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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四大名捕林峰版冷血无情(四大名捕少年无情正传)

少年四大名捕林峰版冷血无情

回14横眉冷对一把刀

温梦豹飞身下坡,拔刀出刀,刀未亮,刀气大盛,刀未拔,刀锋已及,刀方出,杀势奇劲。

他针对倚在那大汉肩背上的病汉。

他这一刀还不是必杀的一刀。

他这一刀其实要逼出那病汉,而且,他是一刀砍俩,先杀伤貌似花甲老人,再重创彪型大汉。

有时候,跟人谈判、较量,得要气势先行,还未到谈判桌前,尚未跳到擂台上,其实已将逼住,不战而胜,胜之颠峯。

交手、打斗,也是一样。

他这一刀在半空划了一道弧型的墨虹,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可是那看来一直是垂垂老矣,奄奄一息的病汉,突然间不老了。

不病了。

突然间,这人伸出了手,瘦骨嶙嶙的手,翻出了袖子,袖边鑲着一抹红绸,掣出了一把刀,刀不长,但却漾起一片凄凉的绯红。乱红飞过千秋去的那种绯色的红。

这一刀,就格在温梦豹那当头一刀上。

如果说温梦豹那一刀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那么,这一刀就是甲光向日红麟开。原本这深笠抱病的人,在残破的咳嗽声中,生命恰似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但这刹那间,这人手上的刀,成了一个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化为他刀神般的生命,一刀出,就是刀神。

刀就是神。

刀神。

?黑刀红刀相交。

没有星花四溅。

没有金花直射。

大家只有眼前一黑。

然后两道人影骤合倏分。

温梦豹大叫一声:“啥刀法!”

倏分的是温梦豹。

他籍后翻之力,卸力回身,再运劲发力,第二刀旋即发了出去。

他的第一刀是向前当头劈落的,气势万钧,可是到了第二刀,他还是往前一刀斩了下去,但刀到半途,却成了在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和绝不可能克服的难度下,自后斩向那咳嗽者的后脖子。

那人轻咳一声道:“恨君不似霸王旗,南北东西!好个黑云翻墨刀!”

话是说了,但他的手未稍慢。

刀也没稍停。

而且刀势更巧。

刀意更妙。

还带点悄。

这一刀还是从一个匪夷所思的死角和浑然天成的窍门里,翻空腾移,又恰好搁住了温梦豹第二刀。

这一次,双刀交加,也无声响。

一种从无声处听惊雷的寂静。

而且,两刀猛砸,并无灭裂。

但其他各人,只觉眼下炸地一亮。

几乎令人为之目盲的灿亮。

然后两人各退三步。

落地时,温梦豹半膝下跪,怒吼了一声:“横眉冷对千夫刀,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大师兄!”

回15一车的死人不是诗人

鲁跑心中确实有点慌,但表现非常稳。

慌的是因为这两人明明说的好好的,好像一切已摆平了,好言好语了,甚至明显已放弃追查这部车了,但才片瞬间,两人已夹击猱身上车,他如果出手对付那彪形大汉,那病汉只要一出招,他恐怕就存活不了!要是他下手拦截那病恹恹的老人,那巨汉一出击,只怕这部车就得添一具死尸!

就那么一犹豫,那两人就窜入车内了。

一切已来不及了。

那大汉的战斗实力,他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他更顾忌的是那病汉:

那就是在武林中一直对此人的战斗力不能下论定的:

花甲大佬李老味!

但他的表现很定。

因为非定不可。

敌人已攻进来了。

幸好他坚持留在车内,送孟丁埋尸行动一程,尽管他已身陷险境,但他依然有所恃,而且,总比让孟丁一人应对的好。

看来,孟丁已给朱财猫分了心。

是以他听到孟丁哥的问询,他也不即时示警,因为没有好处。

他其实已用暗语通知了孟丁,就不晓得这一向疏忽鲁莽的孟丁哥有没有注意,有没有听懂。

可是,无论环境再恶劣,他都得要面对。

——剑剑姑娘的任命,不管生死,都得要完成。

所以,他表现得越定,就可以越能慑住入侵的敌手。

而今,花甲大佬在右角,彪形大汉在左隅,两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因为他们看见死人。

一车的死人!

?世上有两种人,特别让人难以理解:

一种是诗人。

另一种就是死人。

先说死人。

已经死去了的人,永远也无法让活人理解。活人为了想念有依皈,同时也为了对自己的未来有希望,于是就透过宗教、信仰乃至怪力乱神之道,表达出对已逝者的英灵有接触,有联系,还有寄望与余情。

但这一切都是虚无飘渺的事。

所以,有些人特别喜欢看传记、传奇、回忆录等等,因为这可以提供对那个人一些信实或揣想的幻想与乐趣。

可惜,历史其实只是每一个人对过去发生的人和事的一些看法,每一部历史,其实都是个人的看法,每一个作者的外传。没有绝对的信史,而且,由于人人眼光、想法、视野不一样,也不必要有一部绝对的史实。

人死了,就成为一部不可解的谜。顶多,对于叱诧风云、流芳百世、英雄豪杰、遗臭万年的人,让人通过他的传闻和作品特别让人引发联想的玄思。

另一类让人难以了解的人,就是诗人。

这一类人比较特别,首先他们是活人,其次他们常常声明自己最不希望别人了解他,而且常以别人不能了解他们为他们傲慢自恃的理据,他们甚至以落落寡合是来自他们的曲高和寡而偶尔自卑或太过自负,其实,别相信他们,他们在深邃的心坎里,反而是最寂寞、最需要别人了解、同情,甚至是赞扬、崇拜他们的。

不过,他们是在活着的人群里,特别爱以不与活人接触或不需要人了解为荣的。如果他们活在现代,不管他们是以画笔、映象还是雕塑、歌曲完成写诗的事业,他们甚至宣称不需要粉丝、不需要读者、不需要美女(或帅哥),虽然,再怎么说,也不能掩饰,他们口里的不需切就是他们心里的最迫切。

不要紧,人生总是在弔诡的。只有死人是彻底不会与人冲突了,除非他化为厉鬼。诗人呢?诗人总是跟现实生活斗争,斗争来自矛盾,有矛盾才有诗。

这样说来,诗人跟死人有一点还是极为相似的,就是孤独。

只不过,一种是失去生命的孤独,一种是内心的孤独。

其实英雄也一样。

英雄也是孤独的。

真正的英雄,自悲剧产生,在他们孤军作战的时候,不给当世法则认同他们的奋斗之时,于焉英雄就产生了,侠客亦然。

侠乃自不平中诞生,出自于民间,为公平而战。

他们的义烈行为,就成了史诗。

同时,他们付出的代价,往往成了死尸。

在这关节上:诗人、死人、英雄、侠士似乎是互通的。

以上都是温书者言。

弔诡的是:有人看这类作品,十分讨厌说书人跳出来自说自话,啰哩叭嗦;但好玩的是,有些人特爱看这类小说、传奇,最主要和最重要的,就是冲着爱看这种触类旁通、夫子自道的夹议夹叙。

就像有人读史记,专看太史公曰,有些人看通鉴,就爱读臣司马光说。有的人看红楼、三国、水浒,作者啥也不说,内容情节,已经交代了一切,包括了他们的态度。

您呢?

您会选取哪一样?

至于温说书人态度呢?就是:喜欢旁白评议的,欢迎随喜。不爱这一套的,则请包涵。说书人依然故我,说他的故事去。

?所以会旁述及此,那是因为:李老味和王飞红已抢入了马车,看到车上的是死人。

三个死去的男人。

这三个男人的尸体,像李老味这种人只要瞥上一眼,马上就能辨认到:

这不是普通人。

他们的拳眼裹着厚茧,太阳穴高高突起,肌肉贲张,而且腰马扎实,活着的时候,只怕砍上三五刀要害处也要不了这种汉子的命。只可惜他们现在已是死人。

能杀了这三个大汉的人,就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高手。

还有四个女人。

女尸。

四个女人,有的仰卧,有的侧躺,有的还俯伏,云簪散乱,钗髻断落,一时未能尽睹芳容,但已可得悉,都是极其靓丽的女子,有的,不管死生,都犹散漫着一股风尘味和艳光。

最奇特的是,车上凡有木头、木板之处,都刻了一两行诗。

有的刻划着:

行人莫上长堤望风起扬花愁杀人有的镂刻着:

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有的还细雕精镌: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车里,不仅有死人,还有诗。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诗和死尸,竟然都在一道?

是不是最美的事物,和最惨的事情,常常都是一体两面,两个极端就是一个全圆?

?李老味是办案高手,也是稽查老手,他凭直觉就发现:

这部车可疑!

所以,他决定设计抢登这部马车!

最近,不管京城或州县里的惨案、怪事,实在太多,他只要发现任何线索,都绝不会放过!

是以,他调虎离山,同时也声东击西,无非是为了:

登上这部充溢着血腥味的车再说!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车里只有一个活人。

——鲁跑。

其他好像都是死尸。

——既然有那么多死人,就说明了两件事:

一, 他们已目睹了这景象,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让他们活着离开这车。

二, 他们既已目睹了这一车死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袖手不理,只怕非要拦下这车擒下车里的人不可了。

他们上来之前也断未想到:

这驾车子,原来是部“血河车”。

?鲁跑盯住他们,眼里发出的神色,犹如困兽斗。

他咻咻的说:“你们不该上来的。”

李老味居然叹息:“是的,我们不该上来的。”

鲁跑干咳一声:“我总不能请你们这就下车,然后保守秘密吧?”

李老味也很认同:“我们也不能假装上过这部车,但啥也没看见吧!”

鲁跑带着遗憾的说:“我们本来还可以交个朋友的。”

李老味也很遗恨的说:“江湖上,多个朋友,远比多批敌人好。”

鲁跑说:“看来,我们也只有见出死活,才能求生了。”

李老味这次却不太同意:“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走。”

鲁跑问:“什么路?”

李老味答:“活路。”

鲁跑悠然道:“你当然知道我的名字。”

李老味道:“飞天遁地鲁跑跑,江湖上有谁不识?”

鲁跑道:“我的名字就叫‘跑’,能‘跑’得了的,我焉有不跑之理?只看活路是怎么走而已!”

李老味释然一笑:“很好。你今天还有活路可选,就是你束手就擒,我们拿你回衙,你供出主谋元凶,我们为你求情减刑,那你不就有一条活路了吗?”

他把话说完了,大家都静了下来。

然后鲁跑笑了。

哈哈大笑。

王飞红很沉着的守在车后一角,看着鲁跑在笑,他对李老味说:“每个犯人都是这样。明明还有活路,他们却还是要铤而走险,往死路闯。”

李老味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咳声沙哑燥烈,如同在一口苍老的井里爆出破空断裂之闷声。

然后他说:“所以,我们很少能活抓罪大恶极的犯人,这是我们的失败。”

王飞紅接下去说:“但是,我们常常能将穷凶极恶的罪犯就地正法,这是我们的成功。”

李老味慎重的说:“但是,我们毕竟还是相互素仰过的道上朋友,还是该提省一句:我们这儿有两个人,你只有一人。”

鲁跑将笑容一敛:“是的,你有兩人,但我们也不只一人。”

王飞红补充道:“不。你有位战友在驾车,可是,我们也还有一人,一直在追蹑着他。”

鲁跑忽然眯着眼,说:“你说的是在车外驾轡的孟丁,已给你方的朱财猫所盯死了?”

李老味忽然感觉有点不妥,但不妥在哪儿,又一时说不出来。

王飞红道:“是。我们三人,你们两个。”

鲁跑铁青着脸,一字一句的道:“告诉你,朋友,你错了。”

王飞红发现他的确是错了时,已经大错特错,不及回头了。

回16不管黑道白道,能做好事就是正道

只听那褚帽半覆盖着颜面,在阴影里的人物,轻轻咳了两声,道:“小狮子好,官做大了,但刀法没搁下,连我也几乎挡不了,很好。”

温梦豹一听,再不迟疑,半跪的膝盖倒落实到地,恭身收刀,躬身喊:“大……大师兄,真的,真的是你。”

阴影里的人影笑了:“沧海月明刀有泪,藍田日暖枪生烟;黑云霸旗翻墨刀,满座衣冠似雪箭。咱们师兄弟四人的看家本领,还可以仿制、抄袭的么?哪怕有抄袭、模仿的,就算貌合也神离,偶有神似亦意失。”

温梦豹这下再无置疑。主要是因为:他原名温老狮,江湖上所知不多,但当年恩师就称他为“小狮子”,知道他这“暱称”者更少之又少,何况,“金风细雨红袖刀”,又岂是世上凡人所拟摹得了?于是诚挚的道:“大师兄,果然是你,可真想死小弟了!我就知道大师兄很可能就是当今‘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只是一直未得谋面,未得证实,而今得见,汗颜荣幸,得偿凤愿。”

这时那彪形大汉徐徐把苏梦枕“放”落平坡上。原来大汉背后有一竹架子,倚搭着双肩,刚好可以让苏公子坐在他背上,行走方便,且可养病养伤、休歇休息。

苏梦枕徐徐斜落,仍靠着竹椅,懒慵慵的道:“我也猜当今六扇门里,主事兵工厂的,使的一手黑云霸王翻墨刀,敢情是你。这些年来,你破的案多,但制造的冤案也不少,血案更多,还好在六扇门里,你还是较清廉正气的一组人马。”

温梦豹知对方说的是事实,汗自额顶直冒,道:“在这世道,你要有点作为,有时难免要先作点孽。我这也是情非得已。再说,大师兄在江湖上,金风细雨楼仍常给人视为黑道,这也是令人遗憾的事。其实风雨楼所作所为,行侠仗义,锄强扶善,只怕要比我们官面上的还多,还见効!”

苏梦枕笑了一笑,道:“说得好。所以,有时候,当人家指责我们是黑道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秉着良心在黑道上做好事,管它黑道白道,能干好事的就是正道!我明明在建楼,是你们过来硬要把好好座楼炸成大窟窿,却偏说我们在挖坑,叫我坑王,那好吧,这坑,不是我掘的,你们那么嚣张跋扈,自己填坑去吧!我只为喜欢为爱家的人建楼,才不愿为破坏为乐的人填坑!”

温梦豹喊了一声:“说得好!”他其实原是孤儿,阖家亦为朝廷仇家高官所害,谁也不敢去收容他。但苏梦枕却力主也力荐红袖神尼收他为二徒,在红袖神尼一门时门规里,必须是首徒为他物色二徒,二徒寻觅三徒,余此类推。所以温梦豹一辈子都感激苏梦枕当日之荐举。只是他当日年纪太小,尚不知也记不清苏梦枕的音容,但他感恩图报之心,一直不息,牢记未忘。

今日一刀,不料未砍着他以为是的“花甲大佬”李老味,而斩上了“金风细雨红袖刀”,大师兄苏梦枕!

“我的情形更严重。六扇门里,因受当朝权宦掌控,没几门好东西。人家听说我主事‘兵工厂’,就叫我‘厂公’,意即‘阉党’或‘太监’,我也认了,但心里总想:我主事这职位,不妥协是不行的,但再怎么讲,也比你们这些光会批判践踏我们的人强,要是由那些光会骂人的来做我这位置,只怕比我更不堪,跟上面的豺狼下面鹰犬,更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温梦豹道,“所以我也特别了解大师兄您的处境。”

苏梦枕哈哈笑道:“你别管那些人怎么说!通常,骂人太监的人,他自己已先给阉了!斥人阳痿的人,自己连阳阴不分了。骂人父母,辱人妻女的,自己就是口大禽獸!”温梦豹闻言,觉得过瘾,也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苏梦枕一笑,似乎牵动了内伤,又咳了几声,然后说:“今日一见,很高兴。不过,我是来追凶的,你要是阻拦我,我这大师兄可也一样是大义灭亲那种人。”

温梦豹笑容一敛:〝是的。我也是当权来查‘连环群杀案’的。我闻说大师兄在老子胡同,遭受凶袭,手上‘轻怜’、‘芳邻’两大主将,还遭杀害,而大师兄也从此声息全无。我以为你遭毒手了,所以更自告奋勇、自动请缨,去追查这件案子,却万万未料到:我以为涉嫌的‘花甲大佬’李老味、王飞红和朱财猫三人,却竟是诸葛神侯门下的崔略商,看来,连铁游夏也到了,而大师兄竟会跟他们在一道!〞苏梦枕叹了一声道:〝说起来,老子胡同那一役,还是他们为了救我,以致他们的同门师兄盛崖余,反而因此不知下落,生死未卜。不光是我楼遇袭,连六分半堂的雷幽、雷默,也一样遭了毒手,雷震天也几乎命丧。这干对手,非同小可,而且连环凶杀,禍心极大。我本来就是潛伏这儿,看看凶案现场,沒想到招惹了你。〞温梦豹忙道﹕〝这是我失察了,破坏了大师兄的精密布署。〞苏梦枕喃喃地道:〝那倒沒什么。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又有.......〞话未说完,二人均因一阵从遥远传来的马蹄疾奔,而一起眺视。

平原上,远处地平线,一匹快马,疾奔而至,隐约可辨,马背上一名胖子,通身浴血,已渐支持不住。

苏、温二人面面相觑,情知彼此,都不幸料中。

回17 大佬是对的

李老味感觉不妥,是在他窜在车厢之后的事。

他本来是做对了。

选对了。

他先闻到有血腥味,然后他叮嘱朱财猫分了孟丁的心神,然后在孟丁重新扬鞭策马的刹那,他与王飞红分两边死角攻入车内。

帐幔内,果然有死人。

有死人就有凶案。

而且,车上伤亡的,至少有三个男人,四个女人。

至于是重伤还是死亡,经验老到的他还是一时未能分辨,主要是因为这些人都或正或臥,躺在车扳上,几乎都没了声息,但沾了一身血污,何况,更有一名强敌,正在虎视眈眈,随时会对他们动手。

不过,既有血案他们就得要稽查,说不准,还真与“连环群杀案”有关连。

按照战力,鲁跑虽然也是武林好手,而且听说还练成一种几乎没有前人练成过的“拉布神功”。这种武功有传说是从蹴鞠里演变而成的,也有一说是来源是纺织洗涤业,总之传言莫衷一是,但这种功力一旦运使,可以把对方的武功、神态乃至战斗力,拖慢、堵塞甚至卡死,实在是一种旁门左道的奇技。

不过,哪怕鲁跑,能拖住一人,另一人也大可反制他,或者先行检验死者身份和杀人动机,李老味自度制胜的成数还是极大。

可是,现在的不妥,却是岀在哪儿呢?

他的确已暗令朱财猫,沿路盯死驾车的孟丁。

他们三人之间,有他们自己才能分辨的暗号,只要孟丁一有警觉或异动,朱财猫一定发难,牵制住孟丁。

所以,鲁跑刚才乜着眼,问那一句:“你说的是在车外执辔的孟丁,已给你方的朱财猫所盯死了”,是成立的,没有问题的。

然而,他自己为何又在那一刹那觉得不妥呢?

李老味人称“花甲大佬”,虽身罹重恙,但不仅武功有过人之处,更重要的是,他对案件有强的判断能力,而且解决敏捷,有超乎常人的直觉感应。

在斗智上,是所谓料敌机先。

在气场上,他有所超能感应。

大抵,指的就是这些比较特殊而又难以捉摸的能耐。

其实,这种能力也并不太玄,很多人,包括平常人也总具有一些,例如:有人就常感觉到他曾到过某过个地方、遇上某人、发生某件事或说某句话,结果,真的在现实中,再发生了一次。

又如,有些人常福至心灵,无缘无故在脑海里出现某个号码、某种颜色,甚至预见了某个人会出现、某件事会有那样的结果,结果真的发生了、兑现了,而且不可思议的灵验了。

其实,谁都会有超能力,有的可能是绘画天份,有的可能是算数能耐,有的可能只是个好工匠、木匠、捣浆糊匠,若其职志得其所长,未尝不是好事,但如果万一当皇帝的则天性喜砌木头,而当屠夫的却当成了皇帝,那就是天底下的大悲剧了。

至于李老味的天生能耐,就是能先一步感觉到蹊跷,从蹊跷发现了危机,于是进一步将危机转化为良机。

所谓“先一步”,就是在“之前”已感悟到“之后”的事。

“后一步”到底是啥呢?

既然“前一步”是一句话,一句并没有任何可以质疑,或也制造不出大灾难的话语,那么,“下一步”就是下一句话,那又是什么话呢?

那就是王飞红所说的:“是,我们三人,你们两人。”

然后鲁跑才回了一句话。

一句让人有点莫名其妙的话:

“告诉你,朋友,你错了。”

对了,就是这话。

?李老味从心里打雷似的一个猛省!

?也就是说:在王飞红说那一句话之前,他已感应到:王飞红将要说错话了。

也等于是:鲁跑那一句回话“你错了”,说的是对的。

如果鲁跑的话是对的,那么,他们的估计,便肯定有误。

可是,错在哪里呢?

?人生就是这样:

有些错失,你知道了,却已经犯了。

有些错,你明知要错,还是会错下去。

也有些错舛,你想要补救,却已来不及了。

还有些错误,你知道已发生了,像破绽一样,你知道有罩门,却不知会在哪儿失手。

当你发现的时候,一切已无法弥补。

?可是,在这一刹瞬,李老味还是反应奇速的向王飞红发出了警示:

“小心,先撤一——”

王飞红不解。

不解其意。

他当然不解。

因为他们已占先机,为何要撤?

就这么一迟疑间一一嗖的一声,女尸中一人突然弹起,一道白光飞刺而至!

好个王飞红,在这电光火石间,还能应变,一招"佛手献果〞,徒手抓住了刀之鍔。

可是那刀就像玻璃做的一样。

碎裂破裂化成千百道银片,余势未尽却更劲,全射入王飞红体内!

一下子,王飞红已千疮百孔。

王飞红怪嘶一声,吼了半句:〝大佬是对的'..........〞那女子弹飞在半空一伸玉足,已将他踢飞出车外,半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血路。

这刹间,李老味也想全力扑救,但鲁跑已截住了他:

以他的“拉布”。

回18那一剑的千百碎片

“拉布”本来就不是一种杀伤力强大的武功,所以一般武林中人多不肯下功夫去练这种功夫。

可是,这种武功一旦练成,却有一种极其可怕的能耐,那就是以“折腾”的方式,拖慢乃至封死了敌人的战斗力。一旦敌方筋疲力尽,就形同弃械投降,没给杀害,但累也给累死了。

本来战斗的结果就是要制胜,或杀伤敌人为目的。于是,大家争练的武功乃至绝招,都往取胜和杀敌的路子上跑,一个比一个强,一招比一招狠,甚至,一种比一种更灭绝,但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没有最强,只有更强,高处未算高,而且高处也不胜寒,反而,另辟蹊徑的,自行创出一条路的,相比之下,来得更令人防不胜防,成就往往也较有意外之喜。

鲁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笨人,至少不算是个聪明的人。

就是因为这死心眼,他就一直跟着所谓的“姑姑”跑,没有贰心,没有异议,也不看回头路,也不往回望。

人生里,常常向过去缅怀想望,其实,确也常拖慢了脚步,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回首暮云远,很多人和事,不是追悔莫及,就是物是人非,不然,已生死契阔,相忘江湖。

鲁跑认为自己是个“石头脑袋”的人,以致他这些日子叫惯飞姑娘作“剑剑姑娘”了,他一时也改正不过来。也许里面藏着原故,但他也没察觉出来,甚至,心底里的想法,一如井里埋的尸一样,你去打桶水上来也不希望会捞起一些衣袂和毛发。

可是,别看这种把敌人“吃住”、“拖宕”的功夫,他这个“拉布大法”一出,武林中能即时破解的人还真没几个。

不过,当这种武功占了上风的时候,杀伤力却是具有不可想象的可怖。

不久前,他就是用这对伸缩自如的袖子,绞上了严琼琼手上四大禽兽之一马成的脖子,然后一扭。

喀嘞。

马成瞪大了眼,渗出血丝。

伸长了舌头,淌着血。

颈骨断了。

人也死了。

?此际,这一对曾勒死马成的袖子,也正飞卷向李老味。

李老味可不是马成。

本来一身似病似乎已奄奄一息动弹不得苟延残喘行动迟缓的干瘦老头子却弹跳如一只跳蚤,闪过,躲过,避过,还突地从袖子里蹦出一对峨嵋分水刺趁隙窥空找机会欺近逼进见破绽就撾!

他是要先逼退鲁跑:当然,若是能杀了更好!

他的目的是赶援王飞红。

可惜他遇到的是鲁跑。

更可憾的是他遇上鲁跑的“拉布大法”!

——一种能拖慢、拖缓、拖死敌方攻击力和机动性的武功!

?攻不进去。

这就是李老味的感觉。

他聚集了自己四十二年患病的经验,能憋一口真气,将所有的病患压制在一边身子,或上下半身,然后聚合所有精气能量,甚至可以说是残余的生命力,作出狠命的攻击。

可是,哪怕是这样作祭起余生的一击,他还是攻不入鲁跑的双袖里。

那是一道墙。

水墙。

只有水,才可以那么绵密,那么柔缓,可是完全没有缺口可以攻入,因为,水本身就是柔弱,锐攻必入,可是,一旦身入腹地,李老味再明白不过:他的功力就会给瓦解,而且,万一不及全身而退,他的攻势就会给扭转,甚至他的生命也会给绞杀。

李老味强攻不入,马上改为急援王飞红。

他本意就是攻魏救赵,旨在替王飞红挡上一阵。

可是,他仍给“拉布”了。

他的步伐给“拉”住了。

招式也给困住了。

尽管只那么片瞬间,连李老味也没料到:王飞红已给那一剑的碎片炸成千百个血窟窿,长空飞过一道血痕。

李老味狂吼一声,再发出一声古怪的厉啸,心如刀割,鲁跑的“拉布”仍缠住他的峨嵋分水刺,可是“花甲大佬”突然弃刺。

双刺齐弃。

两袖卷住分水刺,但李老味已脱身,半身抱住混身浴血的王飞红,马车仍然向前急驰,而他却往后疾跃了出去。

刚才装死猝然出击的剑剑姑娘,忽尔双手十指,葇荑弹动,神也奇似的,王飞红身上嵌的千百道银片,在眨眼间竟又合成为一剑,就在近距离插向了李老味的心脏。

由于李老味抱住了王飞红,正全力急纵求退身,这种距离之下,他是决避不开去了,但李老味身经百战,在前一刹已嗅到不妙,还是在电光火石间腾了腾身。

剑锋稍有些偏差,刺入了李老味的腰间,几没柄而入。

剑剑咀里念念有辞,眼里发出断冰切雪的神采,双手一挥,纤纤十指,半空弹琴似的,“嗖”地一声,短剑自动带血迸溅,半空划了一道弧型,像驯养的小鸟一般,自动飞回落入剑剑玉也似的素手里。

李老味在短短一剑里,遭受了剑刺入要害和厉拔血肉而出之剧痛惨苦,但饶是他经难历劫,此际依然惊恐大于极疼,嘶声道:

“你这是……幸福……破碎……你是胜……悟……!?”

末二字,已语音不清,语焉不详。

回19剑的暗器?暗器的剑

江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一句废话。

因为没有人的地方,也有江,也有湖,到目前为止,只要地球没有爆炸也还没污染到滴水无存的地步,就会有江,有湖,而且,有江湖就有风有波有风波,有风波的所在,就要求和睦共处,繁荣稳定。

其实,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武林。武林,就是风波的中心。世上有很多事,还得要通过斗智斗力斗功夫来解决的。不管文斗武斗,止戈为武,不管用智取还是力夺,都是武林的规矩:强者胜,弱者汰。弱肉强食,物竟天择,自然规律,丛林法则。

当然,武林中少不免用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解决纷争。当然,也有人用枪用矛用箭,甚至兵不刃血的使计运策,还有人用不甚光明的手段和把式,例如用暗器、暗算和阵势、陷阱。但不管使用的是什么兵器和方式,只要能够取胜,而且成为出类拔萃的专家,就会赢得当世甚至后人的尊崇,称为一代宗师。

哪怕是暗器,也一样有代表性的门派,例如蜀中唐门就是以暗器称霸武林,一如“太平门”梁氏子弟以轻功提纵术称著,下毒高手群英云集在“老字号”温家,斑家的斧头,沙家的千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慕容世家”,还有“下三滥”的何家——有人误以为“下三滥”称何家的人未免太损,但这些人实在有点背,其实这个门派江湖人称的全名是:以下三滥的手法对付下九流和不入流的敌人,说穿了就是以恶制恶的意思。

这儿说到暗器,是因为擅于使剑的门派,实在太多,无法一一罗列,长于施展短剑的,算少了些,但也有数十计算,不过,既善于短剑拔击又精于暗器者,那就奇少罕见了。更何况,能把千百利片合成为短剑刺杀,又能在片瞬间将小剑分裂为千百碎片发放的名门大派,能这样将暗器明使的手法大师,几乎绝无僅有。

这一剑虽只刺了他一个血洞,但他感受到的似乎是:内有千百道碎片的剑气,攒入他的血管和血脉,到处游走,他竭力运聚“半昧神功”把创伤和痛楚强堵在左半身,但同时也就在这极痛苦的一刹,使他极清醒的想起:

武林中能把暗器和短剑合一的门派,稀有罕见,而且能把这两门绝艺揉合,并可以凌空御剑使唤暗器结为一体,还能有能耐放倒老狐狸的他,而且年龄分明年少的男女,顶多只有两至三人!

李老味毕竟是惯于查案的人,这负重伤的刹瞬间,他还能念出这些少年英发者的姓名。

虽然,他已因剧痛而语音模糊。

但思路并未模糊。

马车往前疾驰。

他往后飞跃。

按照道理,一进一退间,他已离马车极远,至少,他已有了安全距离。

但他知道没有。

危机还在后头。

至少,仍在路上。

他仍抱着王飞红。

王飞红身上冒着血,眼看已不活了。

李老味左半身上也迸喷着血,余势未消,向后疾退。

恐怖的是车上的敌人。

那个妙龄女子。

她的剑。

她的暗剑。

她的暗器剑。

剑的暗器。

但可怖的是后头的路上。

他没回头。

但他感觉得剑。

左边是山坑,右边是密林,正中是一条大路通湖畔。

有一个人,正在路中心等他。

这又是一个大敌。

?剑剑姑娘一剑得手,收回小剑,有点满意,仔细端详一下剑锋,像爱惜宠物一样,说:“那老狐狸已中了剑上璀璨十一片,只怕命不保了。”

鲁跑毕恭毕敬的道:“是的。中一片已活不了,何况连中飞姑娘十一‘片甲’,命岂能留!”

剑剑姑娘一哂道:“更何况,张爬就在路上等他。”

鲁跑眼神一亮:“张三哥到了……那么,他们都布署妥定了吧?下一回要杀的是:上京而不应考的书生?还是新官上任不下马的知州?”

剑剑稍微幽幽一叹:“我宁可先杀的是赶着上花轿的小新娘。”

她还补充了一句:“那么标致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偏还怕嫁不岀似的赶上轿子,多靦觍啊,太尴尬了,千古艰难唯一嫁,万古流芳似条毛。”

最后一句,鲁跑没听清楚。

就算听清楚了,也弄不懂。

因为那才是关键。

剑剑姑娘布署的关键。

?李老味恐惧的不只是敌人。

而是敌人手中的兵器:

箭。

?是的。

箭。

大道中间有一个人。

这个人很魁梧。

手上拿着一把很大很強的弩。

腰间还挂着一张很小巧的弓。

他现在张开了大步。

张满了大弩。

弩上扣着一支箭。

一支小箭。

?小箭看去,色棗红,有缕雕,有点香艳。箭镞扣环上,还系上了一个小小红包囊,不知何物。

现在这魁梧大汉,已追了上来,站定路的中心,张弩搭箭,一箭,射向背后飞撞过来的李老味。

箭奇速,且准。

李老味也收势不住,何况,他身上还抱了个人箭射个正中。

在这刹间,李老味的身上似乎是翻了翻,腾了腾。

箭,似乎是射入了王飞红的背上。

可是,这也没啥改变。

因为紧接着发生的是:

箭一中的,马上发生爆炸。

血肉分离,肢离破碎,一下子,李老味跟王飞红两具人体成了七零八落的血球,炸成血雨,滚成血路,翻翻滚滚,落下道旁的深坑里去。

坑里都是枯草淤泥。

“都一样。”那个魁梧的汉子到坑边探了探首,确认了坑里的活人已不成人形之后,咀里念念有辞的说,“我的心碎小箭,射不射中目标的效果,都一样。”

然后他叹了一声,双掌合什,竟念了几句佛号,举足走了几步,再合拾念了几句,才说:

“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不再超度你们了,姑姑在路上等我。”

他自草丛步出,重上大路,果然,那马车已停在前边大路上,正在等候他。

不过,他很快就觉察了:原来拉马车的四匹上驷,而今独缺了一匹。

回20箭人与贱人和奸人

那马车在远远的路上在等候张爬。

张爬走路很慢。

慎重得有点像爬行。

他每走几步路,就眨了眨眼,然后再走,走几步,又霎了霎眼。

他走路很慢,身形也有点笨重,他肩上扛了张大弩,左腰间却系了把小弓,右腰畔有口小箭袋,袋里插着朱红色的小箭,可是他背后也挂了筒箭,都是又粗又染着深绿色的臂粗的长箭。

是的,他走得再慢,但只须要一霎眼间,就可以射杀人命,而且,再一眨眼,敌人就成了血影骨渣肉碎片。

是,纵然他走得再慢,他知道:剑剑姑娘仍会在前路上候着他的。

因为他们还有大事要干:

一个上京而不应考的书生。

一位急着上花轿待嫁的小姑娘。

还有一位:新上任而不放火连马也不及下的州官。

他是这个组织里的箭人。

——俗称“神箭手”。

他心底里稳实得很:这个组织里非他不可。

何况他还有别的特长。

别人学不到的特长。

他一面迤逦走向前边的马车,一面在寻思:奇怪,怎么片刻间在他对付那两个飞来的敌人时,就“不见了”一匹马?

;其实马当然不是“不见”,而是给“夺骑”了。

当王飞红和李老味抢攻入马车厢内之际,朱财猫也并没有放过马车,他一路追蹑,打算在适当时机,与车里两个同僚来个里应外合。

他的身材肥胖,甚至有些臃肿。

可是其实他最擅于轻功。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展开轻功,就一定追得上马车,也能够跟李老味和王飞红这给乡民视为“铁三角”的配合攻击,交替行动。

可是,他的轻功才展步,就发现不对劲。

不但不对劲,还很不对路。

因为背后有人。

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了李老味发出的警示。

那就是他的嘶吼。

奇怪的是,那不是要他立即下手配合攻袭,而是要他马上撤退!

而且,那是要他不管一切不顾后果只要留下一条活命的撤退令!

这种情况颇不寻常,甚至有点可怖!

因为他们这“铁三角”,一旦锁定了敌人,策划好了攻击行动,就没有他们撤的只有对方逃不及的。

朱财猫乍听这种暗号的吼声,就知道李老味已遇上了敌手,而王飞红也定必遇危了!

可是在这一刹,朱财猫还是不想撤。

不欲退。

他还想发挥他的助力。

那些是他的好友、战友,他可不想弃他们而去。

所以他作了一项行动:不停反进,不退而扑,飞身揉袭正在赶车的孟丁哥!

孟丁哥正在赶车。

他从后追上来,飞扑攻击孟丁的背后,只要孟丁受袭,马车不能控制,也一定影响车厢内的局面,说不定就转为对他的战友有利了。

可是他一加速,后头的敌人也加速了,但朱财猫为了要替自己人解围,也顾不了后头了。

他才凌空欺至孟丁哥雄厚的背部,双手一招,左右撞钟,拍打孟丁的左右太阳穴,但后边的人已双臂咔地箍住了两只上扬的手,他的整个人,也给拉扯得向后昂扬,腰脊也同时给对方膝盖顶住,正落到孟丁背上。孟丁也徒然觉察,反手后抓,意图把缠住他背项的人扯落车去。

一下子,三人扯成了一团。

朱财猫的身体也非常肥硕,运起劲来,谁也扣他不住。

但他还是给箍住了。

扭得死死的。

抓得严严实实地。

朱财猫这才感到真正的畏怖。

因为凭他对武林高手的知识和江湖人物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正遇上了一种可怕的武功:

“拉牛神功”。

这不是擒拿手。

也不是蒙古摔跤。

遇上精通武功的人,一旦给他抓拿实了,那就完了,比给封了穴道更难摆脱。

他现在明白李老味遇上的是什么敌人了,因为他晓得在背后擒住他的是谁:

——精于“拉牛神功”的“监人”周滚!

在武林中,有四名非常可怕的人物,外号都有一个“人”字,非常简单的概括或形容了他们的武器和特色,那就是“监人”周滚,“箭人”张爬,“奸人”鲁跑,“贱人”孟丁,合称“血花四溅”。

其中,“箭人”张爬,箭法箭术,都有过人之能。“奸人”鲁跑,他的“拉布神功”一岀,谁都跑不掉。“贱人”孟丁,听说是一个昆仑奴,但昆仑奴里从没出过他那么高大强硕的,有人推溅他是孟加拉那儿混种过来的,力大无穷,但至可怕的却是巧手使用的“攒心小钩。”至于“监人”周滚,只要给他的“拉牛神功”扣牢了,就像给禁军、铁卫“监控”了,给盯牢了箍死了解脱不了,并进了“监牢”还脱逃不了。

据说,这“血花四溅”凑齐了,那儿就一定腥风血雨,血光暴现,而且,他们近年已为一集团所用,后又为一人所操纵,这幕后集团和神秘人,据说连诸葛小花与元十三限也没查出来,他们还曾为此案大斗过一场,几乎起冲突岀人命。

如今,朱财猫已为“监人”周滚所制。

孟丁一回头,对他一笑。

孟丁的样子,很可怕,肤黝黑,轮廓深,额窄颔突,牙却白,对他龇齿一笑,朱财猫只觉腹腔一阵剧痛,低头已见一柄钩子没入他的腹腔里。

朱财猫知道“铁三角”都已两脚六足踩入了陷阱里了。

他这一下痛不欲生。

但他还是得求生。

他狂吼一声,应变奇速,全面发力,咔嚓喀嘞,马车前的辔头为之断裂。

可以想象,朱财猫身形肥胖,加上孟丁本就强硕,能施展“拉牛大法”的周滚也决非身形瘦小之辈,加上两人这一揉扑,压力加倍,朱财猫猛一发力,孟丁硬吃下来,座来车铉疆辔,接筍环节立时断裂。

这一刻三人顿失重心。

朱财猫发死力挣脱,扑到一匹脱缰的马背上,发力打马,伏首马颔,突然银光一闪,他背部又抽搐一下,才夺路狂奔而去。

孟丁好不容易才稳住辙辔,周滚也追回一马,只听车厢里一个极为柔软好听的声音问:

“他是着了你的攒心小钩?”

“是的。”

回话的是孟丁。

“会死吗?”

“一时三刻还不会。”

“之后必死吗?”

“血流完了就死。”

“这里离天涯乡远吗?”

“就半个时辰左右马程。”

“那好。”那悠扬的女音说,“只要他还能活着说出你们的名字,和说出他见到的事,那就活夠了。”

孟丁倒吸了一囗凉气,但马上回答:“他肯定只夠活一个时辰,看不到今晚的月钩了。”

“但是谁也别小看你的钩子。”那女子语音里都是笑意:"孟丁哥的钩子,可是牵人肠挂人肚要人命的哦。”

孟丁正要得意的扬了上唇,但耳畔又听到那女声接下去的话:

“不过,以后倒吸一口气的时候,不要那么快就吐出来,就在你元气未承上接下之际,你满个咽喉都是破绽;”那女子说:“还有,你那一钩子,偏离对方的心脏两寸,朱财猫是个胖子,他有脂肪肥膏重重护着,本可保命不死,要不是我刚刚在他背后再打了一柄“冰销剑”,他保不准还能活。”

然后她问:“那你答应我办到的事,都要成谎言了。”

她笑笑又说“你是知道的,讹我的人是怎么个下场,欺我的人是什么个死法,夺我所爱的人,是什么个报应。”

孟丁已停下了车,但他停止不了的是流汗:

冷汗。

回21 就是落败亦要一战

他骑在马上。

马是快马。

刚才经过三大高手力压而不死不惊不折腿的马,当然是匹上驷。

他现在是俯着身骑在马上,身体几乎已于马背合一,就像賽马时冲线那一刹间一般。

急。

疾。

刻不容缓。

因为已时不我与。

而且也机不可失,再无两次:

——就是落败速死亦要一试!

他知道今天“铁三角”已玩完了。

他是唯一的活口。

也是他的“头儿”李老味唯一的寄望。

他至少看到了、知道了两名杀人者。

找出这两人,就可能有綫索破近日来的一连串大案。

可是他一定要活着。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他已快挺不住了。

要是他不能活着,把这些事和这些人对该听的人说出去,他和他们的牺牲都白费了。

他知道他该告诉些什么人。

有的人太远。

有的人知道了也没用。

但有一批人就在附近,而且只要他们知道了,就一定有用。

那就是六扇门里“兵工厂”的主力人物,而且,还有另一批:

铁游夏。

——武林中已开始称他为“铁手”:

因为只要他在,没有人能在他手上脱逃跑路。

崔略商。

——江湖一早已称他为“追命”:

他其实追的不是人的命,他开始涉足江湖还只是个追债的,后来到了神侯府,也成为一个专追击杀人犯法的人押回来伏法償命。

另外还有一个人。

一个不只是一个人的人。

有他在,就代表了江湖上一整个极强势、正能量、有纪律、专管不平事的“黑帮”。

——一个“黑帮”有着以上的质素,所以在水深火热侫臣当道的老百姓心目中反而常常视为“白道”或“正义力量”。

这个人有病。

有病也真是敌我所皆闻,路人皆知。

他最为人所知的病可不是真的病。

而是他身为“黑帮”的接班人,居然敢跟朝廷的草菅人命、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狼狈为奸的重臣作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是,官府为了要维持庙堂与民间的和平稳定,也一时不能拿他如何。

这个人也真的有病。

他那时候,还年轻。

不过,已身罹十五种病。

这些病,有的重,有的轻,有的只要静心调息,便可以不发作;有的只要一个疏忽,便会迅速转为不治之症。

死症。

但他没有担心。

也不恐怖。

生,轻若鸿毛,重逾泰山;他常笑道:我已将生死置于度外。

有其中一位手足(他的手下,有的憨,有的直,有的足智多谋)“茶花”直要问过他:

“啥叫度外?”

“度外,就是百度之外。”那少年病君说,“众里寻他千百度,度在我的说法就是次数、来回丶地方,但也是度量、推测、计算的意思。我对生和死,已不再预算和推测,但我把忠信侠义和忘恩负义的差别看得很重,哪怕为了对付弃信背义而掉落在天地不仁的大网里,我也恪守信诺不易其志。”

听不懂。

“茶花”还是沒听懂。

有些人就是你怎么教都没听懂,但他们虽然不懂却一生都遵守他们的志节不易。

只不过他还有个得力参谋“沃夫子”也追问了一句:

“公子,你这样为人,必常遇人背叛谋害,以你睿智,又何必如此不知自保丶设防?”

那病公子也闲闲回了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然未报,时辰未到,宁为扑火死,不与黑暗存。”他还伸手一只食指,笑说:“人生的交往,就像卖一根小火柴,燃着了就去点亮,然后记住牠发光的那一截,其他---”

他收回了食指:“可以尽忘。”

“沃夫子”听了,深深向他一揖:“只怕你以后还得得要吃友情的苦了。”

公子反而向沃夫子一拜到地:“夫子跟着我,也必受苦了。请先受我一拜。”

这个人,谁都必然知道:

他姓苏,名梦枕。

?金风细雨红袖刀的苏梦枕,义薄云天的苏公子。

?朱财猫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在天涯乡。

因为他和李老味、王飞红的“铁三角”,就是听了苏梦枕之议,与他们交换身分形象,各赴不同之地探查案情的。

天涯乡正在望。

那是一片极目平原。

那儿正由一伙人在勘察、办案。

这些人見快马疾驰而至,纷纷四散让开再迅速包拢。

但谁也比不上这二人快。

这两人本在对话,突见快马,已迎扑而至,再自疾驰中的马首左右散开,朱财猫这时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已控勒不住疆繩,一个斛斗载落下来。

他落在一个极雄壮的汉子怀里。

这人綹腮胡子,虬髯满脸,眼大如铜鈴,像头狮子。

然后他看到另一张脸:

苍白的脸,艳丽如花蕊凋落前的眼神。

他呻吟了一声。

回22最爱是谁?

朱财猫不知道,不久之后也将会有人像他一般的急。

一样急骑快马赶去一个地方。

只不过,一个是飞骑赶赴,单骑回援一场连云寨的死亡之约,另一个,却是只能支撑到天涯乡,就力尽人殁。

那个人,当然就是日后连云寨的“管大师”:一直为“连云寨”,寨主戚少商平定风潮、抵御强梁的“千狼魔僧”管仲一。(详见“四大名捕逆水寒”故事)

?朱财猫终于见到他想见的两个人:

“六扇门”中“兵工厂”厂主温梦豹。

“金风细雨楼”少楼主“红袖第一刀”苏梦枕。

他已力竭。

气尽。

他眼前尽是一颗又一颗开始幻灭的太阳,由灼亮火热,渐暗淡寂灭,成一大团一大团的黑点。

他知道自己已快油尽灯枯。

他得要快些把话说完。

他拼尽余力,以最后一股元气,把他所看的人和事,断断续续的,也简睑俐落的,告诉了“双梦”:

温梦豹。

苏梦枕。

然后,他还只剩下了一口气,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该不该问你们一件事,问了,你们也可以不答。”

“你问吧。”

“能答我们一定答。”

这是苏梦枕和温梦豹一道儿的回话。

——对临死的人,总是比较慷慨仁慈的,何况,这濒临死亡的人,还是一位坚毅的义士、勇士和斗士。

“我突然省起了一件事:”朱财猫惨笑着,血水不断自他喉头翻湧上来,“你们为啥名都有个‘梦’字呢?……”

人生没有去到尽头,其实,都未必知道谁胜谁负、谁赢谁输、谁是忠的谁是奸的谁做错了谁说谎谁信错了谁谁的话最不可信那一件事做的谁人神共愤……甚至,到死那一刹也还不分对错、未知真假、一直在努力兴建,谁一直在暗里尽情破坏,到头来,其实大家只不过都是在有限人生里努力在熬在捱,而胜负早在冥冥中仿佛有它在下旨,判了罪。有没有人想过自己永远闭上眼的前一刹,见到的是谁?想到的是啥?后悔的是什么事?说的是什么话?或者,问的是什么问题?挂念的是何人?最爱是谁?最爱的,是不是你最恨的,那是最凄凉的人生。最爱的,原来是伴你走到最后一刹那的,那巳算是欢喜的结局。

朱财猫就问了那么一个问题。

听来,有点荒谬;看来,有些无稽。但人总会在不正当的关头和不适合的时机,你总会想到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以及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明天要会考的时候,你却在看黄书。正在面试的时候,你正焦虑自己一旦放屁会不会很臭。求婚的时候,你在生气隔壁的人通手机声音太大而影响了你的情绪。正在等交通灯你从斑马线过马路的时候,你却想着下一刹你给汽车撞个正好像电影镜头的意外……

朱财猫是把问题问了。

但他并没有听到回答。

他等不到。

他已死了。

?苏梦枕与温梦豹面面相顾,他们已听到朱财猫说的话,虽然不很明白,但至少有个些端倪,有了点线索。

温梦豹狮媚深锁,他把怀抱里的血人,交给了赶到身边的部署属道:“他肚子里那一勾,伤得很深,很重,他能熬到这儿来已很不容易。”

苏梦枕道:“其实,他背后也着了一道暗器,那是刀片一般的薄锐锋利之物,且已融进他血脉里,这一记才是致命的。”

温梦豹的半白浓眉,在印堂打了一个结:“也就是说,做这件案子的,除了‘贱人’孟丁、‘监人’周滚之外,至少,那车厢内还有一名施放暗器的高手。”

苏梦枕补充了一句:“而且,这暗器高手能让我们连暗器也没找着。”

温梦豹听岀他话里未尽之意:“师兄的意思是?”

苏梦枕的唇忽然微微向上翘了翘,笑了:“我想了个遍,在武林中长一辈的高手里,能在刚才朱先生所说的刹瞬之间,在车内准确击中他而又能保住他一口元气不死的,只怕也没几个。”

由于这笑容,使温梦豹看得呆住了:怎么一个带病的人,笑起来会那么好看那么俏俊,温梦豹听了对方的话,却只觉脑门轰的一声起了个炸雷:“你是说:对方的首领是车内的人?”

苏梦枕点头。

温梦豹嘎声道:“你的意思是那人打出了暗器,杀伤了朱财猫,还故意不杀他,让他来通知我们他所知的一切?”

苏梦枕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等同认可了对方的问题。

温梦豹继续气炸:“那么,他当我们是谁!?是凑合的还是充数的?还只是一帮办不了事的烂痞子臭流氓!”

苏梦枕咀角仍带着笑意。

带点讥诮。

有点寒。

温梦豹火了,于是吼道:“好,那么,我就让布署这事的家伙悔不当初、痛不欲生吧!他们既然不让李老味等稽查马车,车内必有重大情节,我们全队赶去朱财猫说的凶案现场,查他个地覆天翻!”

然后他下令:“车路仕,你先带‘神兵队’跟我赶去‘凤翔’布署。利雾谱,你带‘天兵部’跟我立即出发!还有施夺城,你通知州府,随时候令。艾华敦,传书带令,通知六扇门的兄弟,支援我的调度。马德理,你负责这儿勾稽罪证,留守善后!”

“是。”

五人连声相应。

这是温梦豹的五大强助。

他们都知道“厂主”的意思:

当温梦豹真要做那件事的时候,他就一定会做到,能做到,至少,会尽力去做到,哪怕天塌下来,搞个天翻地覆,他也干了再说。

温梦豹是那种:要嘛不做,要做就做好、做彻!

别人的评论、流言、误解、阻挠,他一向不管、不理、不要、不放在眼里。

一往无前,才不怕搁浅。

决心向前,才永不落后。

他们同时也明白了:

温梦豹已不拿张子牙、李早、李好当罪犯,现在是大敌当前,他们要追缉那部马车,和追查马车所引发凶案的源头。

当然,也不会再拿那铁游夏、崔略商当犯人押解。

因为,他们同行的是苏梦枕。

苏梦枕就是温梦豹的大师兄。

——听说没有苏梦枕父子当年的大力推荐,温厂主今日还练不成“红袖门“的绝世武功!

温梦豹是烈火样般的脾气,他喜欢你就不拿你当敌人、憎恶你就不拿你是他朋友的人,他手下“精五盟”的主领是最一清二楚、心知肚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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