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上元二年冬,荟聚天下英才的长安城大街小巷里,人人都在口耳相传着一篇骈文——《滕王阁序》。用“洛阳纸贵”来形容这篇文章的火爆程度绝对不夸张,如果放在当代它也绝对是一篇百万加的刷屏爆文。

世人惊叹于作者对文字的精雕细琢,更感慨于他惊为天人的文采。在那个李白还没诞生的年代里,《滕王阁序》刷新了当时唐朝人对文学的想象力。

尤其是文章最后的一首诗让人惊艳: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1)

《滕王阁序》的横空出世甚至惊动了唐高宗李治,当他读到文章最后那首四韵诗的时候,也经不住感慨道:“岂非强弩之末尚能穿七扎乎!真乃罕世之オ!”而当身边人告知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王勃,且王勃已死的消息后,李治默然良久,连呼可惜。

带着最后惊鸿一现的才华,年仅29岁的王勃如同流星划破初唐的文学天空,短暂耀目后又骤然归于沉寂。当世人还在惊叹这位十六得功名,盛名满京华的大才子时,他却以一种狼狈的方式迅速结束了自己的仕途,之后更是匆匆离开人世。

来时轰轰烈烈,去时悄然无声。王勃走后,初唐的文坛落寞了三分。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2)

历史长河浩荡,辗转几度春秋。对于诗圣杜甫来说,他生活的年代里“初唐四杰”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人事了。面对早已绚烂夺目的盛唐诗文宫殿,杜甫仍然在诗作《戏为六绝句》中这样写道: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百家争鸣的盛唐文坛,越来越多人对初唐四杰的诗文多加诘难,但在诗圣杜甫眼中,“初唐四杰”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盛唐诗文奠基人物,那些诘难之人不过是欺师灭祖罢了。

可作为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他留给后世的印象除了那篇惊艳时光的《滕王阁序》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值得瞩目的作品了。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3)

但这只是王勃的冰山一角而已,如果你有幸穿越回大唐高宗年间的话,你会发现早期的唐朝文坛是被顶级流量组合“初唐四杰”撑起来的,而王勃则是初唐四杰中最年轻,也被最多人认可为文采最出众的人。

在初唐门阀林立的现实下,王勃生在了一个“惟有读书高”的书香门第,祖上虽有做官之人,但终究没能跻身门阀。按照当时来看,如果想混官场的话,王勃必须要花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当上一个无足轻重的末流小官。在那个冰冷的门阀家族把持的时代里,读书考功名也显得遥遥无期。

但王勃真的是个例外。这位9岁就敢写文驳斥前朝文学大家颜师古注解的《汉书》,16岁就通过大唐科举考试(幽素科)得到功名,不到20岁就以《宸游东岳颂》、《乾元殿颂》这两篇奇文而得到了唐高宗的亲自接见,并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官职——朝散郎。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4)

十六得功名,这个记录在历朝历代都属罕见。自身的惊世才华,再加上统治者的青睐有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历史都已经给王勃铺就了一条花团锦簇的康庄大道。如果王勃就这么按部就班一路走下去,庙堂间一定会留下他的名字。

世事漫随流水,福祸转瞬之间。接下来的王勃,用自己急转直下的人生际遇告诉所有人,福祸相依本是常态,这世间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旦走错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要用一生来偿还。

这样的错误,王勃犯了两次,并从此无缘庙堂,泯入江湖。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5)

在《旧唐书·王勃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

当早已才名远播的初唐四杰进京赴考的时候,有人向吏部侍郎裴行俭推荐四人,素有识人之明的裴行俭则摇着头说了这样一句话: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勃等虽有文才,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耶!杨子沉静,应至令长,余得令终为幸。

简单翻译来说,初唐四杰中只有杨炯能当个县令,而王勃等人虽有才名,但孤高自傲,绝无仕途。事实证明,裴行俭的话是对的。即便当时在所有人看来,王勃成为达官显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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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什么朝代,才华都是一把双刃剑,能带来无上的荣耀,也能带来无边的灾祸。同为初唐四杰的卢照邻因为《长安古意》而得罪武三思被迫下狱,王勃也因为一篇《檄英王鸡文》而断送了自己本该一片大好的仕途。

数年的心血努力,在朝夕之间化为乌有。失魂落魄的王勃像是丧家之犬般匆匆逃离长安,我想他打死也想不到,一篇戏作的《檄英王鸡文》居然成了自己挑拨皇子关系的罪证,他认为自己无端承受了统治者的愤怒,却丝毫没有想过问题的源头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勃恃才傲物,为同僚所嫉。”这记录在史书上的简单一句,已经道尽了王勃仕途骤断,前途尽毁的原因。

骤逢变故本就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是王勃这般心高气傲,本就生活在花团锦簇中的天之骄子。为了尽快东山再起,他一边游历山川,一边紧紧盯着长安帝都,但凡有一点重回官场的可能性,他都想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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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王勃这样的人物来说,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能成功,而很快他就等到了第二份任命——虢州参军。虢州盛产药材,而闲暇时为打发无聊而通读医书的王勃在那里游刃有余,虽然官位低微,但总算是觅得曙光,有了第二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至少王勃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显得尤为吊诡。无论是《新唐书》还是《旧唐书》,对于王勃为什么要藏匿获罪官奴,又为什么担心东窗事发而把官奴杀掉,都没有解释,但字里行间似乎都在说着王勃是被同僚陷害,才走上了杀人的道路。

隔着千载的历史烟尘,我们没有资格更没有依据为王勃断这场公案,我们只需要知道“擅杀官奴”这件事让王勃犯了死罪,后来虽然遇到大赦侥幸留了一命,却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对于这时候的王勃来说,惊才绝艳的文采变成了所有人羞辱他的理由,本该扬名立万的人物却背上杀人罪名,更连累父亲被贬到烟瘴蛮荒之地的交趾做官。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8)

和再也无缘仕途相比,连累父亲被贬更让王勃绝望,在孝道至上的古代,王勃成了天下的笑柄,更成了家族的耻辱,他只能在惶惶不得终日间给父亲一遍一遍地忏悔,王勃在《上百里昌言疏》中把自己说成了一个百死莫赎的罪人:“今大人上延国谴,远宰边邑。出三江而浮五湖,越东瓯而度南海。嗟乎!此皆勃之罪也。无所逃於天地之间矣。”

那个靠文采震铄诗坛的王勃在此刻死了,那个想要诗酒趁年华,想要建功立业的王勃也在此刻死了。初唐四杰才有的傲气,终于被现实接二连三的打击泯灭了。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9)

出狱后的王勃即便是再有机会回到官场,他也如躲避瘟神般远遁江湖,他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江湖。从上元二年的秋天开始,王勃从洛阳出发,顺着运河一路南下,辗转于淮阴,楚州,江宁之间,最后向着交趾行进。

碧海青天之间,王勃的内心再也没有功名利禄的纷扰了,他只想再见父亲一面,当面表达自己的歉意。舟车劳顿的王勃终于在交趾看到了困顿潦倒的父亲王福畴,父子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王勃内心的歉疚。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10)

人生行到此处,也该再换一种活法。逗留几日后的王勃终于还是决定辞别父亲,北归长安。

读完有关王勃的传记后,我总是在想,如果王勃平安回到北方的话,他会不会再投入官场?或者他会不会像后来的孟浩然一样,从此专注于诗文创作,成为一代文宗泰斗呢?可历史并没有给王勃这个机会,我们也再也无从知道如果王勃能活下去的话,会给大唐继续贡献多少流传千古的诗篇。

时值盛夏,风高浪急。踏上归程的王勃在行船颠簸之间落水,虽然被救上岸来,却终因惊惧而死,享年29岁。这样的死法似乎并不符合王勃大诗人的身份,但如果细细读过王勃的人生,我们一定会明白。

王勃六岁时就才情过人,王勃十六得功名(11)

他的惊惧里不只有溺水的恐慌,还有他对人生的无助,和对政治的畏惧。一切恐惧都积蓄在内心,溺水是王勃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勃走得很突然,以至于大家还沉浸在《滕王阁序》的美感中无法自拔时,却不知道这篇文的作者已经悄然退场。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我想,王勃的告别词已在《滕王阁序》中写好了。

肉体终会毁灭,但王勃的魂灵一定会像《滕王阁序》,一定会像滕王阁外的悠悠江水,奔腾不息,永不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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