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的一天,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人民法院内,正在审判一起特殊的案件。
称其“特殊”,不单是因为此案涉及到的犯罪嫌疑人多达50人,更是因为他们普遍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明明正值风华正茂,为何他们会沦落成身负罪孽的犯人?
疑云重重的“溺亡” 平凡女子竟是在逃嫌犯?
事情的一切源头,还要从一起诡异的“溺水”事件开始说起。时间倒溯至2016年1月2日,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下午。江苏省淮安市的盐河桥下,几名搜救人员正神色焦虑地坐在汽艇上,好像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他们正在进行一场紧急搜救,寻找的对象是两名不慎落水的年轻男子。接到民众电话求助后,搜救人员就立刻赶到了现场进行搜救工作。
然而,从下午到晚上一连过去了数小时,搜救人员始终没能找到落水的两名男子。直到晚上9点左右,搜救人员终于将两名落水男子打捞上岸。但令人遗憾的是,被救上来的二人因为长期浸泡在冰水中,不幸身亡了。
随后,搜救人员从两名男子的贴身衣物上找到了他们各自的身份证,也借此确认了二人的身份。落水的两名男子,一个叫周永恒,另一个叫王举林,都是二十多岁的“90后”。两条年轻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人们纷纷对此深感悲痛,惋惜不已。
据当时在场的一位目击者称,当时是周永恒先落的水,王举林是因为看见周永恒落水,想要施救,所以才跟着一起跳下去的。但没成想,一心想救人的王举林和不慎落水的周永恒竟从此双双命丧水中,再也没能回来。
周永恒的身份证
乍一听,周永恒和王举林的死亡充其量也就是归结于一起普通的溺水,但随后赶来的警方通过现场勘查却发现,这起溺水事故有些“不寻常”。
先来说说周永恒和王举林二人的落水地点盐河桥,桥的两侧都装有坚固的护栏,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路过桥上时脚滑跌入水中。
而让警方感到不解的就在这里,按常理讲,当时周永恒好端端地走在桥中间,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自己翻了护栏往水里跳呢?
此外,警方从盐河桥的护栏外沿处发现了少许踩踏痕迹,他们以此推断,周永恒可能在落水之前,曾经在这个地方停留过一小段时间。
想到这里,一种奇怪而不太好的预感从警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这恐怕不是单纯的溺水,而是比之更恶劣的轻生!
办案的警方很纳闷,也很想不通,毕竟他们都从事民警这一行业很多年了,还从没听说过盐河桥附近有人跳河轻生的事。
况且,轻生的人一般都是尽可能地避开自己的亲朋好友,更倾向于独自行动的。如果周永恒真的是想要轻生,为什么他的身边还要带上同伴呢?
不仅如此,警方从周永恒和王举林的身份证信息上还得知,二人都不是江苏本地人,他们的家乡离这里非常遥远。即便要轻生,也大可不必绕那么远的路跑来这里。
现场发现的脚印
而与此同时,在淮安市西北方向的某处旅馆房间内,一名中年男子正拿着手机来回踱步,表情看上去很是焦虑。
男子名叫周土钦,时年44岁,是河南省登封市人。他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忽然“失联”了。数日前,周土钦的儿子兴冲冲地告诉他,自己要去江苏找他的表哥打工,谁知这一去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完全联系不上。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估计看官们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周土钦儿子失踪的时间,正巧和另一边周永恒和王举林溺水身亡的时间重合在了一起。没错,落水的周永恒正是周土钦的儿子,至于王举林则是周土钦家的亲戚,也就是周永恒的表哥。
周永恒的父亲 周土钦
2016年1月6日,淮安市淮阴区警方联系上了周土钦,并向他告知了周永恒和王举林的死讯。从天而降的噩耗就像是一道霹雳般,将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哭得几乎晕死过去。
周土钦和妻子自从结婚后,多年来就只有周永恒这一个儿子。2002年,周土钦的妻子因病离世,徒留他和儿子周永恒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十而立的人生大坎,准备安心享受天伦之乐,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就这么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周土钦如何不心痛?
30岁失去了挚爱的妻子,44岁又送走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让这位苦命的父亲数度泣不成声,崩溃不已。
然而,深陷丧子之痛的同时,周土钦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个新的疑问,那就是,儿子周永恒为什么会出现在江苏淮安?
从周土钦向警方提供的车票信息来看,当时周永恒乘坐的列车班次是从河南郑州到江苏盐城。显然,周永恒并没有一路坐到盐城。
问题恰巧就出现在这里,淮安在盐城的西面,两地之间相距100多公里,周永恒购买的明明是从郑州到盐城的直达票,为何却在中间下了车呢?
周永恒当时购买的火车票
还有周永恒的表哥王举林,他本来应该按照先前约定的那样在盐城接周永恒,结果最后也跟着周永恒去了淮安,却不想两个人都从此没了命。
周土钦左思右想也搞不懂儿子周永恒临时下车的原因,而另一边的淮阴警方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一层又一层的疑问接踵而来,让这起原本普通的溺水事故变得越来越蹊跷。
难道真的会有人远赴千里,跑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去轻生吗?结合淮安和盐城两地的距离,淮阴警方推测,也许周永恒和王举林是中途遭到了某种剧烈的刺激或是绑架,不堪折磨之下想要去别处躲避,因此才不幸溺亡的。
随后不久,淮阴警方就抽调出了事发当天盐河桥附近的监控录像。在监控里发现的意外一幕,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猜测。
先前警方一直认为,在事发当日只有周永恒和王举林二人在场,他们的身边没有跟着其他的同伴。然而,监控画面显示的情况却和警方的猜测截然相反。
怎么回事呢?原来,事发当日除了周永恒和王举林外,他们的身边还跟着另外的五个人,似乎也是兄弟俩的同伴。从几个人走路的间隙和神情来看,他们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既然同行的人数这么多,那为何当周永恒和王举林不慎落水的时候,剩下的几人没有予以施救和报警呢?是因为害怕惹祸上身,又或是出于某种难言的苦衷,所以才选择逃避责任?
正当警方在盐河桥周围进行走访调查的时候,一位目睹过现场的市民,悄悄地给他们指认了两名在不远处观望的女子。只见那两人神态悠闲地趴在栏杆上,好像是在那里看热闹一般。
“当时那群年轻人都跑了以后,(现场)还剩下两个人,在我们围观的人群当中。”
而当发现警方注意到她们后,两名女子一个迅速骑车逃跑,至于另一个因为反应不及时,最后被警方逮捕归案。
被抓捕的女生名叫胡明明,而当警方问起她为何会出现在事故现场时,胡明明却直接否认,表示自己压根就不认识周永恒和王举林。
胡明明
不认识?看着坐在审讯室里表情无辜的胡明明,淮阴警方忍不住纷纷皱起了眉头。如果她真的不认识周永恒和王举林,又怎会和他们一同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显而易见,胡明明一定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奈何淮阴警方审问半天,胡明明的嘴就跟粘了一层胶水似的,就是死活不承认自己和这起溺水事故有关。
对胡明明的审问就这样陷入了漫长的僵局,直到一位外调警员的出现,案件才有了新的转机。而随着这位外调警员的加入,人们也惊讶地意识到,这个看似外表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孩就像是一扇门,门扉之下隐藏的,是那些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灰暗过往。
那么肯定得有人好奇了,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孩,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会使得外调警员亲自介入对她的审问?
落入传销魔窟的少女 逃脱成功却落下终身瘫痪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我们先不妨听一听外调警员杨晓慧的说法。
“我当时看到照片后就说,胡明明不就是我从2015年到现在一直追捕的‘杨盼盼案’的嫌疑人吗?”
本该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努力拼搏的胡明明,却年纪轻轻成了身负两起案件的嫌疑人,无奈叹息之余,警方也不免有些纳闷。
既然早在2015年的时候,胡明明就已经涉嫌了一起案件,为什么仅隔一年后,她又出现在了周永恒和王举林的出事地点?
种种让人生疑的迹象叠加在一起,胡明明所谓的“不认识周永恒和王举林”显然是在说谎。那么,胡明明身上那起发生在2015年的“杨盼盼案”又是怎么回事,它会不会和周永恒等人的溺亡有所关联呢?
提起2015年的“杨盼盼案”,受害人杨盼盼的三爷爷杨明亮泪眼婆娑、悲愤难平。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自己的孙女就不会落下终身瘫痪的地步。
2015年5月中旬的一天,杨盼盼兴奋地告诉家里人,自己有个叫胡明明的同学帮她在江苏淮安那边找了份工作,想请杨盼盼随其一起前去。
躺在床上的女子为杨盼盼
杨盼盼自然是欣然接受了,反正也就是去一段时间,又待不了多久,还能顺带着挣些钱补贴家用。于是她便主动和家人提起了此事,希望他们能够同意。
彼时的杨家人没有多想,唯一的担心就是距离太远,不放心杨盼盼独自外出。但碍不住杨盼盼的软磨硬泡,最后也答应了她,同意杨盼盼去淮安打工。
就这样,杨盼盼孤身一人从老家河南出发,乘坐火车一路到达了江苏淮安。只是,此时一心构划着未来打工生活的她不曾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竟会成为了改变她后半生的“噩梦”。
历经长途颠簸抵达淮安后不久,现实就给杨盼盼来了个狠狠地“当头一棒”。来到“单位”的第一天,杨盼盼就被收走了手机,被迫切断了和家里人的联系。
杨盼盼的三爷爷杨明亮:“第二天就让她(杨盼盼)看了好多的录像资料,别人拿着盼盼的手机,让盼盼回家要钱。”
如此阴险狡诈的套路,让杨盼盼的神智顿时清醒过来,此刻的她终于明白,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单位,而是赤裸裸的传销团伙!意识到这一点后,杨盼盼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因为留在这里越久,被洗脑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于是在2015年5月23日中午,被连续拘禁了两天的杨盼盼趁无人注意,冲到二楼的窗户前一跃而下。坠楼产生的压力致使杨盼盼全身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立时就感觉自己腿部没了力气。
腿部受伤后的杨盼盼被找到她的传销团伙拖了回去,他们把重伤的杨盼盼丢弃在了二楼的地面上,直到五天后才被警方发现。
被解救的杨盼盼
历经了五天五夜的非人折磨,杨盼盼彻底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警方将其送到医院救治后,负责接诊的医生曾无比惋惜地慨叹,若是杨盼盼摔伤后能立马被送到医院抢救,也许她不至于会瘫痪在床。
可凡事没有如果,那帮冷血无情的传销团伙成员,又怎么会善心大发地把受伤的杨盼盼送去医治呢?
2015年5月29日,警方抓获了8名该传销团伙的组织成员。由于当时并未在场,所以胡明明侥幸逃过一劫。
在得知被自己骗进来的杨盼盼因坠楼致残的消息后,担心罪行暴露的她便立刻躲避了起来,直到2016年周永恒和王举林一案发生,胡明明才再度现身,最后被警方抓捕归案。
男子离奇身亡的真相 母亲忌日成了压垮他的最后稻草镜头再度回归到开头所提到的那起诡异的“溺亡”事件。如果说杨盼盼是因为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才酿成瘫痪的悲剧,那么周永恒和王举林二人,又是出于何种原因跳水身亡的呢?
警方为此继续展开调查,而随着调查的深入,隐藏在周永恒离奇身亡背后的真相,也终于逐渐明朗起来。
周永恒
原来,早在2015年11月底的时候,王举林就已经被骗入了传销组织中。次年,被洗脑成功的王举林假借打工的名义,哄骗表弟周永恒称自己给他在盐城找了份工作。
虽然当初周永恒的火车票上的目的地明确写的是江苏盐城,但事实上,在抵达盐城之前,王举林就已经电话通知了周永恒,让其在淮安提前下车。
到达淮安之后的周永恒境况如何,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和杨盼盼一样,周永恒被没收了手机,整日地被灌输各种传销组织的所谓“课程资料”。
可仅从这些看来,周永恒和杨盼盼的遭遇并无差异,而且他也可以想办法趁机逃走,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周永恒最终殒命他乡呢?
这时淮阴警方才从外调警员杨晓慧的口中得知,原来,周永恒出事的那天,对于周永恒本人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那一天,无论如何周永恒都得回家一趟。
杨晓慧:“2016年1月2日那天,也就是周永恒跳河的那一天,正是周永恒母亲的忌日。”
那天正值周永恒母亲忌日,但也不巧是在同一天,周永被传销团伙的一行人强行拉到了盐河桥“上课”,说白了就是继续洗脑。
祭母心切的周永恒再三哀求传销团伙,请求他们网开一面,放自己回家祭拜自己亡故的母亲。然而,这群思想极度扭曲、冷漠阴狠的恶徒,又怎可能被周永恒所打动?
眼看着求助无望,心灰意冷的周永恒纵身一跨,他跨过了盐河桥的桥栏,双手抓着桥边的栏杆站在桥沿上,双目泛红。
“你们到底放不放我走?”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站在凛冽刺骨的北风中,声嘶力竭地一连问了三遍。
那群传销团伙的人仍是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站在对面看着周永恒,神情毫不在意,似乎人命在他们的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周永恒到底还是没能等到他期待的回答,他彻底崩溃了。冬日午后的阳光落下来,映照在他那张布满绝望的面庞。或许是为了逃命,也或许是被逼的实在没有退路,周永恒全力一跃,从桥上跳了下去。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周永恒生平第一次觉得冬天的河水没有那么寒冷,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朦胧中,周永恒好像看到自己的表哥王举林,想要试图把自己救上去。
然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究还是没能抓住王举林的手,两个人从此双双殒命,再也没能回到桥上。
尾声 恶人自有恶报在周永恒、王举林溺亡案和杨盼盼案全部结案后,警方耗时两个月的时间,将淮阴潜在的整个传销团伙悉数抓获。
2017年3月22日,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人民法院针对这起非法传销致死致伤的恶性案件进行了开庭审理,这些曾犯下累累罪行的年轻人,最后终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但即使是已经犯下了两死一重伤的连环惨剧,这群深受传销组织思想毒害的传销分子仍然无动于衷,全然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
他们身上折射出来的对生命的冷漠、对情感的蔑视,让人不免怀疑他们究竟是否还配称之为一个合格的“人”。
花季少女被骗入传销团伙后坠楼瘫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被传销团伙逼到坠桥身亡,一出又一出的悲剧过后,是痛失亲人的悲哀,是被毁掉后半生的无奈,更是发人深省的教训。
愿当下的年轻人擦亮双眼,不要轻信传销分子的套路,也希望周永恒式的悲剧不再出现,还社会一个明朗风清的健康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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