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遇险的故事(7人雪山迷路被木屋里老人收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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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暴雪将至,风愈发大了。

“走吧。”顾西对完手表,又抬头望了一眼浓重的天际,“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傅落落轻轻应了一声,跟在顾西身后。

天快黑了,雪山上的夜晚,寂默无声,却凶险万分。

他们至少得找到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否则,很可能会患上低温症。

满目空茫,无边无际的白,天地都静,仿佛唯有他二人踽踽独行。

顾西搓搓手,哈出一口热气。

虽然莫名其妙地卷入无妄之灾,被困在了千里之外的雪山上过夜,但奇怪的是,他心里倒没什么不快,反而有一种难得的平和。

也许是身处这仙境一般的冰雪世界,自然的力量如此盛大,叫他这样的人,亦不得不感知自身的渺小。

那在心间沸腾不灭的焦灼烦恼,便也被衬得似乎微不足道。

顾西平日看似散漫,心里却始终绷着劲道,不是容易松快的人。所以,他享受着这一刻。

可身心是松快了没错,眼睛却着实费力,总是不听使唤地往后飘,都快要抽筋了。

顾西索性住了脚,原地站上一会,等落在身后的女孩并肩赶上。

谁成想,他一停,傅落落立马联动,也停下脚步,缀在一米开外,低垂眉眼,仍旧是安安静静的模样,却避着他的视线。

顾西失笑,招手让傅落落靠近。

顾西郁闷之际,傅落落的余光里,忽然捕捉到一抹移动的影子。

她下意识朝那个方向扭头。

顾西注意到她的动作,神色倏地一收,瞬间警醒起来:“怎么了?”

“那边好像……”傅落落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好像有人。”

有人?

这可是被称为“失落之境”的高原雪山,看见鬼的概率都比看见人的高。

顾西皱了皱眉,也循着望去。

此时他们已走了近两个小时,临近雪线,视野里开始出现其他的色彩。不远处正是一片红松林,常见的寒带树种,披霜含雪,生得又直又密。萧萧瑟瑟的绿意,随着坡度起伏,像披在几松瓦雪山身上的一件蓑衣。

就在松林之间——这回连顾西也看得分明——一道人影飞奔而过。

嘿,不容易啊,还真是有人。

“哎,等等——”

话音未落,人影像是受惊,速度骤然加快,穿梭在林木间,几个起落,快要跑没影了。

顾西与傅落落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地追了上去。

2

能跑,就说明是活人。是活人,就说明附近可能有住处。

有住处……那可少不得要舔着脸皮借宿一晚了。

一个急刹,顾西游刃有余地稳稳停住,傅落落却惯性不减,险些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人呢?”她气喘吁吁,从顾西身后探出脑袋张望。

但见前方雪松林立,暮色遍染,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顾西也觉得奇怪,明明一路跟着,不知哪里跑岔了,一瞬交睫的功夫,那人便不见了。

“快看那——”傅落落眼神一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顾西看见,不远处的松林间,隐约露出半角屋檐。

走近,竟是一座破旧的木屋,伶仃伫立。

“可能是以前的护林员废弃的值守点。”顾西猜测。

小是小了点,但好歹是个有门有脸的囫囵地,足以遮蔽此夜的风雪。

傅落落松一口气,觉得运气还算不错。这木屋掩映于树林间,位置隐蔽,若不是歪打正着地追着人影,只怕根本难以寻见。

想起那个乍现又消失的人影,傅落落不由喃喃道:“刚才的人……难道是特意带路,指引我们找到这里的?”

顾西不置可否,眸色微沉,只静静打量着周遭。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二人愕然回首,竟见到服装各异的几人正吵吵嚷嚷地穿过松林,向小屋行来。两拨人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愣。

“你们是谁?”一行人的领头,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穿戴严实,裤腿紧紧绑着,脚蹬防滑鞋。面容被毡帽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纹路深刻,眸光却炯炯有神,如鹰隼一般,警惕地发问。

这样的装备与气势,对方必然是常年在这雪山上行走的人。几松瓦雪山近年来被划为生态保护地,严禁狩猎,既然不是猎户,那么只可能是……

小木屋的主人,雪山上的护林员。

顾西自述来历,当然不会说是被任意门传送过来的,只道是走失的游客。

好在男人接受了这番说辞,戒备之色顿收,看二人的目光缓和许多,甚至透出一股……复杂的慈爱。

男人叫老钟,正如顾西所料,是雪山上的护林员,守护着这座失落之境,已有二十余载。

近些年来,随着周边旅游业的兴起,曾经寂寂无声的几松瓦雪山也美名远播,大有成为网红打卡地的趋势。其中原委,三分源于高山雪景确实壮丽,七成却是因为一段煞有介事的动人传说。

游客多了,老钟时不时就会捡到一两个闯入未开发范围的缺心眼家伙,总之已然见多不怪。

“喏。”老钟往身后一指,三个年轻女孩,一对三十岁出头的夫妻,“和你们一样,都是游客,在林子里迷路了,我正好遇上,都给捡回来了。”

老钟说着,打开木屋的门。

“天黑下不了山,大家伙挤一挤,先在屋子里凑合一宿吧。”

话到这里,傅落落总算明白了方才老钟目光里的“慈爱”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那是看熊孩子的眼神。

3

木屋不大,八个人挤进来,一下子显得特别局促,几乎腾挪不开身子。

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倒不觉得冷了,彼此气息吞吐,在方寸之地笼住一缕烟火味道的暖意。

老钟架起无烟炉,烧了一壶热茶,清香四溢。众人都拿出随身干粮,就着热茶吃起来。唯有顾西与傅落落两手空空,肚中也空空,一时有些突兀。

老钟面上似乎掠过一点狐疑,却并未开口追问,只是默默将自己的食物分与二人。

待吃饱喝足,外头已经全黑了。风呼啸着,发出“呜呜”的悲鸣,拍打在窗扉上,仿佛有不速之客在外叩门。

“唔……好吓人啊。”一个齐刘海的圆脸女孩抱紧手臂,怯怯地自语。

她叫王晨,旁边的高个女孩叫宋佳怡,这两人是好闺蜜,大学时期就是室友,毕业后也在同一个城市工作。

两人都爱好旅游,经常结伴出行,这回王晨在校友群里看到一篇几松瓦雪山的推荐帖,顿时被吸引了。正好年假还没休完,她和宋佳怡一拍即合。

这两人出游,是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地陪的,既有免费导游,又能蹭吃蹭住,还美名其曰为“联络感情”,当真一举多得。

将老同学的通讯录扒拉一番,还真让王晨找到了一个,刁梅梅。

刁梅梅是二人大学同学,住在隔壁寝室,就来自几松瓦雪山附近的一座县城,据说毕业后回了家乡,正是此次地陪的完美人选。

王晨辗转联系上刁梅梅,亲亲热热地寒暄了一番后,这才暗示道,自己与宋佳怡近期正好要去雪山游玩,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上点什么,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她。

刁梅梅一点就透,也没推托,颇为干脆地应允下来,大方表示会陪二人一同上山,以尽地主之谊。

于是,三人之行就这般敲定下来。原本一切顺利,可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忘乎所以,竟然不知不觉走过了界,误入松林后,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想到这里,王晨一肚子郁结,忍不住对着另一个方向,埋怨道:“梅梅,你不是说对雪山特别熟吗,怎么还会带错路啊?”

“就是啊,你也太不靠谱了,差点被你害死耶。要不是遇上了威廉哥和玛丽姐,我们肯定完蛋。现在困在这破地方,冷死人了,还这么脏,叫人怎么睡啊?”宋佳怡揽着王晨的胳膊,出声附和。她眉眼狭长,生得一副刁蛮相,声音也尖锐,咄咄逼人地叫嚷着,委实有些聒噪。

顾西目光轻轻向她一扫,既无疾言,也没厉色,眼角甚至习惯性地带了点笑,但看在女孩眼里,却无端有股森冷。

她像是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呛了一口似的,打了个寒噤,居然咽回了喋喋不休的牢骚。

短暂的安静中,响起刁梅梅细细的声音:“对不起,是我疏忽了……等明天下山,我请你们吃一顿大餐,好不好?”

和王晨、宋佳怡相比,刁梅梅虽然同龄,却显得沉稳许多。她偏瘦,面容清秀耐看,只是双耳均有轻度畸形,略显怪异地扭曲,美中不足,叫人看着可惜。不过听她谈吐倒也正常,似乎不影响听力。

刁梅梅垂着眸,一边好言好语地道歉,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王晨与宋佳怡吃剩的垃圾。

宋佳怡刚想反击,张嘴却有些畏怯,忌惮似的瞥了一眼顾西,音调不由自主地降低,小声“切”了一下,嘟囔:“谁稀罕啊……”

另一头坐着的夫妻呵呵笑着,出来打圆场。

“好啦,小姐妹之间,吵两句就行了,别当真。你看我们俩口子,不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说话的男人自称威廉,他和妻子玛丽新婚不久,来几松瓦雪山,是为了创造极致浪漫的回忆,结果也不出意外地迷路,兜兜转转,恰好撞见三个慌乱的女孩,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便结伴同行,直到遇上老钟。

“呸,谁跟你床尾和啦?”玛丽含嗔带笑,作势要打他,被威廉一把捉住手指,旁若无人地腻歪了好一会。

众人都作非礼勿视状,顾西却若有所思地瞟了几眼。

见气氛缓和下来,威廉似是想起什么,冲王晨等三个女孩眨眨眼,压低声音,故意带了几分神秘。

“对了,你们听过那个传说吗?”

4

几松瓦雪山,孤傲而圣洁,因为人迹罕至,历来不乏奇闻怪谈。

古事已不可考,威廉所指的,乃是雪山近十年来才流传出去的,也是网络上讨论热烈的一段传说。

“几松瓦”在藏语里是“遗忘”的意思,这座海拔七千余米的高原雪山,又被称为“失落之境”。

这段传说,便是关于“失落之境”之中的“失落之人”。

据说,雪山亘立千年,仰于天,俯于地,年长日久下,鸿蒙初破,神智渐开,如此有了山之灵气。

山灵悲悯,为守护雪山而生,能够分辨人心善恶。

若是寻常人进山,迷失方向,山灵会幻化为对方已逝亲人的形象,现身指路,带领迷失者找到正确的方向。

可若是对那心存恶念的闯入者,山灵则会显露冷酷的一面,闯入者将被莫名的力量所影响,失去判别的能力,来来回回地打转,画地为牢,被永远困死在雪山之中。

言毕,小屋里静了一瞬。

炉火被风侵袭,颤颤巍巍地跃动,将每个人的脸色都映得明晦不定,好似各自都怀着隐秘的心思。

玛丽先笑起来,拍了一下丈夫的胳膊:“看把小姑娘们吓得,大半夜的,说点什么不好,非说这种耸人听闻的故事。”

威廉也笑,看着脸色苍白的王晨与宋佳怡,宽慰道:“害怕啦?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不会真相信有所谓的山灵吧?”

“当然……当然不信……”宋佳怡梗着脖子,不甘示弱,身体却往王晨那边又靠了靠。

“不早了,都休息吧。”老钟浑厚的声音响起,熄灭的炉火宣告夜话结束。

众人也确实疲乏,困意上涌,便不再交谈,壁垒分明的各居一隅,倒头睡下。

王晨与宋佳怡自是紧紧挨在一起,占了最靠里又最暖和的一个角落,却把同伴刁梅梅一个人孤零零地隔在远处。

傅落落见状,心里怜惜,便轻手轻脚地挪过去,侧躺在了刁梅梅身边。

可阖上眼,傅落落却久久睡不着,威廉所说的故事不断萦绕于耳畔。她不禁想起,那个将她与顾西引至木屋的神秘人影……

会是雪山之灵,在为他们指路吗?

饶是傅落落是满分出勤《唯物主义科学无神论》的优等生,在和鬼市打了两回交道后,也不由对这等“子不语”之事,有所动摇。

不知顾西是怎么想的……他博闻多识,又有那般神通,必然会有不一样的见地吧。

想到这,傅落落轻轻掀起眼皮。她的位置,正好对着顾西。

夜静更深,炉火灭了,小屋内却并非纯粹的黑,月色糅合着雪色,银线一般从墙壁的罅隙间流泻进来。傅落落看见顾西侧脸的轮廓,硬朗的线条被模糊了大半,竟显得异常温柔。

他也没睡,睁眼看屋顶,出神地思考什么。

傅落落便也不出声,只静静望着他,心里不知怎地,有种莫可名状的戚戚之感。

褪去平日里或惫懒或严肃的面具,在这异乡寒冷的雪夜里,咫尺之外,静默着未眠的顾西,让她觉得孤独。

顾西确实没睡。

他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听手表的指针在耳边发出轻不可闻的“哒哒”声。

他在等待。

还有几分钟,就是零点。零点一到,便是他二十九岁的生日。

顾西讨厌过生日,每年临近生日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会糟糕透顶。

可谁也阻挡不了时间的流逝,酒吧老板不能,鬼市的推门人亦不能。

岁岁枯荣,马齿徒增,还是一年一年地,过到了二十九岁。再往后,连心情糟糕的机会,只怕都没有了。

这是顾氏一族,世世代代,无法挣脱的诅咒啊。

哒,哒,哒……倒数计时,5,4,3……

顾西的唇边泛起一缕苦笑。

“喂,顾西。”

寂静中,忽地有人轻唤他的名字。

顾西始料未及,错愕地偏头,在暗夜里撞见一双清澈眸子,眼角下有一道小小月牙,好似镶着微末的银光。

傅落落冲他莞尔一笑。

“生日快乐。”

5

次日晨,雪霁天晴,日光明亮如响箭,刺破小木屋内混沌的梦境。

傅落落是被人晃醒的,顾西凛冽的神色映入眼帘:“有人不见了。”

她睡意全消,一下子坐直身体。

是第一个醒来的老钟发现不对劲的,屋内空落许多,明显像是少了人,他一清点,发现不过一夜之间,威廉、玛丽夫妇,和那个叫刁梅梅的年轻女孩,居然不知所踪了。

7人雪山迷路被木屋里老人收留,一夜后只剩4人才知掉圈套

出门一看,小屋四周都是脚印,杂乱无章,延伸至不同的方向,根本分辨不出行踪。乍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半夜迷路,绕着木屋走了一圈又一圈……

老钟没了主意,只好回来叫醒剩下的人,商量对策。

此时,傅落落一坐直,一团纸条忽然从她的袖口掉落。

打开,抚平褶皱,纸条上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大字:救命。

傅落落心中突突直跳。昨天夜里,她换了位置,是毗邻刁梅梅入睡的。这纸条,也只可能是刁梅梅偷偷塞进她袖口的。

刁梅梅为什么要用这么隐晦的方式求助?她在提防谁?昨夜在场的人中,有谁要害她?现下,她与威廉、玛丽夫妇,又去了哪里?

事态急转直下,叫人满腹疑窦。

傅落落心慌意乱,肩上忽地微沉,是顾西伸手一按:“别担心,我会把人找回来的。”

说罢,顾西一抬眼。

王晨与宋佳怡挽着手坐在角落,一直不作声,这会碰上顾西意有所指的目光,纷纷面露难色,吞吐道:“我俩就不去了……我俩又不认得路,万一再走丢了……”

“也是。那你们待在木屋里别动,我和老钟去找他们。”顾西边说,边往下按住正欲起身的傅落落,“你也留下。”

“外面情况不明,你在这里比较安全。”顾西笑得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又微微一俯身,状若无意地靠近傅落落的耳畔,压低了声音。

“自己留点心眼,注意那两个女孩。这些人,恐怕都不简单。”

顾西与老钟走了近一个钟头,仍旧没有消息,山里又没有信号可以通联,傅落落心急如焚,在门口踱步,不住向外张望。

“哎,冷死了。你要看出去看呀,能不能把门关上,真是的……”宋佳怡不满地嘀咕,被王晨使了个眼色,才悻悻闭嘴。

傅落落无暇顾及,注意力全部放在外面,远远地,只见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层上,缓缓朝木屋行来。

“回来了!”傅落落喜道,上前迎了几步,倏地一怔。

来人竟是失踪的刁梅梅。

傅落落向她身后望,却不见其他人的影踪,诧然道:“你去哪了?老钟他们去找你了,没碰上吗?还有威廉、玛丽——”

刁梅梅径自一摆手,打断傅落落的询问,满脸急色,大口喘着气。

“出了点意外,三言两语也讲不明白,边走边说吧。救援的队伍找上山了,其他人已经安全了,我过来带你们一道去汇合。”

消息来得突然,傅落落有点懵,还欲再问,却被自屋内冲出来的王晨、宋佳怡推搡到了旁边。

“救援的人来了?谢天谢地,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王晨也不管刁梅梅的气尚未喘匀,只顾推着她,“快走快走。”

“哎,你们先等一下——”傅落落喊道,可王晨与宋佳怡早就急不可耐,哪里还等得了。

“我说其他人怎么都走了,原来早就去找救援了,真是群自私鬼。”宋佳怡回头,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傅落落,话中带刺地奚落,“喂,你该不会还指望你那男朋友来接你吧?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估计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早就自己下山了呢。”

男朋友?傅落落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顾西。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事有轻重缓急,这会已经顾不上去澄清自己和顾西的关系了。

傅落落心中惴惴,总觉得不妥,又记挂着顾西临走前要她看顾王晨与宋佳怡的嘱托,眼见三个女孩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劝是劝不住了,只得叹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6

顾西停下脚步,望着四周白茫茫的雪地。

已经找了两个小时,失踪的那三人还是杳无踪迹。

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上去想:“山里有野兽出没吗?”

“啊?”老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是有些雪豹、猞猁之类的猛兽,但偷猎猖狂,这几年不怎么能看见了……但也不能把话说死,毕竟深山老林嘛,什么都是有可能出现的——怎、怎么了?”

老钟注意到顾西正直直望着自己,舌头忽然打了个绊。

“没什么。”顾西笑笑,面色却冷,将老钟的每一丝表情都纳入眼底,蓦地一伸手,不着边际地问:“自昨天遇到你起,就没见你摘下这毡帽……想来必是暖和极了,可否借我戴戴?”

老钟愣住,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了毡帽,不自然地往下又压了压,目光躲闪,支吾道:“拿不出手的破烂玩意,都已经给我戴得臭烘烘的……”

顾西不语,兀自盯着他,目光锐利得几近逼人。

若是换作平时,何须如此麻烦?可偏偏时机不好,每年临近生日,许是因为诅咒的缘故,顾氏一族“读心”的能力会大打折扣,到了生日这一天,更是会短暂地消失。

不过,虽离了外挂,顾老板还是顾老板,一旦正色,浑身的气势实在太凌厉,老钟很快有些招架不住,不知是心虚还是畏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一退,踩到半截枯枝,没站稳,竟摔了一跤,毡帽也歪了半截,露出一只奇形怪状的左耳。

顾西心中雪亮,隐约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好个里应外合啊。”他望着老钟,冷冷撂下一句,转身便往回疾奔。

老钟手忙脚乱地重新戴好毡帽,面如土色,慌不迭爬起跟上。

“傅落落!”赶回木屋,顾西推门便喊。

屋内已是空无一人。

“人呢?”顾西回身揪住老钟的衣领,素来无可无不可的人,罕见地动了真怒:“你女儿把他们带到哪去了?”

老钟打了个冷战,被他的怒意所震慑,伸手指了个方向,那是雪松林的最深处,他试图拦住顾西:“你别管了,这是山灵的旨意啊……”

顾西一把甩开他,剑眉倒竖,破天荒飙了脏话。

“放你娘的狗屁!”

另一头,茂密的松林深处,傅落落看着眼前两个女孩——一个哭哭啼啼,一个骂骂咧咧——实在感到头疼。

宋佳怡愤愤然骂个不休:“刁梅梅,死贱人,你给我出来,有本事当面刚啊,背后玩这种阴招!”

“行了。”傅落落冷静劝道,“她已经走了,有力气骂人,不如想想办法。”

话是这么说,可想什么办法呢?现在,他们三个,活像瓮中之鳖,可是被结结实实地困在了这雪山里最容易迷失的密林深处。

一小时前,刁梅梅假称要与救援队伍汇合,却一路暗暗迂回,越走越偏,竟将他们引到了深林中。

四面都是笔直高耸的松木,看上去全都一个样,别说是找路了,光是原地站着,都觉得头晕目眩。

刁梅梅却似乎对地形十分熟悉,寻了个契机,趁其余人不注意,几个闪躲便藏了起来。

饶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该觉出不对劲了。

宋佳怡当即大喊:“刁梅梅,你想干什么?”

“呵……”刁梅梅轻笑。

这地方确实古怪,明明能听见她说话,却无法定位方向,只觉得声音飘忽,时远时近,被风拉扯得尖细,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刁梅梅也说了一个故事。

出身低微的小城女孩在陌生的大学里,是怎么小心翼翼地藏起与生俱来的自卑;

是怎么因为先天性小耳畸形,而被指指点点地议论;

是怎么被隔壁寝室那两个她从未得罪过的女同学,编排成笑谈,当众扯掉她遮丑的帽子,开尽了戏谑的玩笑;

又是怎么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听从他们的使唤,像个奴婢一样,鞍前马后做这做那,试图讨好,巴望着他们发一点善心,不要再将她的痛处,在人前人后大肆渲染……

她做了那么多,却毫无用处。唯一的用处,是教自己明白了世间最冷硬的道理。原来,有些恶意是深植于心中的,而身怀恶意者本身却丝毫不以为然。

刀子割在别人身上,他们不觉得痛,只会无辜地掩嘴,高高挂起地说一句“哎呀,我又不是存心的”,或是反将一军,倒来怪罪你的错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女孩冷了心肠,放任复仇的种子在心里扎根生长。

故事说到这里,王晨后知后觉,惊呼:“群里的那个帖子,是你发的!你是故意引我们来几松瓦雪山的……天啊,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是啊,你们两个爱占别人便宜的蠢蛋,终于发现了吗。原本我昨天就要动手,偏偏遇上了威廉与玛丽,不得不又等了一夜。”

三人看不见刁梅梅的脸,只听得她的语气中有一种压抑许久后扬眉吐气的快意。

“还记得昨晚的那个传说吗?心存恶念的闯入者,山灵自然会惩罚你们。你们就等着困死在这座雪山里吧。”

王晨与宋佳怡相顾惨然,脸上都褪尽了血色。

“傅姐姐。”刁梅梅话音一转,忽地柔和了些,含着歉意,却不迟疑,“对不起,把你牵扯了进来。可你不用担心,你是好人,山灵不会为难你,会为你指明出路。”

言毕,刁梅梅离去,再不回头。

深林广袤而隐秘,吞噬了女孩们惊惧的叫声,只余支离破碎的回音,渐次消散。

7

起初,王晨与宋佳怡尚存侥幸,觉得区区一个林子,还真能将人困死不成?于是边走边骂,高声呼救。

一小时后,他们不知走了多远,又似乎一直都在原地打转。两人筋疲力竭,嗓子也喊哑了,颓然坐倒在地。越想越怕,哭得累了,又开始埋怨起彼此来。

宋佳怡怪王晨太不小心,被人家一个帖子就骗得团团转,不远千里来送人头。

王晨反唇相讥,说大学那会,可就是你看不惯刁梅梅好好学生的模样,带头欺负她……

傅落落扶额,只觉头大如牛。

此时,寂寥的林中,传来“窸窣”动静,仿佛有人踩着落叶,快速靠近。傅落落似有所感地一扭头,一道人影倏地闪过。

正是昨天她与顾西看见的那个人影!

傅落落不假思索,清喝了一声“追”,拔足便跑。

只追了几步,那人影再次消失不见,这次离得近,更显诡谲——是在傅落落眼睁睁的目睹下,凭空就泯灭了踪迹。

人影消失后,另一样轮廓出现在她眼前。

竟是一只白狐。

有成人的一臂长,全身雪白无暇,唯有双目碧绿,莹莹生辉又流光溢彩,只一眼看去,就叫人心思恍惚,几乎要沉沦在里面。

傅落落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生灵,本能的就有了虔诚之心,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它。

可人影不再,白狐也静卧不动,耳边那种落叶碎裂的轻响却没停止,有什么东西依旧在动,极为隐蔽地靠近。

傅落落眼皮骤跳,人对于危险,总会有一种无法解释的预感。

锐物破空而来,气流收缩,擦出急促的呼啸声。

千钧一发之际,顾西忽地自斜刺里冲出来,一把揽住傅落落,扑倒在地。

一支弩箭擦着她的衣角,“笃”地钉在了树干上,直没入寸许。

傅落落惊魂未定,心跳如擂鼓,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仍是偎在顾西怀里。呼吸可闻,稍微一动,头顶就抵住他的下颌。

两颊绯热,她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大脑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糟了,叫后面的王晨与宋佳怡看见,这下更说不清了……

傅落落开了一瞬小差,顾西却已扶着她站起身来,此时也看见了那只白狐,非常意外,“咦”了一声,靠近端详。

那白狐也不跑,似是知道他没有恶意,甚至在顾西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还能见到这等上古之物。”顾西感慨不已,心中的一些疑惑也顿时有了答案。

“这是蜃狐。”

顾西对不明所以的傅落落解释道。

听说过‘海市蜃楼’吧?《史记·天官书》中记载:“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

古人认为,蜃是海中之蛟,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名蜃楼,故而,蜃楼多见于有水之地。

殊不知,除了海中有蜃楼外,山中也有类似之景,而山蜃楼的存在,则与这种被称为“蜃狐”的灵兽有关。

“你看它的眼睛。”顾西示意傅落落,“蜃狐之目,古称蜃珠,可以将其目击到的一段景象存储起来,然后再投映出去,由此创造出一段足以乱真的幻境,原理……有点类似现在的投影仪。”

傅落落若有所悟道:“这么说,先前咱们见到的人影……”

顾西一颔首。

“正是蜃狐双目投映出来的幻象。大概是以前进山的人,在山中行走的身影,被蜃狐看见后,保存了下来。这小家伙东奔西跑,那投出的影像自然也跟着移动,在咱们看来,便像是有人神出鬼没似的。至于所谓的‘山灵’一说,大抵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傅落落略一思忖,便觉言之有理,不由点头称是,惊奇极了,又问:“看你这么熟悉的模样,这个蜃珠,该不会也是鬼市里有的东西吧……”

“是啊。”顾西爽快承认,见傅落落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傅落落连忙摇摇头,“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你那鬼市,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顾西垂眸看她,分明带着笑,可瞳孔里却似染了林中雪意,雾沉沉的,倒看不清了。

他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傅落落似懂非懂。

“其实,鬼市和这山灵一样,不过都是一段虚幻的蜃景罢了。”

8

说话间,落在后面的王晨与宋佳怡终于姗姗来迟。

这两名女孩,饶是再怎么跋扈,此时也被消磨尽了锐气,耷眉拉脸的,如霜打的茄子。见了顾西,宛如见到天降的救星,奔过来扯着袖子不放,全然忘记了先前是如何往坏处揣测他的。

王晨又哭又笑,抽抽噎噎地问:“顾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怎么回事。傅落落的信息也不完整,只隐约凑出个大概:

刁梅梅在大学期间,曾经受到王晨与宋佳怡的霸凌,苦不堪言,继而决定复仇。她知道王晨与宋佳怡喜欢旅游又素来爱占地陪的便宜,故意匿名发了关于几松瓦雪山的安利帖,诱引二人前来,并不露痕迹地应下地陪的差事。

刁梅梅的计划应该是故意将二人带到尚未开发又极易迷路的原始林区,任由二人困死在山中。

可由于偶遇威廉、玛丽夫妇,计划暂时搁浅,只得佯装迷路,随众人一同在木屋避难。

今早,刁梅梅故意早起离开,佯装失踪,又在傅落落袖里留下意味不明的“救命”纸条,为的就是调虎离山,引走不相干的人。

以王晨与宋佳怡的品行,是绝对不会冒险去找她的,大概只会留在木屋里坐享其成。刁梅梅便能趁此返回,托辞将二人带走,继续自己未竟的复仇。

相当缜密的安排,只是没想到,多出了傅落落这么一个误差。

“你呢?你怎么找过来的?”傅落落说完自己这边的经历,问顾西。

“逼供。”

顾西狡黠一笑,说得半真半假,朝身后一指:“这事老钟也有份,他是刁梅梅的合谋者。不然你想,假装失踪的刁梅梅,怎么有把握让其他人都出去寻找自己,只留下王晨与宋佳怡?”

“可老钟为什么要帮她?”

“我发现老钟也有耳部畸形,所以他一直戴着毡帽遮掩。”顾西指了指耳朵,“这种耳畸形体征,大多是直系亲属遗传。再看刁梅梅无意间收拾垃圾的举动,可能是从小耳濡目染,培养出来的护林的习惯。又算了下二人年龄,我就大胆猜了一把——老钟与刁梅梅应该是父女。”

王晨与宋佳怡听罢,对视一眼,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那威廉与玛丽夫妇呢,怎么也不见了?”傅落落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钉在树上的弩箭,“还有这个是……”

顾西伸手将弩箭拔出,灵活地在指间把玩了一下。

“这是半自动红外手枪弩的弩箭,正是威廉与玛丽的杰作。昨夜我就留意到,那两人的手,在食指和虎口处都有不寻常的厚茧,是惯用弩箭和猎枪的痕迹。”

“那对夫妇根本不是什么来约会的,是偷猎者,八成就是为了这小家伙来的。”顾西冲脚边的白狐努了努下巴,“蜃狐的皮毛奇货可居,一对蜃珠更是价值连城。”

傅落落吃惊,往白狐跟前挡了一下,生怕哪里再有暗箭射出。

顾西见她这般下意识的行为,心里不由直叹,果然是缺心眼……

口中却正经道:“不用担心了,这会功夫,那两人应该被老钟摁住了。老钟爱女心切,合谋了复仇不假,但护林人的身份也不是作伪,偷猎是他最痛恨的行径。依我猜,几松瓦雪山近年来甚嚣尘上的‘山灵’传说,恐怕就是老钟故意散播出去的,好叫偷猎者有所忌惮。”

傅落落:“哦……”

自从顾西开口以来,傅落落一直在震惊的“啊?”与恍悟的“哦……”之间无缝切换。她按按额角,觉得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大脑有点过载。

抬眸见顾西一副云淡风轻、娓娓道来的样子,不禁有些佩服,凑近了点,颇为欲盖弥彰地咬耳朵道:“这些事情,都是你那什么……读心,读来的?”

顾西:“……”

靠,外挂下线了好吗!

这回明明是通过他细致入微的观察,腹载五车的学识,条分缕析的逻辑,和精彩绝伦的推理!

顾西这口气憋得呀,但诅咒一事是他讳莫如深的秘密,自然也不愿为人道,只能嘴角抽抽,挤出一个便秘般的表情,潦草地点了点头,沉痛默认。

忽听外头人声喧嚣,动静着实不小。

顾西松口气。

这下,是真的救援队来了。

尾声

救援自然是老白带来的。

下了山,几伙人各找各妈。

偷猎未遂的威廉、玛丽,与犯罪未遂的老钟、刁梅梅,依法交由公安机关处理,而作死未遂的王晨、宋佳怡,虽然逃过一劫,但吓得失魂落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原标题:《鬼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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