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斜西，急忙赶路。过蓝河，回望屹立着天种山、千刃山的金莲田野，哗哗流淌在纵横交错沟渠里的水头似乎正叙述着胡志明的历史故事。当我们回到兴元火车站的时候，与来时车站空无一人的状况截然不同，所有人皆可自由进出的车站内人头攒动，站台上站满了背着大包小包的欲登车的乘客，沿街售卖的小贩、寻觅生意的挑夫来回穿梭，有如集贸市场般。我们这次准备乘坐的是一趟短途客车，绝大多数乘客是四外八庄打工、做生意的普通民众，难怪上下车的人如此多。好不容易上车，半小时后同行三人等到两个座位挤巴着坐，直到快到河静时才勉强解决了坐的问题。车内拥挤，空气质量差，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旅游的心情，仍充满兴趣地观望着那片有些陌生但又似乎相识的大地。
车行不久就进入了丘陵区，沿河行，夹岸是竹林，也有果园。山坡开垦成坡田，种上了玉米、红薯及许多叫不出名的农作物，沟底见缝插针皆辟为稻田，显得此地的农业开发程度较高。
山势越来越高，可能是进入了长山山脉伸向大海的余脉区域。小秦说，到了果湖自然保护区，你看远处的高山，那是著名的横山，有上千米高，曾是安南与占婆国的自然分界线，千百年来在这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场争斗。此时方醒，原来由此南下就要离开交趾时期的日南郡属地，而进入了黎、李朝以降开疆辟土的新安南。
在列车上用的晚餐。快餐盒里有卤鸡腿、卤蛋和青菜，价值仅相当于人民币十一二元。饥不择食，三个人用了四份。
由荣市，经河静，抵洞海，200公里的行程耗用4个半小时。我们再转乘出租车西行40公里赶往安江小镇，待安顿下来已近深夜11时。安江，又称安江特区，是越南丰芽——格邦国家公园这个世界自然遗产的管理处所在地。小镇上除几盏路灯和旅店前堂的灯闪亮外，四周漆黑一片。恰好一辆货车从老挝沙湾拿吉开往洞海，喇叭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带来一些别样的感觉，它告诉我们在长山山脉的腹地还有一处豁口可通向异国。
安江镇很小，仅有一条沿去老挝公路而建的百余米的小街，街两边大多是民营的小旅馆和食肆店铺，与我们共同下榻在此条街道的还有两个欧洲旅行团，一为北欧，一为法国，也有几名散客。之后陆续又来了几车客人，偌大的景区（据说有900多平方公里）显得空寂。与刚离开的长安华闾景区迥然不同，那里的人气旺多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显得兴奋，站在镇外空旷的广场上向西望去，山势高远，山形雄阔，被墨绿色所覆盖，茫茫苍苍，横无际涯。清晨雾气缭绕，与山头飘荡的云若即若离，仅这热带山脉世界遗产的名头与外形便撩起我们的兴致，且不论山中的秘密。
丰芽—格邦国家公园（广平省）
早餐后，我们穿过一片别墅区，来到昆江边，与一位在法国巴黎打工的墨西哥小伙合租了一条船，约四五百元人民币，摇橹向丰芽洞景区驶去。驾船的是对母女，女儿摇橹掌舵出力些，但很爽朗，笑声不断，有时还会说几句中文、英文，与小秦常有对话；母亲50多岁，坐在船头，干些收放锚等杂事。
眼下的昆江宽约百米，水流缓慢，昨夜刚刚下过雨，河中挟带些许泥沙，仍显得明亮、清澄，水汽升腾。岸上竹林茂盛。此情此景，配之散着发的女儿摇橹而行，别有一番情趣。巴黎打工的小伙很会取悦女子，常用英语插科打诨，带来小女子开怀的笑声，话题多了起来。姑娘说，过往的街前公路，是胡志明小道（一部分），可去老挝，我们常去做生意，也可穿越丛林南下到南越西原。这条江直通山里，丰芽洞过后还有很多洞，三四十个，战争的时候用于存放战备物资，是天然的洞穴仓库，现在开放一些地方做旅游区，大部分仍然是军事禁区，老百姓吃旅游饭才吃了没几年。外国人发现了我们的丰芽洞和格邦地区，写了文章，在世界上出名了。
丰芽洞洞口
这种朴素的语言，确实说到些事实。
丰芽（又译作峰荣）—格邦国家公园位于广平省平洋县和顺化县内，西与老挝的生态多样性保护区相邻。该园区完整地保存了长山山脉北中部的生态系统。
1935年，一个当地居民偶然发现离丰芽洞入口200米处有一个美丽的洞穴，老乡称该洞穴为仙山“神洞”。1937年法国在越南的旅游当局在介绍广平省的小册子里，有介绍丰芽洞的相关内容。后查史料才发现，1550年杨文安（前黎朝）是第一个描写丰芽洞的越南人，丰芽洞的形象还被描画在平顺古都上的九个古瓮上。但这些“发现”，均不为科学意义上的“发现”。这种仅是知道有这么个洞，洞有多美丽等，对其科学意义和价值均无阐述，因而知道的人仍很少。
由地上河入丰芽洞
真正的科学“发现”，应在1990年。当年，越南河内国家大学接受了英国洞穴协会的合作请求（中国现在是世界上洞穴、溶洞研究大国），两家组成科学考察小组，又经1992、1994及1999年越南与俄罗斯热带中心组织的对格邦地区的科学考察，共四次联合科学考察，基本摸清了这一地区的洞穴体系及其科学价值，初步揭开了其神秘面纱。丰芽—格邦国家公园于2003年6月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评为世界自然遗产。
轻舟荡水，不知不觉间已转过三道湾，向重山深处驶去。这是一处典型的南方喀斯特地貌密集区。越南中部山区终年温暖、潮湿，尤以每年5-11月的雨季为甚，全年降雨量在2000毫米以上。高温下的雨水侵蚀着碳酸盐为主体的石灰岩体，中和作用明显，即便是数百米乃至上千米高的偌大山体，也随石灰岩的延伸而不断改变着自己的形状，岁月造就了奇峰怪岭耸立。一条大江从西南来，而右侧一支流则从一黑洞中涌出。好在水势平稳，逆流而上并不觉费劲，在女船工的努力下，我们轻松进入洞内，船女说这就是丰芽洞。洞口在历史炼就的天然染料熏陶下变得漆黑，似乎显得低矮、玄秘。入洞时洞径显得狭小，有六七米高，七八米宽，三面皆为坚硬的岩石，右侧岩壁呈阶梯状。石洞中行约百米，顿时觉得洞穴豁然开阔起来。先是洞顶变成穹顶，越向前走显得越发空泛，左右两壁几乎被破开，水面虽然也宽了许多，但在如此大的空间里显得微不足道，如山涧小溪似的。而回头一望，进来的通道成了小孔隙，只有斜照的一丝光线照亮洞壁。流水击穿了花冈岩石等硬体岩层中夹生的碳酸盐这种可溶性岩体，使其洞开一面，将已经塌陷的石灰岩洞穴与外界相通，让人们深入其中去感受大自然的奥妙。洞空升高的速度显得不可思议，仿佛我们不是在洞中，而是在大地上被浓雾厚云所遮盖，又犹如半掩的苍穹，充满神秘感。舒明猜测说，这该有七八十米高吧！小秦说，资料上说最高处有150多米。又行上百米，高阔的通道遂让位于有两三个足球场般大小的空间，四周壁墙如运动场里的看台簇拥着那块绿茵场上的悬空。左侧明显是形成巨大空间时坠落下来的沉积物，堆垒成高低不平的山坡状，坡上面的石灰岩柱台与空中悬浮的巨大钟乳石相对应，而壁上及缝隙处也吊挂各种各样的沉积物，形成形状不一的细丝体、柱体与块状物，又与人间某种特定形态所牵连。越南朋友起的名字总是与他们的生活环境与神话传说相联系，如水牛、墨鱼、大象、鳄鱼以及柳杏公主、圆伞山灵、褚童子之类，而不似中国常以文绉绉词句，如仙人指路、仙女散花、金猴奋起相称之。船行1小时，仅一二千米便戛然而止。黑咕隆咚的向前伸延看不到头。船女说，丰芽洞的地下河长约77公里，有人类进入过的仅二三十公里，许多秘密还未发现。这悠长的丰芽地下河主河道是由众多的地下水源汇集而成，水流经之处，又带来数不清的洞穴与缝隙，形成丰芽洞洞穴体系。
丰芽洞内
返归途中，我们登上那片洞顶层塌陷而形成的“坡地”。行如攀岩。坡又陡又大，宽100-300米，而长，少说也有六七百米，两头连着似乎仍在慢慢消融的新的塌陷点。这也仅仅是喀斯特洞穴中被称作“洞穴大厅”的一个部分。坡上堆满了尖锥状、蘑菇状、条柱状、圆石状等形形色色状体的钟乳岩，洞顶与四壁又被侵蚀为大大小小的空洞，如马蜂窝状，有黑、褐、米黄、乳白、淡清、红等色，斑斓花彩，饱人眼福，恍若走入一个魔幻世界。但丰芽洞仅用一个“奇”字则难以概括其特点。谁能说喀斯特洞穴风景不“奇”？我曾看过数十上百个洞穴，有中国的，有东南亚的，也有欧洲的，光线折射钟乳石造型各异，都很“奇”，且“奇”之各有千秋。但哪个可在“大”上与丰芽相比？那悬挂的钟乳石，兀立的石柱、石山，十几米、几十米高的比比皆是，而坡上的巨石常阻人眼线，大者，有几十米方圆。洞中地下河竟宽约四五十米，深可达五六十米，长达数十公里。而主洞穴之大，由14个大小不一的洞穴组成，长约7729米，既宽且高，在2003年申报世界自然遗产时被称之为世界最大洞穴。这则是其他喀斯特盛景所难以望其项背的。
丰芽洞内
丰芽洞内
我想，丰芽洞之大，在于世界最长洞穴的地下河以其澎湃的水量不断冲击、侵蚀、搬运山体，石灰岩缝隙流水浸融岩体，引起崩塌，淘空山体而形成的。而长山山脉的千米高山则有容量容下这个“洞”，致使世界最大的“洞穴”风景诞生。之中，充沛的水，石灰岩地质及高大山壳得体，三者缺一不可。
后顺昆江继续前行，在一庭院处下船登山。刚行半山腰，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们买了件简易雨衣又冒雨前行，花了1个小时才爬到相对高度400米的山腰处，累得喘不过气。歇会儿之后，几乎等于攀爬，又行数百米到天堂洞。洞口平直，行百米，道路陡下，放眼向下望去，竟有一巨大洞穴直通山体底部，洞巷弯弯曲曲向侧下方延伸，能听到垂下的流水声，叮叮咚咚，悦耳受用。好在修了扶栏与便道，又行数百米，便被止住。沿途琳琅满目的钟乳石和石笋造型优美，色彩各异，美不胜收。
丰芽洞内
回到山巅之上，更高的山峰成排列状横亘西方，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让漫山遍野披上绿装，而更远更高的山影则若隐若现地置于雨雾之中。这片有880多平方公里的洞穴森林景色给人一个惊叹的感觉。
待回到泊船处，备感疲劳。船女说，再向深山处行二十七八公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洞叫杭松洞，是2009年联合科学考察队新发现的！说是比丰芽洞更大。“又创世界纪录”，小秦说。船女问，还去不去？我不置可否。舒明看看满天的雨雾果断地说，回去吧。确实时间已过10余天，但穿行路程仅占狭窄越南长度的三分之一，我有些着急。小秦说，长山山脉腹地洞穴多如牛毛，杭松洞与众不同之点在于它更大。主洞穴长5000余米，宽数百米，而高居然可达200米，整个可把一艘航空母舰装入。据有些宣传资料说，杭松洞已成为世界最大洞穴，而丰芽洞则可能成为世界最长洞穴体系。但进此洞的唯一方法是报名参加历时7日的探险游，每个探险团8人，配16名随从背负行李。我想，即便有心赴之也无力为之。此次作罢，留待今后。
天堂洞
越南中部沿海平原面积大小、长短及宽窄，全凭长山山脉向东部大海倾斜的山腿延长线所定。雄峙越老边界的长山山脉在越南中部距海100公里至200公里，由海拔高2000米左右的峰巅向东倾斜，逐渐下降，分成高山、丘陵、平原区域，丘陵区近海的距离决定平原区的宽窄，高山向大海的延长线决定平原区的长度。因此中部沿海平原被分割成若干个长短、宽窄不一及互不相连的狭长平原。每个平原区有一条、甚至数条较大的江河流过，冲击泥沙积淀成深厚土层而形成平原，入海口带来舟楫和渔鱼之利。长山山脉在广南省中部丛林处向西折去，突然放宽，形成5万多平方公里的西原高原，这是后话，待后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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