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天保将一把腌制的红薯叶抓在手里,对城里来的我扬了扬,笑说,看看我的木桶里有啥,你再决定要不要在我这吃饭。
我不屑一顾,说:就你这,还能够养出海鲜来啊?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去瞟一眼。这一看,就叫了起来,喔,禾花鱼!
是的,有大半桶禾花鱼在水桶里搅动。
我的心里,便有了一条活跃的鱼尾巴。
我们小时候,这清一色的半寸长的青壳小鲫鱼,在阳春三月的稻田里,不经意地隐藏着,人们在做秧田沟和中耕除草的时候,它们就四处窜。小家伙们便用手抓,拿箢箕捞,然后用柳条穿着带回家。娘自然欢天喜地,系上围巾马上择鱼,洗净后,在小火炉上煮着,待到鱼汤香了,就放一把红薯粉,或者腌制的红薯叶,满屋飘香。多得吃不完时,也会晒淡干鱼,油炸着给我们上学时带饭吃。我们管这些鱼叫禾花鱼。一直到禾苗扬花吐穗,都不时能够抓到它们。它们一般长不大,但偶尔也有长到半斤的。巧的是,它们还捉不完。眼看着抓没了,第二年开春,又是一田的鱼在打打闹闹。好玩得不得了。当然,那是我们小的时候。
还别说,后来我进了城,禾花鱼就没了影子。
有一天,城里的我问熟悉乡村生活的天宝,他对我吼:还有禾花鱼?田里连水爬虫、蚂蟥都没有了。
看我一脸惊诧,他叹了口气说,往水田里撒化肥,打农药,喷百草枯,水沟渠三方还做了水泥面,隔三差五还来一两个背电瓶打鱼的,你说禾花鱼还能不绝迹?
我无言,整个人无精打采,脑袋被一群禾花鱼搅浑。
现在,我像看见了十年不见的亲人,对着桶子里的禾花鱼仔细端详。我不相信这是稻田禾花鱼,
我问,这是家养的?
天宝笑道,家养的能够这么野?还真是稻田里的,你真的是城里人了。
他说,这些年,乡里按照上面的精神,前三年,搞了两万多亩田的休耕,哈,就是让水田休息,长草,留白水,不去打搅它。奇了怪,今年恢复水稻双季稻种植,这禾花鱼看似绝了种,没有想到又回来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我决定留下来吃饭。我在天宝去砍青菜时,主动要求择鱼。我择了一碗多一点的禾花鱼,却悄悄地将那半桶鱼,倒了三分之二给一条长满水草的沟渠。
我还想看见它们,一直一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