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古为瘴疠之地
在迁客骚人的眼中
这里埋葬的
是去国怀乡的悲凉戚切
但在苏轼的生命里
惠州却是西湖水色、荔枝之味
此处有他的三分自嘲
更有他的七分骄傲
苏轼对惠州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意?
通过《乡愁里的广东》
粤游君将带你领会苏轼的岭南情结
人间胜绝略已遍,误将丰湖作西湖
苏东坡有两个癖好,一是西湖,一是荔枝。
曲径通幽,波平如镜,湖中小岛草木葳蕤,玉塔亭亭,细雨之中,从点翠洲的石桥上望去,俨然钱塘西湖。苏东坡寓惠前,惠州西湖还被称为“丰湖”。
北宋绍圣元年(1094年),苏东坡因朝廷内部党争被贬岭南。抵惠三个月后,与友人游丰湖,登高览胜,苏东坡微醺,见疏林如画、烟波浩渺,作诗曰:“人间胜绝略已遍,匡庐南岭并西湖。西湖北望三千里,大堤冉冉横秋水……”,将丰湖“误作”西湖。
此后,文人雅士附和,将错就错称之为西湖。
惠州西湖
这个美丽的误会,并非无缘无故。
惠州地处岭南,气候温润多雨,花木扶疏,终年不谢,山明水秀,域内湖泊河流众多,物产丰饶,民风淳朴,苏东坡初抵惠州,便感叹当地“风土食物不恶,吏民相待甚厚”。而半城山色半城湖的景观,更觉得“仿佛曾游”。
惠州西湖
从市井长街转入西湖,一道长堤映入眼帘,“苏堤玩月”的石刻立于道旁。分花拂柳前行,过白玉桥,眼前豁然开朗,一山如屏,玉塔耸立,碧水盈盈。“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仿佛涌金门外,远眺西子湖。
泗州塔
苏堤,连名字都与杭州一样,苏堤连着的青山,索性一并改名孤山。两处苏堤皆为苏东坡所造,原因也如出一辙——方便西湖两岸居民出行。绍圣三年(1096年)六月,堤桥修成,苏东坡与当地村民同饮达旦,“杀尽西村鸡”。相去不远有一座小岛,岛上绿树成荫,白鸥翔集,与白堤相映成趣。
苏堤
不只是改造西湖、吟咏西湖,此后的一两年内,勤奋的“驴友”苏东坡几乎游遍岭南山川、禅寺、古迹,有时尽兴流连至夜色阑珊,便夜宿寺庙、山村。
每有所得,便作文赋诗,谪居惠州940天内,共留下了587篇(首、幅)佳作,成为历史上惠州乃至岭南文化最为著名的传播者。
苏东坡热爱惠州的山水,不分阴、晴、雨、雾,不论星光黯淡、朗月晴空。湖光,山色,春天里盛开的花,秋天渐染的层林,都给予他无尽的安慰。
一个地方得一诗人发现并讲述它的复杂性,是不容易的,一方水土滋养一个诗人的心性、胸怀,也是漫长无声的。在这一点上,苏东坡和惠州都是幸运的。
唐宋时期,岭南还属于“蛮貊之邦,瘴疠之地”,为流放官员安置之所。与苏东坡经历相似的韩愈,曾不无悲怆地写道:“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但在苏东坡的笔下,不见凄凄切切。寄情山水之间,他以诗作舟,将人生所有的痛苦都放进去,任其随波而逝——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苏东坡初到岭南,时值深秋,见驿站边的树木依然苍翠,便问迎接他的小吏是何树,回曰“荔枝”,嗜甜如命的苏学士大喜道:“有荔枝吃便可安居岭南。”
次年初夏,苏东坡游白水山,过荔枝浦,喜出望外,席地坐在树下,“食饱携其余”。不但如此,新年刚过他便开始“怅望荔枝何时丹”,活脱脱一副馋相。
沿着孤山前行,水面初平,夏日的白云聚散无常。孤山的遗迹,多和苏东坡有关,转入后山,啖荔亭安静地掩映在绿树中。顾名思义,亭子是为苏东坡的荔枝缘而建。“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的荔枝,给苏东坡的谪迁岁月添了一个“甜蜜”的注脚。
啖荔亭(摄影:@惠州西湖西湖景区)
“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描述迁谪之后的苏东坡:“他现在向前行进,无忧无惧,心中一片安温宁静。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管遇到何等问题,何等情形,他都以真诚勇敢之态度相向;他愿把一切付诸天命。”他的一生是快乐的,但过得快乐,无所畏惧,像一阵清风度过一生,不无缘故。
说苏东坡的惠州,不得不说他和王朝云的爱情。他们相识于杭州西湖,画船之上她起舞,舞姿曼妙无比,令他心折。
王朝云像(摄影:@马蜂窝 )
远山如黛,近水粼粼,“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苏东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云就这样成了苏东坡的歌姬,然而绝非玩物,她是苏东坡真正的知音。一日,苏东坡在朝中与司马光争执,回到家问几个侍妾丫头,他腹中有什么?一人答“文章”,一人答“学识”,而朝云说:“学士腹中净是不合时宜。”苏东坡笑曰:“知我者朝云也。”在这点上,他们倒有些宝黛的影子。
苏东坡被贬南迁,只得朝云相随,那一年他59岁,而她不过30岁。
第二年初夏,惠州荔枝丹,恰逢朝云生日,苏东坡以荔枝为其祝寿。兴致所至,提笔写道:
罗浮山下四时春,
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
不辞长作岭南人。
大凡世界万事万物,如果不曾与人类的生活产生联系,那就是一种自然的存在物。而一旦与人类的生活产生联系,那这种物品也就随之进入了文化的范畴。荔枝就是在无数诗人的吟咏之间,成为文化表达的意象的。
在某段历史时间里,年年六月,岭南的田间阡陌,一树树荔枝挂满果实,以其甜蜜的滋味,安慰着和苏东坡一样颠沛流离的人,反之,他们的辞章又赋予这种岭南佳果别样的内涵。
唐时期,中书舍人刘侯因为“弱年累迁,经于南海”,亲口品尝过荔枝的美味,认为其“甘美之极”,无与伦比。而比苏东坡稍晚一点,因事被流放至海南的诗僧惠洪则也说:“老天见我流涎甚,遣向崖州吃荔枝。”
“我热爱自然,其次就是艺术”,用这句话形容苏东坡是贴切的,他与岭南自然和生活发生着密切的互动。在苏东坡的心里,荔枝是有灵性的,“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
问汝平生功业,悲喜倾付惠州
杭州的孤山,是林和靖的孤山,惠州的孤山是王朝云的。拾阶而上,朝云墓就在半山腰处。原本是一丘土坟,后人仿宋墓规制重新修葺,苏东坡题的墓志铭刻在一旁。
朝云墓(摄影:余婷婷)
王朝云是杭州人,雪肌花肠,耐不住岭南的酷热,一到惠州便染上了瘟疫,终日与药为伍,久病不治,次年便去世了。
苏东坡有《朝云诗》:“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因缘。”
据墓志铭上记载,朝云合眼前,握着苏东坡的手,念着《金刚经》上的偈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朝云死后,苏东坡将她藏于孤山栖禅寺的松林中。
苏东坡的朋友,也是寺中的僧人,在墓前盖六如亭,苏东坡曾手书楹联:
“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王朝云和苏轼(@摄影:惠州旅游)
王朝云与苏东坡的故事,影响了当地的风俗。南宋以来,惠州人景仰朝云之风盛行,供她为婴儿保护神,在朝云生辰日和清明日拜祭。还有一种惠州女人间的风俗更有意思,她们以“做会”的形式,轮流做东主持祭拜,想象那幅画面,满城女子携酒相拜,蔚为大观。
时近黄昏,走进一家饭馆,发现不少菜品也与东坡有关,有一道“琵琶虾”,说是东坡有感于朝云在西湖泗洲塔下弹琵琶而制作的,以示知音、佳肴、美景、雅乐同韵;“东坡西湖莲”,乃东坡希望朝云美貌常驻,用芦荟和西湖莲子等食材制作而成;还有一道“炒东坡”,原来是炒大肠,说是东坡好这一口,朝云下厨炒作并命名……至今,这段爱情往事,还在惠州人的餐桌上流传。
琵琶虾
东坡西湖莲
炒东坡
摄影:@惠州旅游杂志、新浪旅游
苏东坡起初住合江楼,后来移居白鹤峰。他在惠州过得越来越心安,找林婆赊酒,去东江垂钓,建水渠。他游历山水,广交朋友,朋友中既有僧人、道士、读书人,也有贩夫走卒。
合江楼、白鹤峰(摄影:@惠州旅游杂志)
一如林语堂评说:“他也喜爱官宦的荣耀。可是每当他混迹人群之中而无人认识他时,他却最为快乐。”在这些交游中,苏东坡的思想日臻成熟,佳作迭出,滋养着惠州的文化格调,甚至影响着当地人的生活习俗。
苏东坡还在惠州买田盖屋,“作终老计”。然而事与愿违,绍圣四年(1097)四月,苏东坡因“草制讪谤”之罪,再次被贬为琼州别驾(知州的佐官),这一年,他已经 62 岁了,而将去之地,是远在天涯海角的海南。
南迁琼州过湛江时,苏东坡见一村口有棵千年荔枝树,心头阴霾尽扫,欣然下马进村。村中长者告知,欲尝荔枝,需五月时再来。后来,苏东坡遇赦北归,经过遂溪,时逢五月,他念念不忘那棵荔枝树,再次进村。长者捧出新鲜荔枝,东坡得偿所愿。
归根到底,人的生活也就是心灵的生活,这种力量形成人的事业人品,与生命俱来,由生活中之遭遇而显示其形态。“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这句话在苏东坡岭南岁月里得到了印证——甘心承受痛苦,依旧不失对生活的审美能力。
苏轼像(摄影:余婷婷)
清晨重游西湖,雨后,游人稀少,远山氤氲,古木如冠,鸟鸣喧哗,水面泛着一层薄雾,玉塔无言。我想起木心的诗“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惠州是幸运的,苏东坡也是幸运的,他们的相遇悲欣交集。苏东坡曾自题画像:“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三分自嘲,七分骄傲。
THE END
西湖和荔枝
与苏轼自身的悲喜和旷达
造就了其岭南情结的缱绻
而在时间的长河里
这份情结与执念
终成了我们对惠州的牵挂
素材来源丨本文摘自文旅中国丛书《乡愁里的广东》,作者许伟明、余婷婷,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文章原标题为《 不辞长作岭南人》,作者余婷婷,摄影余婷婷,部分图片来源于广东旅游微信公众号、惠州西湖西湖景区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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