爆炸,我们怎么能让演员在安全的前提下,做到这个角色应该做的事情?当大风雪迎着演员吹来的时候,演员是什么都看不清的,他们身边也会有很多爆炸正在发生。对于如何呈现冰天雪地的战场,我们的要求是很复杂的,所以就需要特效的帮助,让演员的安全得到保障,也让视觉效果满足剧情的需要。
包括还有大家在预告里看到的火焰枪,我曾经也很担心火焰枪的危险性,我们片场是对防火有很高要求的。其实火焰枪的火焰完全可以用CG画出来,或者现场只是有一点点火,全靠后期把它放大,但那个感觉还是会有些不一样。所以我们还是选择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最大可能实际拍摄,再用一些后期的手法来进一步优化它,达到我们想要的戏剧效果。
问:《长津湖之水门桥》大多是在冰天雪地中的戏。在技术层面上,剧组是如何打造寒冷的感觉的?
徐克:如何能让观众感同身受,是我们主要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我们在拍大风雪里开战的戏份的时候,不能只靠自然风、自然雪,自然风雪往往难以满足我们剧情的需要。
首先是风,我们光是吹风组就有三队人马,他们每个队都有自己特殊的吹风方法,要靠几组人相互配合,才能达成最好的效果。因为风作用的范围很大,人工造风然后让风把雪吹起来,这个工程是很大的。每换一个场景,我们都要花很多人力和时间去布置造风的工具。至于造雪,那就更困难了,雪在这个电影里是很重要的。我们往往需要三种雪相互配合,飘在空中的、飘在人物背景中的、飘在人脸上的。地上的雪,也很有学问,我们要拍演员在地上做动作,就要考虑如何让演员站得住、能够顺利完成动作。
问:预告中,演员们的睫毛上都挂着冰霜。片场有多冷?在这样的片场中拍摄,有哪些困难?
徐克:冷确实是个问题。首先是冰雪,冰雪有个特点,就是很滑。当雪下到一定程度,就会结一层冰,就滑得不得了。雪刚开始下的时候,因为还没有下实,不能很好地承重,在有些地方演员就会站不住,不好做动作。再有就是我们每拍完一条,地上都有一大堆脚印,我们就要花时间把雪复原一下,重新整理地面,再重新来过。
其次是风,大风刮起来的时候人会很难受,你再怎么把自己包起来都没有用,可这恰恰就是当年那些战士们所面对的自然环境。
问:在《长津湖之水门桥》的拍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困难是让您格外印象深刻的?
徐克:在拍摄过程中,每一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比如拍炸桥的时候,我们就必须精心记录(拍摄用的)火药、子弹、信号弹的使用情况,如果出现“库存不足”的情况,就会很麻烦了。
制作的过程像是打了一场仗
问:现在回想起来,是什么让您决定参与《长津湖》和《长津湖之水门桥》的?您是如何考量的?
徐克:博纳让我参与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就讲过,我认为这个事情很值得做。因为抗美援朝是一个很特殊的历史事件,在这段历史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人是如何面对很强大的敌人的,又怎么建立起中国在世界上坚强而有民族精神的形象的,这是很重要的一段历史。
所以,要拍“长津湖战役”这个题材,还是很有压力的。但能做这个事情,我觉得是很值得的。能让自己进入到那个世界里面,对历史的发生过程多点了解、多点体验,能去展现当时的人、现在的人对这个故事和这段历史的态度和感受,我觉得都是很有意义的。所以,我就接下来了。
接到之后,我首先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把凯歌、超贤和我三位导演的风格融合在一起,一起完成一部史诗式的作品。这个题材截然不同,我们要极其谨慎,这个题材所展现出的主题和精神世界是严肃宏伟、壮观激情的,历史、真实人物所酿造出来的内涵和重要性也非同一般。
在看到兰晓龙的剧本之后,我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上海,找到我们的总监制黄建新导演,希望他能解答我心中无数的疑问。当时,黄导正在影棚里忙着拍《1921》。那天的午饭时间,我们两个人完成了一次沟通,紧张又有效。那顿饭之后,黄建新导演就成为了我们三位导演之间的“穿插连”,他在我们之间游走、协调,传达我们各自的想法。他为电影拍摄和制作不停奔波,这个是让我非常敬佩的。
问:与黄建新、陈凯歌、林超贤三位合作下来,您的感受如何?
徐克:黄建新导演带着我们三组人马,抱定了团结的精神,也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我们共同打造了电影中的每一幕,从南方的浙江水乡,到山东、辽宁,再到边境鸭绿江,再到朝鲜大榆洞、长津湖、水门桥,直到兴南港,这是一条漫长的战线。面对任何挑战、未知,我们都要一起想办法战胜它、克服它。
凯歌对中国的历史、相关历史人物和一些乡土文学的内容是很有经验的,我看凯歌拍摄的片段的时候,我告诉他:“凯歌,虽然我跟你分享的是同一个剧本、我对剧情已经有所了解了,但看到你的拍摄成果,我还是觉得很感动。”
而超贤,他永远是神神秘秘的,他拍戏就像是在变魔术,他永远是往实里打,会让你觉得他所有的设计都带有挑战死亡的意味。
问:《长津湖》在2020年秋天开机,《长津湖之水门桥》在2021年12月杀青。各位导演要率领剧组完成这么大的制作,一定很不容易吧?
徐克:如果从筹备开始算起,时间还要更长一些。因为是多个剧组共同拍摄,演员、道具、场景都要协调好,这就更考验我们应对复杂状况的能力。
除了陈凯歌导演在开机初期在浙江取景外,我们三个大组始终都保持在相隔不超过十分钟车程的范围里,这样可以更好地相互接应和支持。我们还在三个大组之间建立了枢纽中心、总筹划、总后期,负责汇集拍摄素材、安排拍摄事务和最终处理拍摄素材的工作。
《长津湖》和《长津湖之水门桥》加起来拍了很久,我们也很怕剧组工作人员的精神会松懈下来。所以,我们平时也会不断地向大家强调“准时”“尽善尽美”,坚持要把这两个大原则贯彻到底。
拍摄前一年就与吴京讨论角色
问:和这些演员合作,带给您怎样的感受?
徐克:我们的演员对自己很有要求。以前我们拍戏,更多的情况是,我作为导演把想要的效果告诉演员,让演员去实现,去做到我们想要的程度。那么这一次就不同,往往是演员自己提出他想要做到怎样的程度,我们作为导演再给到他们反馈,从他们的设想中选出某一个,或者是我们再来讨论是不是可行。我觉得这是非常有趣的,这种经验是我第一次体验到。
我还真没见过有哪个剧组的演员,可以为了每一场戏而不断地讨论,他们和我沟通的频率高到几乎是每天一次,甚至几次,他们来找我谈人物、谈戏怎么演、谈个人感受,可以说谈得很彻底。我觉得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希望以后一起合作的演员,都能这样做,这对我的帮助太大了。
作为导演,我能够做的,就是把他们的表现都收到镜头中,然后在剪辑上把戏展现得更动人。我在剪辑的过程中,始终都很小心,因为无论是再长一点还是再短一点,都会牵涉到人物感情的表达。
问:刚才说到了七连,您对七连连长伍千里这个角色怎么看?
徐克:伍千里是一个很多面的人物。我经常跟吴京讨论,伍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跟他家人、弟弟、哥哥关系是怎么样的?虽然剧本的人物小传里没有这些内容,但是我们还是就这些谈了很多,也很有趣。在拍摄前整整一年,我们就开始谈这个事情。
吴京演的千里,为什么会让弟弟上战场,上战场了他怎么照顾弟弟?在战场上每个战友都是兄弟,但是真弟弟来会不会有什么偏颇?但这又是不可以的,军人是不会这样做的,所以在心理上作为一个哥哥他又怎么想……
这个人物确实是比较复杂,在每次经历战争危险的时候,都要去思考哥哥跟弟弟的关系、哥哥跟战友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我把我对哥哥的感受,放到这两个人物的关系当中去了。在生死关头的战场上,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关系更加复杂,其中包括了弟弟对哥哥的敬佩、两个人之间产生的竞争性等等。
吴京演千里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琢磨,他的感受要怎么样才能传达给观众。千里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心软的人,这两点就很矛盾。要有一个很强烈的反应,但骨子里又有军人的纪律性,加上自己的亲弟弟也来了,所以这三方面来讲对他是很大考验。
吴京跑来跟我谈人物的时候,情绪常常会表现得很强烈。在谈剧本时,心情也会突然跟着剧情的发展而变化。我看得到吴京的辛苦,他每天都带着千里这个人物来到我身边,跟我去谈千里这个人,我能感受到他想把千里这个人物有血有肉地表现出来。
有时候我会想,当他扛着枪在雪地里,他到底是千里,还是演员吴京?这就是另一种复杂了。如果你只是吴京,拍完千里的戏之后,你还是会回到一个演员身上;可是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千里的话,那就麻烦了,当你一直在现场的拍摄环境里,沉浸在很有真实感的氛围之中的时候,你的演法就很不一样。
我觉得吴京对自己要求很高,对别人要求也很高,他是一个要求很高的电影人。电影人就代表了他在演员、导演、编剧、制片等等各方面,都有很多自己的标准,你要达到标准然后再来跟他交流这个事情,对我来讲是很有意思的一种关系。
他也会讲一些提议,这些提议都很有用。他原来从这种类型电影里面吸取过很多经验,所以有些他讲的想法,其实是累积了很多年。而且他能够讲出来,也是因为他觉得要把这部电影拍好,而不是去想讲出来到底被不被接受、大家认不认同这个事情。
问:易烊千玺和万里这个角色呢?
徐克:万里这个人物就像是观众的视角,带着我们去一步步理解,军人是怎么回事、战争是怎么回事、这段历史是怎么回事。当我们对这些有所了解的时候,自然就会产生情怀的触动、感情的起伏。每次看到易烊千玺对这个人物和戏剧的反应的时候,我都会想到,如果我是他这个人物,我会和他有一样的反应,很自然会产生对这个戏的感情。
万里在《长津湖》刚开始的戏里面,是一个脾气很重、很难收拾的小伙子,他会去惹人家生气、去惹祸。这个人物放在战场中,军队纪律会跟他各方面的性格产生交锋,从而影响到战争的过程中战友们的安全,以及战友对他安全的关心等等,因此故事在他身上就变得很特殊了。千玺的演法是,在还没去抓这个人物的时候,先去观察整个拍摄环境的状态,然后把剧情里的人物表现出来。
易烊千玺在片场的时候,是不怎么讲话的,但他是很好交流的。我和他交谈、聊戏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把他会怎么做讲得很直接,但他每一次都会去感受,到底这场戏是怎么样的,他会把他的想法在表演中全部展现出来。拍摄的过程中我们也常会发现,原来他是这样去表现这个人物,他有他自己很不一样的做法。我感觉在片场的时候,他是把人物完全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有时候有一些我们想象不到的可能性,他也会尝试放进角色里面去。
问:您对梅生这个角色是什么看法?对朱亚文又是什么看法?
徐克:梅生是军队里的指导员,我一直都在揣摩他的责任以及他跟所有人的关系,到底指导员跟连长关系是怎么样的?除了战争以外,他们两个人是可以走在一起,谈生命、谈家人、谈二次上战场的恐惧等等。
梅生这个人物十分不一样,他是一个知识分子,是一个会英文、会念书、会开车的人,他看历史书,又看一些哲学的书,这本身就跟其他的军人不太一样,他有他本身的一个状态。他还是一个带着城市气息来到战场的军人,他对每个军人都很熟悉,对他们都很好,跟连长各方面的做法都不太一样。
所以我们谈梅生的时候,我们常常会聊梅生在这里有什么想法,作为指导员他一定有很多比较冷静的分析,他对事情组织上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
这一次在《长津湖之水门桥》里面,梅生的伤会逐渐地变得严重。他在伤势逐渐加重的情况下,还是要用自己的智慧去带领战士们和敌人对抗。我跟亚文也聊过这个事情,我问他这样会不会让他的表演变得困难,他觉得这是好事,受伤的外部造型可以帮助到他的表演。
问:对七连其他角色,您有什么看法?
徐克:段奕宏演的谈子为很特别,因为他有点像一个编剧。剧本中这个人物所带来的哲学人生观、世界观,加上观众会怎么看这个电影里面的所有一切,基本都放在谈子为的台词对白内容里面。
余从戎是由李晨出演的,我一直会想李晨要怎么演,因为他要演一个很反常的人物。他是一个乐观的人,但面对的都是不乐观的事情,那怎么把不乐观的东西变成乐观来处理掉呢?我觉得李晨有一个很放松的状态,我喜欢他的状态。
平河这个人物,内心有一个没讲出来的心结,这件事情叠加在平河身上,就导致在很多场戏里面,他一直带有一种忧伤的感觉。这点上,韩东君也是一直在问应该怎么来处理这种细节,我觉得他也是喜欢被挑战的人,接受挑战的时候他会尽力做到,所以我也给平河这个人物,多做了一些比较怪异的设计。总的来说,平河这个人物大家看过一定会有很深刻的印象,因为很多的设计会令观众无法忘记。
问:对于张涵予,你有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徐克:他永远是一个心理负担很沉重,有沉重任务的一个人物,永远是这样。这次也是,他演宋时轮,宋时轮在打长津湖战役的时候,内心是很痛苦,但这场仗还是要打。他更多的是战略上不断要做出战略决定的戏,他的演法还是有他的分量。
我不知道别人演宋时轮能怎么演,可是我就觉得张涵予就是宋时轮。我感觉宋时轮在抗美援朝战争里面有一种很矛盾的状态,有很多不得不做决定的那个瞬间。我觉得让张涵予来参与这个戏是对的,我觉得宋时轮这个角色让他演是对的。
问:在电影中,有一场战士们看着夕阳、向着祖国的边界敬礼并说出“新中国万岁”的戏。这场戏是怎么来的?
徐克:这个想法是演员们提出来的,在投入那场战斗之前,战士们明确知道很可能会献出生命,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去做。在聊这场戏的过程当中,演员们站在角色的立场上聊出了这个想法,他们很知道角色当时要做什么。
我觉得这句话一讲出来,观众的情怀、家国精神也会被调动,他们会感受到、会认同。我觉得这场戏表达的就是“希望”,是“未来的希望”。
问:我们的电影应该如何让人记住这些英雄?
徐克:我们要了解一个英雄,应该真正了解这个人为什么做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要从内涵和动机,去找出英雄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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