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翰像（网图）
高凤翰和郑板桥
3．崂山歌咏
高凤翰一生作诗三千余首，生前曾两次编订自己的诗作，在甲子本《南阜山人诗集类稿》跋中说：“盲子顽孙，箧笥谁付？不知后来所作尚复几许？亦不知得成卷与册否，尚有人拾取蛛丝蠢腹之余，以可得流传于人世否？”大浪淘沙，而那些耀眼的文化瑰宝却为后人所珍视，得以流传。作为胶州人，高凤翰对自己家门口的崂山并不陌生，康熙五十七年（1718）秋，36岁的高凤翰遍游崂山巨峰、白云洞、华严寺、北九水、鱼鳞口、鹰阿涧等处，写下了多首歌咏崂山胜景的诗作：
一水连人境，尘凡却自分。径回石断续，春静水氤氲。鸟破花光雨，鱼吹雪浪纹。飘然扶杖去，麋鹿浑忘群。（《初至一水》）
二水真奇绝，飞岩得石梁。乍疑前路断，又入水云乡。暗日自雷雨，阴崖生雪霜。扫苔成暝坐，尘虑一时忘。（《游劳山至二水小憩》）
三水峰尤怪，天然古定僧。禅机云冥冥，骨相石棱棱。破衲合荒藓，庞眉引瘦藤。何年占此胜，跌坐悟三乘。（《三水题定僧峰》）
削壁千寻立，鹰阿识旧名。石花披锦烂，雪窦射云明。古鹤盘松下，仙葩匝地生。何当荷长铲，岩下劚（音竹）黄精。（《鹰阿涧》）
涧水从天下，奔流万派喧。跳珠凌木杪，飞雪溅云根。寒欲生毛发，清真洗梦魂。时逢采药者，或恐是桃源。（《鱼鳞口看瀑布》）
巨峰峰下白云洞，冷冷石窦生阴寒。我来拦奇当四月，洞门小立已呼冠。白云大海望不极，群峰下视生巑岏。何当披发扫人迹，手招鹤犬白云端？（《题巨峰白云洞戏用拗体》）
巨峰圣水庵白云洞
为访华严海上行，仙山楼阁眼初明。盘空磴折松为槛，挂月峰寒玉削屏。仙塔遥连潮色动，危石倒落涧云生。不知下界通何处，一路烟霞接上清。（《华严庵》）
中原地尽处，大麓接洪流。日月浮终古，乾坤没一沤。浑疑通八极，何处指沧洲？虚说鱼龙夜，潮声卷石楼。（《白云洞望海》）
白云洞
野人有何老，世外旧山家。九折当门水，千重覆屋花。问年失甲子，话客但桑麻。何日成邻叟，峰头共紫霞？（《赠山中何老》）
层峦下尽出云间，路入沧溟拥碧环。行到水穷忽住脚，支藤间看海门山。（《海门口号》）
其中，《鹰阿涧》和《鱼鳞口观瀑布》两首在崂山有诗刻，为1980年著名书法家钱君匋所书，在这山海之间直到今天依然为人们所吟咏传诵。
崂山作为“海上第一仙山”，其独特的风景令高凤翰产生了归隐的想法。只是，此时的高凤翰壮志未酬，尚希望能抓住一切机会进入仕途。雍正五年（1727）高凤翰踏上仕途，此后一直远离家乡活动在南方，但是与家乡的联系并未中断，特别是在经历宦海波折以及身体病变后更生发出对故乡和亲友的怀恋。
海上名山第一
乾隆二年（1737）春，高凤翰的门人陆音为其作肖像画一幅，是年冬，寓居苏州的高凤翰用左手（此时右臂已病残）在画像空白处补绘松雪寒景，同时在画像上方以隶书题名“松籁阁雪中对镜图”。次年正月，有亲友欲从江淮还胶州，高凤翰将此画像题记后令人捎回以慰故里亲朋。高凤翰在画像右侧以隶书题写：“高南阜五十五岁像，乾隆二年春正月泰州留照，冬十二月吴门寓舍写成，越岁戊午人日题识还胶西。”正月初九补款“老阜左手自识”，并于画像下方以草书自题赞曰“碌碌江干，十年牛马，头上星霜老至也。嚼尽黄檗与甘蔗，酸甜苦辣归聋哑，镜里雪消春梦婆，虚空一笑谁真假。同日左手题”。在右下空白处高凤翰再次以隶书题记“此像逼肖，凡与余有一面之雅者，无不识也。异时我侪有抱文章气谊之感思，欲一见老伧而不可得者，对此当如一晤。老阜又记”。
松籁阁雪中对镜图（网图）
高凤翰的右手书画成就很高，而病废后如何用左手带给家乡观众新的感受是他努力的关键，这幅作品是高凤翰艺术转型时期复杂心境的见证。
在高凤翰另外一幅肖像画《玉屏清照》上有一则急迫的草书题字十分醒目，“舍冰雪界，入大火聚，冷热唯尔自寻，更何处用着回避？南阜道人左手”。“冰雪界”和“大火聚”有着强烈的佛家意味，分别为无忧界和烦恼界的象征，而在这里正指涉了高凤翰的北方出身和南方行迹，或许在看似心甘淡然之下，高凤翰曾有过后悔南下的心念，然而理想化的家乡世界在高凤翰归里后并没有善待他，病痛与饥荒时时折磨着他，最终高凤翰在贫病交加中离世。
玉屏清照（网图）
晚年的高凤翰栖心禅悦，佛教成为高凤翰的重要精神寄托，归乡后高凤翰自号“归云和尚”。乾隆九年（1744），高凤翰的好友卢见曾从塞外归，将自己于塞外所作诗合为《出塞集》送给高凤翰，高凤翰作《题玉川公《出塞＞诗》，其中有句：“此生已勘机关破，学佛学仙总不违。”卢见曾在塞外始学《易》，即“学仙”所指，而“学佛”则是高凤翰自况，这是深受儒学浸染的中国传统文人与释、道两教暖昧关系的典型缩影。
高凤翰“南阜归云”
最后，再讲一个高凤翰影响家乡的小故事。山东大学刘敦愿教授大约在1960年的时候发现过一张落款“南阜老人”（高凤翰）的古画，这张画右下角画了一种器物，很像今天我们说的陶鬹，左上角有高凤翰题诗：“介子城边老瓦窑，田夫掘出说前朝。老翁拾来插瓶供，结得莲房碗大饶。”并有跋语：“余家介子城下，土中偶得瓦器如罂罐，插莲结莲房，饱绽坚实，竟可为食，以其气足生物生成也。时乾隆乙丑夏六月南阜翁左手志。”乾隆乙丑即乾隆十年（1745），此时的高凤翰早已经“废右”并回到了家乡，因此署名“左手”。
这幅画不是原作，不过刘教授认为它背后一定有一副真迹存在，根据这幅画提供的线索，刘教授跑到高凤翰的老家胶州三里河村，结果在那里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文化。
1974年和197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对这个遗址进行了大规模的发掘，发现了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的遗存，光陶鬹就出土了50多件。高凤翰和他的同乡当时已经在自己的家乡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陶鬹，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因为高凤翰的诗情雅致以及对于故乡的热爱留下了书画记录，后来遇到另一位有心人而为我们打开了历史世界的一扇大门。
高凤翰墓
转自宫泉久《游崂民名士研究》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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