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音乐会舒伯特(舒伯特音乐节情感守望)(1)

音乐会举办地:安吉丽卡·考夫曼大厅外景

文/摄 曾震宇

人们去世界上大多数音乐节旅游,但去舒伯特音乐节的人们只有两种目的:朝圣或回家。

山谷里的音乐天堂

奥地利小镇施瓦岑贝格(Schwarzenberg)坐落在山谷、湖泽、森林、草地之间,离首都六百多公里,人口不到两千人,极为安静:你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牛铃作响。但每到舒伯特音乐节(Schubertiade)期间就人口剧增,达到八千余人。究其原因,世界上很少有音乐节能够在短时间内、高密度地呈现这么多顶级演出,人们来此可谓“朝圣”;另一方面,就像其名字一样(Schubertiade的意思是“舒伯特招待朋友的晚会”),这里的音乐家与乐迷之间、乐迷与乐迷之间彼此认识,有一种独特的、亲密友善的气氛——这激励着音乐家和乐迷每年都“回到”小镇,就像圣诞与家人团聚一样重要、理所当然,且习以为常。

2019年底以来,我和大家一样足不出户,但内心的渴望一直在累积。当我无法再抑制自己,便开始了报复般的旅行,想要把失去的旅行和音乐会补回来。今年8月中旬,我前往青山绿水中的舒伯特音乐节,因为我相信自然和音乐的结合将释放我的压力,让我枯寂苍白的血肉红润起来。没有令我失望:当我在演出间隙走到小溪边倾听流水、在寂静中打开听觉,等待开演时一边聊天一边喝当地的水果酒,尤其是当我坐在简朴的、按照当地传统搭建的全木质的安吉丽卡·考夫曼大厅(Angelika Kauffmann Saal)里,与其他观众一起屏息倾听马克-安德烈·哈梅林(Marc-André Hamelin)的钢琴独奏、克里斯托弗·普列格第安(Christoph Prégardien)与尤利斯·德拉克(Julius Drake)合作的艺术歌曲,以及帕沃尔·布雷斯利克(Pavol Breslik)的《冬之旅》时,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不禁像浮士德一样感叹“真美啊!你停一停”,妄图把这束光留住。所幸,我只会看到温柔的目光和笑容,在这里并没有人要收走我的灵魂。

伦敦音乐会舒伯特(舒伯特音乐节情感守望)(2)

男高音克里斯托弗·普列格第安与尤利斯·德拉克合作的艺术歌曲专场

“让舒伯特与莫扎特、贝多芬并驾齐驱”

舒伯特音乐节建立于1976年,专为纪念舒伯特而办,动机十分朴实:演奏舒伯特的音乐,让他与莫扎特和贝多芬并驾齐驱——这是年轻气盛的杰德·纳赫鲍厄(Gerd Nachbauer)的想法。他是音乐节的创始人,如今已在艺术总监的位置上待了46年,是欧洲主要音乐节中在职时间最长的艺术总监。

伦敦音乐会舒伯特(舒伯特音乐节情感守望)(3)

安吉丽卡·考夫曼大厅外景

他的想法不无道理。李斯特曾评价:“就舒伯特创作的作品的数量和意义而言,他最后十年的工作超过了任何其他作曲家生命的三倍。”马克·夏加尔亦说:“莫扎特和贝多芬是天才,但舒伯特!舒伯特是一个奇迹!”在音乐节创立早期,纳赫鲍厄的主要项目是由歌唱家赫尔曼·普雷(Hermann Prey)用12年的时间,以编年顺序演唱舒伯特的全部声乐作品。8年之后,也许他不再执着于“谁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作曲家”这一问题,开始呈现其他作曲家的作品;同时注重由一流的诠释者从不同视角演绎音乐,并确定了独奏、独唱、室内乐等小规模演出作为音乐节的主体。在此之后,一种独特的、观演亲近的气氛在这里出现,而音乐节也成为一部古典音乐的编年史。几乎所有有名的音乐家都在这里表演过,彼得·施莱尔(Peter Schreier)在这里演出多达75场,伊丽莎白·施瓦茨科夫(Elisabeth Schwarzkopf)则在这里度过90岁生日。

观众也藏龙卧虎。我的邻座是牛津大学某学院的前院长,音乐圈内人也很多,不过他们在这里都是普通乐迷。演出间隙,大家总会交谈,评论音乐家的阐释是否新鲜、独到、恰如其分,有时候也会讨论“古典音乐是不是一定要按约定俗成的惯例和审美来演奏”这一类的无解难题。这些讨论在小镇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大声,讨论结果也偶尔修正音乐产业的发展方向;再加上考夫曼大厅极为敏感的声响,任何音乐家在这里都不敢掉以轻心。

伦敦音乐会舒伯特(舒伯特音乐节情感守望)(4)

安吉丽卡·考夫曼大厅内景

学者王纪宴曾谈到“在场”的重要性。通过广播收听音乐会直播,不是“在场”。我的“在场”是发现自己仿佛处于一个孤岛上:其他观众大多都是欧洲人,满头白发。我突然想到许多曾在音乐节表演的大师已经过世,每年亦有观众填了新坟……另有一些流言说纳赫鲍厄讨厌变化,音乐节永远不变,不禁有点自作多情地担忧这个美好的音乐节的未来。但我在这里待了几天后,突然豁然开朗,产生了共情:世界变得太快,我们熟悉的生活、我们年轻的记忆都被变化碾成齑粉。陪伴这一代从音乐节创立开始就参与的观众,为他们保留一点不变的空间,让他们踏实、心安,感受到被尊重,乃至最终送走他们,这是一种情感责任。情感上的守望相助造就了音乐节的可持续性,也让它独一无二。

顺风车

由于小镇太小,提供不了多少床位,就连周边的村子也早已预定一空。我住在离小镇14公里的城市多恩比恩(Dornbirn)。第一晚听完音乐会之后,我发现末班车早在21点就收了,打开手机也没找到任何出租车。我该怎么办?疫情期间想坐顺风车是不是给司机出难题?踌躇了几分钟后,我终于站在路边对着经过的车招了招手,第一辆车就答应送我回宾馆。他们是从德国开车来听音乐会的观众,当晚还要赶回德国。我们讨论刚刚听完的音乐会,相见恨晚。有了这次经历,我就不再担心误车的问题了。之后的几晚都有其他观众顺路送我回家,我与他们成了朋友。再一次,就像游子回家,没有犹豫和迟疑。

我是幸运的。也许得到帮助在舒伯特音乐节是一种常态,但我从来不敢依赖幸运。我多希望当地能够改进基础设施,就像奥地利采取国家-省-市三级政府补贴5500万欧元改进不远处的布雷根茨艺术节的基础设施一样。舒伯特音乐节的价值,并不亚于前者,它呈现的当地特色、文化理想、人类团结都应成为世界发展的灵感来源。

舒伯特音乐节和布雷根茨艺术节,福拉尔贝格州的两大艺术节的影响都显著地超越了区域;但当地有限的接待能力限制了它们的发展,不得不削足适履。可以想象,这种张力不仅抑制创意产业的发展,也阻碍奥地利人介绍他们引以为傲的生活。艺术节从不局限于艺术本身,它是公共财富的一部分;文化和旅游带来的也不仅是经济效益,而是产业带动、心心相通。在创意产业逐渐成为各国发展的重中之重,并极大带动其他产业发展的今天,我相信奥地利人也会早日消除这些阻碍文化、旅游发展的因素。毕竟,作为个人,顺风车好搭;而一个经济体量不小的国家,错过产业发展的机遇,就未必容易迎头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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