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伶言慧珠：洛水神悲生死恨
文/老张在路上
01
1979年2月，言慧珠平反昭雪，在开追悼会时，许姬传撰写了一副挽联：
惊变埋玉，洛水神悲生死恨；
还巢失凤，游园遥想牡丹亭。
在这副挽联中，许先生除了把言慧珠喻为洛神外，还嵌入言慧珠的代表作品：《太真外传》、《生死恨》、《凤还巢》、《游园惊梦》等剧。
（和梅兰芳同台演出）
后人评说言慧珠是生来的戏子，她天生丽质、身高一米七，丰满高大，扮相艳丽、亭亭玉立，嗓音清亮圆润，文武兼擅，创造性地继承梅派，又开拓了梅派表演领域。
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红遍大江南北起，在中国戏剧电影文艺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言慧珠。她被誉为“梅派演员中的佼佼者”，人称“小梅兰芳”，“女梅兰芳”。
（左二为言慧珠）
有言粉回忆说，他年轻时只要有机会，就场场不落地观看言慧珠的戏，还说第一次见到舞台下的言慧珠时，她的“那股美的风韵，令我定神屏息不敢正视”。著名记者、剧作家许寅用曹植描写洛神的词来形容她的美丽，说她“一进门便能给人一身光彩的印象”。她的女学生们如后来成为杰出昆曲艺术家的张洵澎说她，“不仅戏演得好，也是风姿绝伦的美女，谁见了她都会被她的容貌美和气质美所倾倒所折服”，为之“迷恋不已”。几十年后，当他们记述这位美丽的言校长时，仍然抑制不住激动。
言慧珠又具有天生惹事生非的气质。她一生到死，说话行事，从来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及对象，总是呼啸来去，旁若无人，说话又过于直爽，绝不顾及他人脸面，极容易得罪人。这样的性格也最终导致了她难以回避的悲剧命运。
02
1919年深秋，被誉为京剧“四大须生”之一的言菊朋家添上了一位女公子：言慧珠。言家的几个子女，长子言少朋、儿媳张少楼、二女言慧珠、次子言小朋、儿媳王晓棠、幼女言慧兰、女婿陈永玲、孙子言兴朋分别从事着京剧、昆曲、电影、话剧、评剧等诸多艺术行当。
17岁时，出水芙蓉般的言慧珠不顾父亲反对，毅然辍学，正式下海学戏。短短3年的时间里，言慧珠拥有了扎实武功，加之其独有的甜美嗓音，俊美妩媚的舞台扮相，居然胜过了许多专业科班出身的演员。
言慧珠初学程派，继而觉得梅派更适合自己。为了学得梅派艺术精髓，她想要成为梅兰芳的高足。但此事决不简单，当时梨园界的习惯，男旦艺人一般很少愿意收正式的女弟子，程砚秋更是终身不收女学生。
言慧珠为入梅门，她先是结识了梅府的重要幕僚许姬传等人，博得他们的好感。再后，又取得了梅兰芳千金梅葆玥的信赖，通过讲故事等办法哄得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成天围着“言姐姐”转。
通过努力，言慧珠终于如愿以偿。1943年，在上海马思南路87号梅宅，言慧珠正式拜梅兰芳为师，后来成为梅门最出色的女弟子之一。
抗战胜利后，梅兰芳复出登台唱戏。不管演多少场，言慧珠绝对是场场必到，风雨无阻。
当时的剧场永远有一个座位为她准备着，梅兰芳演出开场前几分钟，她才缓缓进场，扬着头，高跟鞋响着清脆的节拍，唯恐全场不知道“言二小姐”到来。坐下之后，她往往先不看舞台，而是挺着脖子用眼睛向前后左右扫射一遍，接着抬起手理理鬓角，打开手包，用小镜子照着补妆，扑粉抹红，旁若无人。直到梅兰芳出场，她一下子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极为用心地盯着老师，决不放过每一个细节。言慧珠不时用笔记录，有时甚至不顾台下众目睽睽，极为投入地跟着老师一起比划，如痴如醉。
梅兰芳极为赞赏言慧珠艺术的执著追求。但对于言慧珠喜怒形于色，敢恨敢爱、不顾世俗眼光的“大小姐脾气”，梅兰芳极为忧虑，他曾多次讲：“言慧珠演《巴黎圣母院》最合适了。”
言慧珠的命运和婚姻，被老师梅先生一语成谶。
03
1946年5月13日，言慧珠与电影明星白云在上海成婚，社会各界一致认为，二人是天设一对，地配一双。但谁料想，他们婚后50天就宣告离婚，一时引起轩然大波，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白云，原名杨维汉，广东省大埔县人，生于新加坡，读于当地圣岁威教会学校。他十几岁时回国，曾在香港、上海、北平就学。1939年，他被著名导演张石川看中，签订合同，演出《夜明珠》《七重天》《新地狱》等多部电影，获得观众好评。1940年，他因与金嗓子周璇合演《三笑》《西厢记》《恼人春色》等电影而红极一时，与刘琼、梅熹、舒适并称影坛“四大小生”。
言慧珠与白云结婚后，上海的交际场便绝少再见二人的身影，这对蜜月中的情侣似乎下定决心在自己的小窝里安度岁月。
言慧珠婚后不久，为赈济苏北平原深受水患的300万难民，上海文艺圈在新仙林舞厅举办了票选“上海小姐”的募集活动。王韵梅当选“上海小姐”，言慧珠获“平剧皇后”，韩菁清获“歌星皇后”，管敏莉获“舞国皇后”。
就在当选“平剧皇后”不久，言慧珠即宣告与白云分手。其原因，当时有传言慧珠一段时期以来，每日为竞选上海平剧皇后而奔走，竭力向各方拉选票，常置白云于不顾。而就在这期间，突然冒出来一位言慧珠数年前的“老相好”。此人地位崇高，腰缠万贯，在言慧珠竞选中，他不仅使出浑身解数，四处走动拉关系，而且还花费巨款，在帮助言慧珠如愿以偿地夺得“平剧皇后”头衔后，终于打动了言慧珠的芳心。自荣膺“平剧皇后”之后，言慧珠身价陡增，锦衣绣袴，傲视群伦。与白云二人的“花好月圆”最终演变成了“花飞月缺”。
后来的文字记载，二人婚变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言慧珠与白云完全出于真情，他二人最初的时光甚为甜蜜，有时还一起到菜市场买菜。可时间不长，白云的不良习气便暴露出来。他不再出去拍戏，随意挥霍言慧珠的钱财，甚至去玩舞女。正是因为白云粉丝很多，为人风流，故而言慧珠对他很不放心。婚后，言慧珠每次外出都担心独自在家的白云“出花头”，她甚至让女友顾正秋打电话试探白云，说个假名儿约白云见面。如果白云拒绝，言慧珠就会欢天喜地；如果白云答应了，言慧珠便要暗自神伤。
言慧珠在回忆录中曾说，白云娶她是看中她的财富，发觉她没有钱了，就天天花天酒地，无所不为。因此，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50天便宣告终结。
（言慧珠和薛浩伟）
同白云分手后，言慧珠一直单身，直到遇上小她8岁的薛浩伟。
薛浩伟，1927年生于北京的一个梨园世家。薛浩伟和言慧珠认识的时候，他是唱二本老生的，并不出名，而言慧珠是“言剧团”团长。
1952年言少朋离开“言剧团”，薛浩伟就顶替了言少朋的位置。言慧珠让薛浩伟把活都接了过来，并不遗余力地培养薛浩伟。中间因为赴朝演出，两个分开过一段日子。
（言慧珠一家）
1955年1月，言慧珠因工作和生活几多不顺喝安眠药自杀未遂后，薛浩伟闻讯来京探视，后来二人同回上海，住在华园。华园是言慧珠的私产，1952年9月24日，言慧珠从一位要出国的商人手里买下华园，从此，在这里直到去世。
言慧珠和薛浩伟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五年，他们生有一子，名言清卿。
（言慧珠和儿子）
04
和薛浩伟分手后，言慧珠与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先生结合，两人年龄相差17岁。
俞振飞（1902年7月15日-1993年7月17日）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原籍江苏松江（今属上海市），生于苏州义巷。
俞振飞出生在昆曲世家，父俞粟庐为著名昆曲唱家，自成“俞派”。俞振飞天赋佳嗓，唱曲时注重“字、音、气、节”，创造了讲究声律、韵味的唱法，发展了“俞派”唱法。在70年的舞台生涯中，俞振飞不仅把昆曲中边歌边舞的特殊表演手段带进了京剧，还将浓郁的“书卷气”引入京剧表演，丰富了京剧小生一行；同时又把京剧明快强烈的风格引入昆曲，促进了这两个剧种的相互交流和共同提高。
早在1955年，俞振飞自香港被请回上海的时候，言慧珠就千方百计地想跟他学昆曲。1957年，经文化局批准，她又调至由俞振飞担任校长的上海戏曲学校，被任命为副校长，从此改唱昆曲，正好和俞振飞搭档。
俞振飞丧偶之后，直率的言慧珠穷追不舍，1960年，言慧珠办理了离婚手续，两个月后，经过当时上海市委领导批准，她与俞振飞正式结为夫妇。
（俞振飞和程砚秋剧照）
1966年，俞振飞与言慧珠作为上海戏曲学校的两大领导，首当其冲受到冲击。夫妻二人垂眉低首，常常在院子里一站就是几小时。俞振飞平素为人和蔼，能随遇而安，常常有人悄悄帮忙，日子并不太难过。但对言慧珠就完全不同了，她平时锋芒毕露，本来对她有好感的就没几个。原本光彩夺目的她落魄到劳动改造的地步，怎不令人泄恨?只要见她直直腰，稍息片刻，就会引来监督人大声责骂。
言慧珠藏在华园家里，塞在灯管里、藏在瓷砖里、埋在花盆里的钻戒、翡翠、美钞、金、存折都掏了出来，甚至连天花板都捅破挑穿。言慧珠一生唱戏的积蓄，灰飞烟灭。
1966年9月10日晚，言慧珠自尽。临终前，她把儿子言卿清托付给俞振飞，她想不到多年后，儿子写出《粉墨人生妆泪尽——母亲言慧珠与“好爸”俞振飞》，引起喧然大波。
（言慧珠和俞振飞）
2007年冬日的纪念会上，言慧珠的弟媳，著名艺术家王晓棠饱含热泪地说道：“我唯一想说的，就是希望慧珠的学生们，今后无论面对多大的困境，都千万千万要好好活下去!”
（本文图片为网络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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