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边雪
中秋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徐梦妍依旧抢苗失败了。
从夏至到立秋，距离26岁还有不到一年的她，一天比一天焦虑。“我周围同年龄的朋友都打上了九价（HPV疫苗），从公立医院、私立医院各种渠道约到的都有。”
徐梦妍不是个例。作为市面上可用于防护HPV病毒的最高价型疫苗，默沙东九价人乳头瘤病毒疫苗（酿酒酵母）（简称：九价HPV疫苗）自2018年4月在国内上市以来，就成了疫苗界“最火”的那一个，至今仍是供不应求。
8月30日晚，国家药监局网站显示，九价HPV疫苗适应症得以扩展，适用人群由此前的16-26岁女性，扩展至9-45岁适龄女性接种。这意味着，如同徐梦妍一样卡在26岁“分水岭”需要接种该疫苗的女性不用再为年龄担忧。
“但在小范围适龄女性接种疫苗的情况下，我都抢不到疫苗，范围现在扩大这么多，我岂不是更难抢了？”9月10日，徐梦妍抢苗的APP上显示，目前疫苗可接种的女性年龄，仍被限制在26岁以内。
扩龄的九价HPV疫苗到底什么时候能落地执行？“乐观估计，2023年一季度，扩展后的适龄女性可以开始预约接种九价HPV疫苗。”在上海从事预防接种管理工作多年的公共卫生副主任医师包医生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国产的九价HPV疫苗已经进入了Ⅲ期临床试验，顺利的话将在2026年前后投入市场。
9月11日，九价HPV疫苗仍对接种者有年龄限制。（受访者供图）
“扩龄之前，我就抢不到疫苗”
不论身居北上广深的一线城市，还是处在贵州、内蒙古等内陆省份，九价HPV疫苗适龄接种者，都有同一个梦想，就是“疫苗自由”。
然而现实总是比梦想更残酷。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截至2021年底，我国女性人口为6.8949亿，9-45岁女性人口合计约为3.4亿人，我国HPV疫苗累计批签发总量约6200万支（3支为一人份），存量累计渗透率仅6.07％。
巨大的缺口下，抢不到苗的女性才是大多数。不同于徐梦妍在线抢秒的失败经历，张琪是通过摇号的方式，来进行九价HPV疫苗预约的。
九价HPV疫苗供不应求。（受访者供图）
“经历过摇号买房和摇号买车牌，可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要摇号接种疫苗。”张琪告诉记者，自己从2020年1月开始摇号，摇了两年多一直都没有中签。“因为不想多花2000元去打疫苗，所以除了每次祈祷自己能中签，我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因九价HPV疫苗预约系统时常崩溃，短期内该疫苗紧缺情况难以缓解，为了保证适龄女性有更加公平的接种机会，2018年11月，深圳九价HPV疫苗从开始接种摇号。随后，杭州、武汉、贵阳、西安等多个城市也纷纷采取摇号接种的模式来分配供不应求的九价HPV疫苗。
摇号预约接种该疫苗，需要接种者先完成实名注册（一个微信号只能绑定一个身份证）每个月摇一次，中签者需要在两天之内完成疫苗预约。完成预约后接种者若不能按时接种，需要提前一天取消，否则会进入“黑名单”，三个月内不得参与摇号。
在这场机会均等的摇号中，张琪显然不是被幸运眷顾的那一个。从最开始的1305个号源中签，到深圳市疾控中心公布的第2022年第7期HPV疫苗摇号中，有49129位小姐姐成功中签，其中都没有张琪的身影。“如果摇号不中签，以三个月为周期，下个周期开始前需要重新确认是否继续参加摇号，所以我一直都在继续参加摇号里等待。”
2020年中国女性癌症新发病例数前十的癌症类型 。（图片来源：CA: A Cancer Journal for Clinicians ）
适龄女性接种九价HPV疫苗热，并非盲目跟风。根据近日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发布的2020年全球最新癌症负担数据，2020年，全球女性宫颈癌发病例为60万，中国宫颈癌新发病例10.97万，相比2018年增长约3.5%，占中国女性肿瘤总发病数的5.2%，粗发病率15.6/10万。目前，中国无论是发病还是死亡人数，均仅次于印度，为世界第二大宫颈癌疾病负担国。
中秋节假期第二天，吃过午饭的张琪收到了来自深圳市卫生健康委发来的短信：“您已中签，取得疫苗预约的资格。”根据短信，张琪需要在9月11日22点前进入深圳卫健委的微信公众号摇号系统，预约本月的号源。
“按照现在可执行的注射疫苗年龄，我已经超龄两个月了，而且我月初已经接种了四价HPV疫苗。”张琪告诉记者，等到九价HPV疫苗扩龄后的政策落地，自己也想去补打。“但那个时候，摇号的人应该更多，更难约到九价（HPV疫苗)吧。”
九价HPV疫苗扩龄后接种时间仍处未知状态。（受访者供图）
能打到身上的疫苗，才是最好的疫苗
据WHO公布数据，宫颈癌在世界各地发病率都比较高，中国宫颈癌整体发病率占到全球宫颈癌发病率的18%。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高级科学家安德烈·卡瓦略曾在演讲中表示，一直存在的HPV感染可能会变成癌变，最好在15岁前给女孩接种HPV疫苗，以免感染。
“根据此前调研，我国女性HPV发病率比较高的两个年龄段是在25岁前后，以及40-45岁。”在包医生看来，应该在什么年龄段接种HPV疫苗，需要根据各个国家女性的实际生活情况来判断。“之前有很多18岁以下的适龄接种者因抢不到九价HPV疫苗非常焦虑，但需要及时接种该疫苗的群体，其实是性生活比较活跃、性生活无保护措施或有多个性伴侣的女性，我国也将陆续推广免费给14周岁以下的女生接种HPV疫苗，所以学生和家长并不需要过分担忧。”
实际上，不管二价、四价还是九价HPV疫苗，适龄女性在能力范围内尽早接种疫苗才是关键。作为全球第一个用于预防肿瘤的疫苗，HPV疫苗是人类首次尝试通过疫苗来消灭癌症。“其实，此前有很多专家解释过，二价HPV疫苗已经可以抵御70%的宫颈癌，四价HPV疫苗在二价的基础上，还可以预防90%的生殖器疣。与九价（HPV疫苗）相比，三种疫苗在免疫原性、预防HPV16/18相关子宫颈癌的效力和效果方面基本相当。”
包医生直言：“如果迟迟预约不到九价HPV疫苗，建议优先考虑接种二价或者四价，只有打到你身上的疫苗，才是最好的疫苗。”
目前，我国可接种的二价HPV疫苗，分为354元/支的国产疫苗和605元/支的进口疫苗，均适用于9-45年龄较大的女性，需接种三剂，HPV亚型为HPV16、18。价格相差近一倍，贵的疫苗一定比便宜的好吗？
“实际上针对同种疫苗，国产丝毫不输给进口。如果接种者想选二价HPV疫苗，国产疫苗不能保证其有效性一定胜过进口，但安全性上肯定没有问题的。”包医生的肯定，来自我国药监局对疫苗上市前严格的审批。“以进口HPV九价疫苗上市后4年才准许扩龄为例，该疫苗必须按要求完成针对东亚人群的临床研究，并通过研究数据来证明，其作用于9-15岁、27-45岁女性与16-26岁人群有着相同的保护效果后，才能将适用年龄扩大至9-45岁，但国外针对该疫苗的上市标准就会宽松很多。”
受制于产品说明替换、疫苗预约线上平台数据更新等工作亟待完成，包医生表示9价HPV疫苗仍需等待一段时间才能面向扩龄后的女性群体。“乐观估计，2023年一季度，扩展后的适龄女性可以开始接种。”
截至9月11日，已有数万用户在约苗APP上预约了9-45岁九价HPV疫苗。在封面新闻记者致电北京嘉禾妇儿医院询问时，工作人员表示，目前针对九价HPV疫苗扩龄后的接种者只能进行实名预约，具体什么时候能开始接种，还需要等待当地疾控部门的进一步通知。“预约疫苗成功后的顾客，我们也会第一时间进行接种通知，预计最快接种时间是在明年年初。”
数据来源《万泰生物-研发平台优势明显，HPV疫苗放量可期-220701(31页)》
男性想接种HPV疫苗？真的有必要！
“要消灭宫颈癌，不可能全靠女性，男性也很关键。”包任杰表示，由于HPV主要传播途径是性传播，在全球范围内，男性生殖器HPV的感染率高于女性，这说明男性作为HPV感染的高发群体，同样要做好预防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在澳洲，9-19岁的男性也是HPV疫苗必须接种的群体，而欧洲、美洲等国家，男性可以自主选择是否接种HPV疫苗，德国则会免去26岁以下男性接种者的疫苗费用。目前，在中国的香港和澳门地区，适龄男性可自费进行HPV疫苗接种。
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付熙表示，男性想要注射HVP疫苗是没有问题的，但须注射四价或者九价HPV疫苗，才可以有效地预防相关癌症，注射二价HPV疫苗是起不到作用的。
面对国内越来越多男性在网上表达想要接种HPV疫苗的诉求，包医生告诉记者，针对男性群体接种九价HPV疫苗的临床试验也正在进行。
据药物临床试验登记与信息公示平台信息显示，3月7日，由默沙东研发（中国）有限公司申请评估“V503（九价人乳头瘤病毒疫苗）在9至19岁中国男性中的免疫原性和安全性”的Ⅲ期临床试验公示，针对在9至14岁中国男性中评价九价人乳头瘤病毒（HPV）疫苗（V503）两剂免疫程序，以及在9至19岁中国男性中评价V503三剂免疫程序的3期开放性免疫原性和安全性研究，正在进行为期78个月的实验。
早在2021年10月，默沙东研发（中国）有限公司就已公示了关于“评价九价人乳头瘤病毒疫苗在20-45岁中国男性中的保护效力、免疫原性和安全性的Ⅲ期临床信息”（登记号：CTR20212488）的药物临床试验。最新数据显示，已有400名男性入组参与实验。
“在三期实验中，Ⅲ期临床试验最为关键，可以说是决定疫苗能否上市的最后一步。”包医生直言，如果试验成功，有需要的男性适龄者也可以进行疫苗的接种，特别是有多个性伴侣的男生。
HPV疫苗市场空间预测。（图片来源：瑞科生物招股说明书）
供不应求的千亿市场，“研发战”正在进行时
2020年，世界卫生组织提出加速消除全球宫颈癌战略，要为包括中国在内的194个国家承诺在2030年前为90％以上的9-14岁女孩接种HPV疫苗。若真以此为目标，未来十年，中国疫苗市场仍处于洼地，提升空间广阔。
作为默沙东九价HPV疫苗在中国境内的独家代理商，智飞生物代理的该疫苗批签发量也在翻倍增长。公开发布的2022年半年报显示，其代理的九价HPV疫苗批签发量为929.88万支，同比增长379.34%。默沙东（中国）工作人员也向封面新闻记者透露，截至2022年6月底，四价HPV疫苗及九价HPV疫苗已经为超过2500万中国适龄女性接种。
目前，九价HPV疫苗生产商全球仅有默沙东一家，疫苗价格较高，疫苗供不应求等难题短期内较难改变。“（HPV疫苗）市场空间很大。”曾任中国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的汪宇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市场需求正在刺激国外相关企业增产疫苗，另外也会促进国内的企业加快研发。
可喜的是，国产九价HPV疫苗研发工作正在积极进行中。今年7月，万泰生物曾宣布，九价HPV疫苗临床试验已经完成三针接种，正在进行随访，据悉，整个Ⅲ期临床试验周期约66个月至78个月，完成后设计产能可增加至6000万支/年。
万泰生物2022年半年报公示九价HPV疫苗建设情况。（图片来源：招商证券）
作为国产HPV疫苗企业的龙头，得益于二价HPV疫苗的产销两旺，万泰生物实现了业绩的大幅增长。根据万泰生物于8月26日披露的半年报数据，2022年上半年，万泰生物实现营收59.3亿元，同比增长202%，其中疫苗业务实现营收43.63亿元，相比2021年同期的营收8.75亿元，涨幅高达400%。
截至今年6月底，万泰生物研发费用同比增长14.13%，研发费用为2.33亿元。在九价宫颈癌疫苗基地建设（一期）（二期）项目分别累计投入金额5.32亿元、3064万元。九价HPV疫苗3期临床试验和产业化放大进展顺利，已完成商业化生产车间建设，正在进行产业化放大生产研究。
万泰生物2022年半年报公示盈利情况。（图片来源：招商证券）
9月9日，记者致电万泰生物九价HPV疫苗项目团队吴女士时被告知，目前九价HPV疫苗研发工作处于保密阶段，不便透露过多信息。
目前，除了万泰生物，康乐卫士、瑞科生物等4家企业，正在不同程度地进行九价HPV疫苗的Ⅲ期临床试验。
其中，康乐卫士的HPV疫苗生产车间已在云南落地，其2021年年报显示，公司的九价HPV疫苗已于2021年9月份完成Ⅲ期临床试验受试者入组，计划2年至4年完成疫苗Ⅲ期临床试验工作。
包含二价、新佐剂四价和九价五款HPV疫苗，是瑞科生物管线占比最大的组合。2021年，瑞科生物已完成九价HPV疫苗产品的受试者招募，按计划于2022年上半年完成三针给药，并将于2025年向国家药监局提交上市许可申请。
瑞科生物最新半年报显示，其核心产品九价HPV疫苗REC603主效力试验全部受试者入组及接种工作已经完成，正处于随访阶段；小年龄组桥接和与Gardasil9头对头免疫原性比对试验。
国产九价HPV疫苗“研发战”均在进行时，或于2026年后进入收获期。尽管九价HPV疫苗的上市之路还需等待，但对宫颈癌的预防和治疗干预措施，已经纳入了国家层面的卫生计划。随着相关企业研发水平提高，产能扩大，“一苗难求”的现状将会得到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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