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归教育,做我热爱的事情会让我无比兴奋和幸福”,2018年9月10日,马云宣布:一年之后的教师节,他将卸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
这一天是他54岁的生日,也是他创建阿里巴巴集团第18个纪念日。
马云退休不仅是阿里巴巴的大事,也是中国甚至全球公司的大事。在公众眼里,马云的身上有着亦师亦侠的性格:一方面布道理想、遍树桃李;一方面又心藏剑锋,呼啸江湖。但马云为自己最终选择的角色是老师。
从西子湖畔苦练英文的懵懂少年到华尔街侧目的疯狂杰克,马云将阿里巴巴从无到有打造成全球最大的线上销售平台,而这一过程看起来就是一群少年侠客仗剑天涯的武林传说。
马云之后再无马云。
湖畔少年
1964年9月10日,马云出生在浙江杭州。9月10号这一天后来被定为教师节,教师这个身份也与马云如影随形。
马云出身在西子湖畔一个普通家庭。那是私营经济销声匿迹的年代,中国正努力从“大跃进”造成的衰退中恢复。不过马云的一家的生活艰辛却快乐。他的父母都很喜欢评弹,这种起源于苏州的民间艺术形式,集说唱为一体,内容多为金戈铁马的历史演义和叱咤风云的侠义豪杰。后来人们认为,马云善言辞、极具社交才能多少受评弹的影响,江湖侠义梦也在那时隐约种进他的心里。
马云真正开始探索世界也是从西子湖畔开始。1978年,中国开始实行改革开放,这一年马云14岁。热爱英语的马云每天早上起床就骑上自行车,赶到杭州饭店找外国游客聊天练习口语。后来马云回忆,常常每天早晨5点开始就在宾馆门前读英语,整整9年,风雨无阻。
后来在马云生命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澳大利亚人Ken Morley一家人,也是在西子湖畔结识的。Ken Morley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马云,说他非常想练习口语,很友善,孩子们都被他打动了。
对英语超乎寻常的热爱成为马云打开世界的钥匙。1985年,Ken Morley邀请马云去澳洲看一看。“那次澳洲之行真正改变了我”,马云说,在纽卡斯尔待的29天,在他的生命中至关重要。“回到中国,在那接下来的10年,我都在想中国需要改变。”
1988年马云大学毕业,开始在杭州电子工业学院教授英文和国际贸易,同时也在夜校教英文。为了让夜校学生更好地练口语,马云在西湖边创办了一个周三晚上的英语角,因为他发现晚上比较昏暗,大家也更放得开。夜校学生成为马云最早一批追随者,有的日后跟随他开始创业。
1992年邓小平发表了著名的南巡讲话,中国开始大步迈向“市场经济”,而商业的感召也在深深鼓动从小就不安于现状的马云。1994年马云开始了第一次兼职创业,成立了杭州海博翻译社。海博社最主要的业务是帮人做翻译。翻译社的生存艰难,但马云英文好已经声名在外,受桐庐县委托调节一起高速公路的涉外合同纠纷,马云有了第一次美国之行。
在西雅图马云第一次上网,这次经历给了他极大震撼,下决心回国要辞职办公司。马云也同时看到了一个新业务,帮助中国企业在网上寻找出口渠道。这些都成为他日后创立中国黄页和阿里巴巴B2B业务的源头。
中国黄页最终被收购,这也是中国互联网发展史上第一次并购交易。对于马云来说,海博社和中国黄页都是创业初期必不可少的试炼。为了推广中国黄页,马云闯荡北京,成为中国第一批为互联网鼓与呼的人。彼时他坚定地相信,互联网将改变一切。
芝麻开门
1999年杭州湖畔花园,马云创立了阿里巴巴。他和18罗汉的创业故事由此成为中国当代商业史上最值得记录的一笔,也成为坊间最津津乐道的创业传奇。马云说,公司之所以取名阿里巴巴,是被“芝麻开门”的寓意迷住了。希望借此为中小企业打开一扇机会之门。
阿里巴巴最初的业务有中国黄页的影子,马云当时业务圈定在B2B业务上,但和美国的类似网站不同,他不是寻找大公司而是圈定了“虾米”,想帮中国的中小企业拓展海外生意。彼时阿里巴巴刚起步,新浪、搜狐和网易却已经在互联网浪潮中各立山头。
不过B2B业务注定只是马云撬开互联网商业世界的一个通道。在蔡崇信的协助下,阿里巴巴先后拿到了高盛和软银孙正义的投资,这两笔融资让阿里巴巴挺过了互联网第一次泡沫破裂。伴随早期业务扩张和与资本市场的接触,马云开始释放独特的感染力,孙正义后来被问到为何在2000年互联网最为危险的时刻把赌注压到马云身上,他说马云眼神里有一种光彩,表现出一种“动物的气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只谈了6分钟,就认定了彼此。
阿里巴巴的传奇故事才是开始。2003年淘宝正式上线,阿里开始进入面向C端的消费者电子商务市场。淘宝一上线就对阵eBay这样的巨头公司,不过马云的打法颇为巧妙。他有效地利用了eBay在中国的僵硬和低效率,以更灵活多变的本地化打法与eBay开战。对商户进驻的免费策略与支付宝的创建,有效地在短期内吸引了大批商户和消费者涌入。2003年淘宝上线时,eBay市场占有率超过90%,两年之后形势就发生了逆转,淘宝的份额接近60%,2006年eBay退出中国市场。
eBay和淘宝之战,成为马云创业史上重要的一笔,他后来在接受采访时将eBay比喻成海里的鲨鱼,马云说自己是长江里的扬子鳄,如果在海上打我会输,如果到河里,他就输定了。
淘宝和eBay的中国之战,还带来了一些深远影响。和互联网巨头的对垒开始将阿里巴巴带向世界舞台,也为它赢得了日后雅虎10亿美元的投资。2007年阿里巴巴B2B业务在香港上市,引发了资本市场对中国互联网市场的极大关注。在阿里巴巴身后,初战告捷的淘宝和支付宝成为阿里巴巴更具想象力的故事。
疯狂杰克
马云的英文名是Jack Ma,Jack 的英文名还是当年在西子湖畔练英文时,一个美国游客帮起的,不过马云日后就是凭这个名字闯荡世界。2014年9月,阿里巴巴集团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马云的事业如日中天。时代周刊给马云起了个绰号“疯狂杰克”。
彼时的阿里巴巴已经不再是当初在香港上市的单一的业务群,阿里巴巴构建了包括淘宝、天猫和B2B业务在内的电子商务综合业务。以支付宝为代表互联网金融服务和菜鸟网络搭建的物流体系,与核心的电子商务平台共同构成阿里巴巴电子商务生态的雏形。
这正是马云的疯狂之处,他的心中藏着一个无边界的商业版图。他有效地捕捉了互联网进化史上每一次微妙的变化,果断地衍生出新的疆域。从B2B业务起步,与eBay一战,淘宝占据了个人线上消费市场的绝对优势,从淘宝孵化出的天猫帮助阿里巴巴拿下了B2C市场的主导地位。在大力推进线上生意的同时,马云和他的团队围绕线上消费的痛点,又开辟了支付宝和菜鸟的物流网络。
“疯狂杰克”的扩张看似没有界限,但每一次业务扩张其实都在针对如何有效提高线上交易的效率和优化消费者体验。马云开始成为阿里巴巴最行之有效的代言人和宣传工具。年少时苦练英文的经历帮到了他, 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在中英文之间切换,最直接地和西方世界对话。阿里巴巴不是孤立地在中国做生意。在美国上市,让它真正成为一家在全球资本市场上起舞的中国互联网公司。
马云超凡的口才和感召能力让他成为明星,而不仅仅是阿里巴巴的代言人。他开始出现在各种场合,金句频出,这些金句来自于他个人的创业经历总结和对形势的大胆预言与判断,他的演讲最激动人心的部分在于接近真实的梦想色彩。比如他最喜欢说的,“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很美好,绝大多数人死在明天晚上看不到后天的太阳”,他鼓励创业者要坚持“看到后天的太阳”。他也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马云和他的团队被记入商业史的另一个创新是天猫双11,已经确认接棒马云的阿里巴巴现任CEO张勇创造了双11。这个从无到有的消费节日,现在已经演变成一年一度全球性的狂欢节。从2009年首届“双11”,27个品牌参加最终销售额5200万元,到2018年“双11”最终2135亿元交易额,背后恰好印证了阿里巴巴的成长。
业务快速扩张背后是马云创造了独特的阿里巴巴。他身体里某种为梦想竭尽全力的疯狂色彩,也成就了阿里巴巴。儿时心中种下的江湖梦投射在公司身上,马云希望公司更像一个吸纳各方高手,紧密相连却气氛自由的侠义江湖。这种独特的公司文化与硅谷如此不同,带着浓厚的中国味道。每个进入公司的员工会给自己取一个花名,彼此以花名称呼。马云给自己选的名字是风清扬,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的绝世高手,无招胜有招。
“我对很多东西充满好奇,充满想象”,作为一个处女座马云说自己总是求完美,想改变。改变的另一面,是疯狂杰克一直在尝试让自己慢下来。马云喜欢太极,曾经跑到河南陈家沟,师从陈式太极第十九代代表人物王西安学习太极。他也在公司里推广太极,尝试让员工体会阴阳与合,动静快慢的深意。
在电影《功守道》中,马云和李连杰、甄子丹等一众高手过招,一圆儿时梦想,在这部风波不止的江湖片中,主题曲里马云却有一句,“沧海一声笑 万籁俱寂, 风萧萧日落潮退去”。
看见世界
如果说儿时苦练英语的经历帮助马云比同龄人更早地打开了世界的大门,卸任阿里巴巴CEO之后,马云开始更频繁地周游世界。他开始从管理公司的琐碎事务中抽身,真正把阿里巴巴放到更广阔的世界里思考未来。
据马云身边的工作人员统计,2016年,马云飞行了870个小时,到访33个国家和地区,与超过40个国家政府的高级官员见面,2017年马云的飞行时间超过1000个小时。密集飞行的背后,是马云向全世界不余遗力推广eWTP和互联网新经济。伴随他的环球之旅,更多的全球中小企业想搭上阿里巴巴的快车到中国市场一探究竟。
俄罗斯总统普京、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新西兰前总理约翰·基、比利时国王菲利普、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等各国领导人都曾是马云的座上宾。他们也是JACK MA的朋友,和他一起热烈探讨全球中小企业的发展。墨西哥总统恩里克·培尼亚·涅托也是马云的老朋友,在中国参加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特意绕道杭州和马云叙旧,两个人已经是两年内三次见面;同样和马云保持高频率会面的还有泰国总理巴育、意大利史上最年轻的总理伦齐,在伦齐看来,马云是真正好的企业家,有着创造未来的能力,而不是默默等待。
密集的全球旅行与全世界交朋友,与马云积极推动的eWTP(全球电子贸易平台)相关。每到一地马云总会给他的新老朋友宣讲他的eWTP梦想,通过互联网创造的新实体经济,促进普惠贸易发展,支持全球80%的小企业进入全球市场并让消费者受益。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和阿里巴巴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马云总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代表的巨大机会。“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像中国一样拥有3亿中产阶级,未来5年内将超过5亿,他们对高质量的产品有旺盛的需求,这对企业来说意味着巨大的机会。”
在马云的频繁全球之旅背后,不仅是阿里巴巴快速推进的全球化。跳出琐碎的公司日常管理,马云也开始更宏观地为阿里设计未来。2016年10月,马云提出了新零售、新制造、新金融、新技术、新资源的“五新战略”。这是中国企业家第一次提出“新零售”概念,新零售是中国目前最流行的公共概念之一,线上线下重新整合的商业运动正在进行。
在熟悉马云的人士看来,这个阶段的马云开始跳脱创业早期单纯地为阿里巴巴宣讲。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家国情怀,站在一个更开阔的视野上为中国为中小企业鼓与呼。
接受央视采访谈到支付宝上市,马云说,我们确实努力了,但努力不可能让我们变成这样的规模。没有国家强大的经济发展,没有改革开放的政策,“这不是套话,我自己觉得我是邓小平改革开放最大的受益者”。
“有家国情怀和世界担当,阿里才会赢得尊重”,马云说。
马云是马云 我是我
回到“退休计划”,马云说十年前就开始准备这一天的到来。
“我还有很多美好的梦想。大家知道我是闲不住的人,除了继续担任阿里巴巴合伙人和为合伙人组织机制做努力和贡献外,我想回归教育,做我热爱的事情会让我无比兴奋和幸福。再说了,世界那么大,趁我还年轻,很多事想试试,万一实现了呢?!”在马云的设计中,阿里巴巴以外,值得尝试的事情还有那么多:教育、脱贫、环保、公益……都会是他更投入的事情。
发出公开信的五天前,马云在XIN公益大会的教育分论坛上谈到了归隐之意。“我进入商界完全是误打误撞,本来就想玩两年,没想到一搞搞了20年”,马云说,“最后还是会回到当老师这一行,我能够得心应手”。
马老师做教育会怎样教导孩子们?马云说,有时候这个人读书不好,但他与众不同,他懂得很多跟人之间交往的东西,他有爱,他讲义气。我是属于这样的人,读书不咋的,但是朋友很多。但现在的教育把它倒过来,有些孩子每天垂头丧气回来,考试考不好,多大点事,明天再来一次。但如果人不喜欢你,你身上缺乏这种东西的时候,这样的孩子培养出来没有意义。
在这场小范围的演讲上,马云有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他突然指了指旁边,“马云是马云,我是我。那个马云是你们想象中的人。”此刻的舞台上,仿佛还站着另外一个马云。
那是身经百战的马云在无数次演讲中,少有突然抽离的瞬间。几分钟后演讲结束,掌声潮水般响起,马云走下舞台,和身边的人微笑握手,快速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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