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母草的妙用(看益母草)(1)

路边上的“棉花车子”开花了,白色的,米粒大,小小的花朵围着主径排成一个一个小小的圆圈,然后一圈一圈的往上开,开出一串花来。虽是这样,花混在杂草里,也并不显眼。但每天经过,我都能看到它,并立刻在心里浮起一个声音“看,益母草”——我原不知道我从小就叫做“棉花车子”的植物,学名就是“益母草”。

这声音是庆花的,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很喜欢益母草,每次无论在何处看到益母草都惊喜的喊着指给人看。庆花——女儿的大姑,已在去年的12月份因乳腺癌去世了,享年47岁。

这样至亲的人,这样年轻的生命的离去,叫人痛惜不已,一直想写一点纪念性的文字——社会如此快节奏的运转,什么东西都会在这快节奏中远逝和淡漠,但终究没写成,因为越是至亲的人,越是不知从何写起,直到今天,下班回来,我又看到了路边的“棉花车子”,心里又浮起了“看,益母草”的声音。

第一次见到她是91年的初夏,正是这时候,蝉声初鸣,麦花初放,到处显现着勃勃生机,那年她才刚刚19岁,正是如花蕾刚刚绽放的年龄。那次,我第一次应她哥哥的邀请到她家里去,尚未进大门,就看到一个少女蹦蹦跳跳的从东边岭上跑下来,跑到跟前,他哥介绍说是妹妹,她红彤彤的脸,有点羞涩,而我当时看到她的感觉就是“深山出俊鸟”,圆圆的脸,细高挑的个头,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稚朴明亮的眼睛,那么淳朴自然浑然天成且明快活泼,和周围的环境非常和谐,像是春天清新的绿叶或者早上清澈的露珠,这第一面的印象就这样深深地印在了心上。结婚后,特别是生了两个孩子后,她就渐渐发胖了,变得粗壮起来,前年,在微信的家庭群里,我还发信息调侃过妹丈,说庆花本是她兄妹三个当中最漂亮的一个,明珠一般的人,可跟了他以后就变得膀大腰圆了。妹丈回说因为他家的饭养人才把她养的这样。因为这条微信,女儿私下还批评了我,说我情商太低了,这条微信,不仅调侃了姑父,也调侃了姑姑。我想了想,女儿说的对,但我本意也是开玩笑,庆花和妹丈也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第一印象深刻,但后来跟她长时间相处的次数并不多,一是她定亲比我们早,定亲后就搬到婆家住了,比我们结婚也早,婚后又是家庭又是工作,各人忙各人的,基本上只有春节姑娘回门和公婆的生日时才聚会,每年见面的次数也就四五次。

但是有一年,忘了是什么缘由我们碰巧一起回了老家,并且一起去山上采了野菊花和荆条籽来做枕头,听说用野菊花和荆条籽做了枕头可以治头疼和颈椎病,她说她颈椎不好。初秋的山上,野菊花很多,荆条籽也很多,我们嬉戏穿行在树丛野花杂草中,身上沾满了鬼棘针,但快乐的像两只蝴蝶,采了很多野菊花和荆条籽,期间,她高兴地喊“看,这里有益母草”,并问我要不要也采一些,我当时的心思都在野菊花上,既没有去看她发现的益母草,也没打算采……

她应该是对她的婚姻很满意的,婆家在当时还算是殷实人家,妹丈也算是有手艺的人,他们两个在路边盖了房子对外维修电机。他们曾经花了6000元钱把两个人的户口从农村买出来,当时农村户口的年轻人都希望能买成城镇户口到城里去工作,但能有门路买且买的起的人并不多,即使是买了城镇户口,但能安排工作的人就更少,所以,他们两个因为机缘巧合虽然买成了户口,但因为没关系不能安排工作,一年后他们就又把户口迁回农村了。在农村虽然累,但那时她公公婆婆还算年轻,身体也不错,能帮衬着他们,我们刚结婚时日子过得比较紧吧,感觉他们的日子比我们还好过些。

她生了一儿一女,过日子也很拼,在她怀孕带着儿子的时候,妹丈生病了,住了老长时间的医院,从此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不能干重活,家里的重活就基本都是她的。妹丈过日子还是一把好手的,很动脑子,修电机的活路不好干的时候,他就想办法干别的,卖过煤,弹过棉花,卖过沙,开出租车。他负责想点子,庆花负责干。弹棉花的时候棉絮毛乱飞,防护又不好,庆花的咳嗽就是在弹棉花期间得上的,干了两年后他们把弹棉花的机器转让了,庆花到一个砖厂去干活,是那种力气活,干了好几年。家人都反对她去,这么累的活,累的膀子疼、腰疼,但她还是去,因为挣钱多。后来她的小姑子给她找了个活,轻快点,但干了不长时间,她七十多岁的公公脑出血成了植物人,她只好回到家里照顾公公。照顾病人也是个力气活,翻身、擦洗、鼻饲,照顾了接近半年,她公公去世了。她没有再出去找活干,她开始在家里喂鹅。

她家屋后有个大院子,是用自己的地跟人家置换过来的,很大,有2亩多,种满了核桃树,留下一个角落种菜。她就在这个院子里养鹅、种菜、照顾患有严重风湿病生活不能全部自理的婆婆还有上初中的儿子,她自己文化不高,但对孩子的学习很上心,也舍得花钱报各种辅导班——在农村里,能上辅导班的孩子并不多。这时妹丈在外开出租车,也累,天不明就走,天黑了还回来不了,为了孩子,他们过日子都很拼。

把鹅苗养成了成年鹅,卖鹅苗的原本说来收购却没来,到饭店去推销,人家只收屠宰好的,她又不会屠宰,只好卖给市场上的贩子,他们价格低且压秤,庆花说养的这批鹅赔了,就不再养鹅。她又养了一批鸡,其实鸡也不好养,要打防疫针,要喂药,夜里要起来好几次,怕它们打跺相互压死了,这样用心,那批鸡还是死了一半,活下来一半,庆花一个劲地唏嘘自己没技术没经验。这次不用卖鸡了,卖鸡蛋,因为她的鸡都是在树林里散养的,鸡蛋倒也好卖,不用她出去,周围邻居都来买,只是鸡下的蛋并不多,经常买不到。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她婆婆又摔了一跤,摔裂了胯骨,彻底躺倒了,光是住院就住了好几个月。她婆婆不吃油腥,不吃葱花,不吃姜,这段时间,她有时因为做了饭婆婆相不中不吃不得不重做,重做了又吃不了多少而自己生闷气。但日子也就一天一天地这样过,谁的日子过起来没有一粒磨心的沙子呢?

2018年的9月份,她给妹妹庆美打电话,说乳房上长了个硬硬的疙瘩,不疼不痒的,庆美就叫她赶紧到医院检查,她说不能接着去,要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处理。庆美没办法,又给她哥打电话说了这个情况,我在一边听了也着急,让庆美赶紧催她去医院,她哥也催,但她终归是在家里用一星期的时间把养的鸡都卖了,把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才来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了,乳腺癌中晚期,腋下淋巴检查取了13个点,9个点发现了癌细胞,需要立即做手术——这是积极的医疗方法。

做手术的时候,我们都在手术室外等着,我跟庆美说真没想到庆花会得这样的病,一直认为她傻呵呵的,乐观通达,怎么会得了这样的病?庆美告诉我说她这两年过得不是很如意,婆婆需要人伺候,但大姑姐参与不多,妹丈有时也不领情,她自己觉得又累又憋屈,憋屈了这一两年,病就出来了。但这憋屈和埋怨她从来也没跟我说过,也许我是嫂子,关于婆婆的事,不便说。

做了手术,然后化疗、放疗,妹丈一直陪着她,开头化疗的反应很激烈,呕吐的厉害,头发也掉没了,她就买了一个假发戴着,断断续续的四个疗程下来,就到了2019年的春天了。从春天到秋天,状态还是不错的,头发重新长出来,像个板寸的愣头青,吃饭也好,一时不难受了,就认为自己好了,照旧的喂鸡、做饭,照顾不能自理的婆婆和正上初中的儿子,女儿在山东农业大学,正在为考研究生而努力。

2019年的冬天开始的时候,她的病似乎又卷土重来了,先是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了,随后咳嗽又加重了,浑身疼,再到医院,医生已是无计可施,通过熟人的推荐,到了济南肿瘤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已骨转移并扩散到肝部、肺部。我们背着她商议不让她再受化疗的罪,回家吧。但肿瘤医院的大夫还是建议进行放化疗,说如果不放化疗扩散会更快,我们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了,我们不敢跟妹丈说放弃,妹丈也不敢跟我们说放弃,能够让病魔放慢脚步,延长她的生命,谁不愿意呢?第一个疗程后的检查显示放化疗起作用了,但第二个疗程后的检查结果显示所有坏的指标比放化疗前成倍的增长,放化疗没必要进行了。

妹丈电话中告诉她哥这个结果,她哥说要开车到济南接他们,妹丈说不用麻烦了,坐拼车回来很方便,然而那天正好是星期五,周末,拼车并不好找,最后他们还是坐城际公交回来的。那是11月中旬的天气,阴着天,北风瑟瑟,他们到莱芜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天都黑下来了,她哥哥开着车在他们下车的地方等着他们。她哥哥后来跟我说,庆花下车时,因为不停地咳嗽,一咳嗽就漏尿,裤子已经湿透了,冻的瑟瑟发抖,像极了一片在风雨中飘摇的枯萎的叶子……

她的女儿12月份要考研究生,怕她分心,都不告诉她她妈病重的消息,大家都劝庆花要好好吃饭,等着她的女儿回来,这也是她忍着疼痛活下去的动力。

我告诉了在外地上学的我的女儿她大姑病重的消息,女儿落泪了,并且说不告诉小青是不对的,研究生今年考不了明年还可以再考,但妈妈没了就永远就没了。我告诉她大人的纠结,小青努力了一年了,再有十多天就考试了,如果放弃了太可惜,明年再考谁知道又是什么情况呢。女儿终究是沉不住气,给小青发信息旁敲侧击地告诉她要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小青接着给她妈打电话,但她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爸爸接了电话告诉了她情况,第二天一早小青就回来了,娘俩见面痛哭一场,小青的哭是被她妈妈的现状吓坏了,是一个孩子的手足无措和吓坏的哭,庆花的哭是于女儿道别的哭,她时时牵挂的心头肉,从此再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不能给她盖上结婚的红盖头。下午她爸爸就催着小青走了,庆花也催,在儿女奔赴前程的路上,父母不愿意因自己给子女一丁点的耽搁,父母的纠结和折磨希望孩子们大了会懂得。

小青走了,庆花也知道自己等不了女儿再回来了,她已吃不上饭了,都劝她努力吃一点好有体力等小青考完试回来,她说:我也愿意等,但是病在这里,怎么办呢?

12月8号,我和她哥带着我婆婆——她的母亲去看她,婆婆股骨头坏死,除了自己还能上厕所,别的都需要别人照顾,所以娘俩已是有大半年的时间不能见面了。一见面,娘俩都落泪,庆花对我说:往后你要多费心了。怕她伤心,我打断她的话劝她别胡思乱想,好好吃饭,等小青回来。她说,我的身子,我知道,到头了。

12月13日,星期五上午,她的儿子上学去了,她的丈夫到医院去给她拿止疼药,她的小姑子陪着她,好几天不吃饭的她,坐起来吃了一个鸡蛋,然后躺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自从婆婆跟我们在一起,老家没人住,院子有点荒了,有一次,我们都回老家摘花椒,庆花指着院子里的“棉花车子”说“看,益母草!”,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这是我第一次把益母草这个名字跟植物实体对起来,以前我知道益母草,但不知道“棉花车子”就是益母草。

现在,益母草又开花了,庆花的声音浮现在耳朵里,“看,益母草”。益母草年年开花,庆花却永远不在了。那条通往菜园的弯弯曲曲的小径还在,但庆华永远不会走在路上了……

庆花,小青的研究生考试考了362分,专业课第五名,复试第四名,已经被录取了;小伟虽然快中考了,但因为疫情,还没开学,一直在家上网课,你最放心不下的是小伟,经常唠叨说小伟不知道学习,放心吧,你走了,小伟一下就长大了,学习很刻苦,也能管住自己了,还有小青姐姐也在家呢,一直督促着他学习。

你从前挂心的一切都安好,安息吧。

益母草的妙用(看益母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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