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的千金小姐们都有各自的贴身侍婢。正如主子姑娘们的个性迥异,这些贴身丫头们也有着各自的性格特质。

宝钗的莺儿手巧、擅长编织,说话声婉转动听,更会配合主子,一唱一和演那“金玉良缘”的戏。

侍书跟她的主子探春一样,利落强势,敢痛斥刑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

迎春懦弱非常,倒反而有个厉害的大丫头司棋,敢打砸势利眼的柳嫂儿负责的小厨房。

入画是从宁国府跟着惜春来的,其性情如何,没有展现出来,略过不表。

黛玉处也有个贴身大丫头,就是她外祖母给的紫鹃。

奇怪的是,大观园的各种经典聚会场景里鲜见她跟随的身影。

也没听说她有什么过人的手工活儿,乃至样貌性格也不像晴雯等鲜明得令人难忘。

然而,这么多对主仆之间,唯有她跟黛玉之间的感情跨越了阶层,形成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深情厚谊。

北京大观园是百花齐放的地方吗 只有这一对主仆的关系(1)

杜鹃啼血,预示紫鹃将来为林姑娘的不幸哀鸣

紫鹃曾向宝玉说:

“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生他又和我极好,比他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

两个“偏”字,道尽两人非同寻常的缘分;用了“极好”、“好十倍”还嫌不够,又加上恋人似的“一时一刻”、“离不开”。

正是这种存在于她们两人之间的特殊情谊,造就了一幕幕奇特的“主仆”相处写照:

第一幕:紫鹃不听黛玉的,偏要给宝玉先倒茶。

黛玉午睡醒来,情不自禁地念出《西厢记》中的那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可谓情意绵绵。恰好被宝玉听到,黛玉正害羞不已,紫鹃正好进来了,这就有了三人之间一场纯真有趣的互动:

宝玉笑道:“紫鹃,把你们的好茶倒碗我吃。”紫鹃道:“那里是好的呢?要好的,只是等袭人来。”黛玉道:“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罢。”紫鹃笑道:“他是客,自然先倒了茶来再舀水去。”说着倒茶去了。

紫鹃聪慧,早就看穿两个小情人是在借着自己委婉地打情骂俏,她自然不会傻傻地把黛玉此时说的话当真了,而是照样不失礼数的招待宝玉。

北京大观园是百花齐放的地方吗 只有这一对主仆的关系(2)

第二幕:紫鹃不仅不帮黛玉说话,还反过来批评黛玉。

清虚观打醮回来后,宝玉和黛玉大吵了一架。黛玉心里很是后悔,闷闷不乐。作为贴身大丫头,这时不都是帮着主子、数落对方的错吗?紫鹃却直言不讳地认为争吵的主要责任在黛玉身上:

紫鹃度其意,乃劝道:“若论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别人不知宝玉那脾气,难道咱们也不知道的。为那玉也不是闹了一遭两遭了。”黛玉啐道:“你倒来替人派我的不是。我怎么浮躁了?”紫鹃笑道:“好好的为什么又剪了那穗子?岂不是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

这一次争吵当然又是宝玉主动上门来和好,黛玉不许紫鹃开门,紫鹃不听,又批评上了:“姑娘又不是了。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管自己去开了门。

一向被众人看作“小性儿”的林黛玉怎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紫鹃的造次?自然是因为两人之间不需要客套,紫鹃大可放心地直抒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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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紫鹃操心黛玉的终身大事,直率地道破黛玉的隐秘心事。

紫鹃大胆编造黛玉要回苏州的谎言,掀起了一场闹剧,也试探出了宝玉的真心。宝玉第二次“诉肺腑”,对方却仍旧不是黛玉本人,但是比上次误诉给了袭人好多了,这次至少是黛玉的贴心人紫鹃。紫鹃得了宝玉心意的确信,回去就跟黛玉也吐露起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翻遍全书,找不到第二个如此掏心掏肺为对方着想的人了。对黛玉之孤苦的十分怜惜,对黛玉将来能否幸福的重重忧虑——紫鹃犹如饱含关爱之意的亲人,一门心思要为黛玉谋未来、谋幸福。

北京大观园是百花齐放的地方吗 只有这一对主仆的关系(4)

其他主子与奴婢之间,如果要论感情,存在的只是或浓或淡的主仆情。探春说过一番话,虽然难听,却是实情,大意是:这些奴仆就是如同猫狗般的存在,高兴了就逗逗;不高兴了,随便就不理、不要了。

在黛玉与紫鹃身上,却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人心,可以跨越阶层鸿沟,紧紧依靠在一起。

事实上,哪怕紫鹃为黛玉操碎了心,她的力量也实在太有限。后来她还曾试图让薛姨妈为黛玉去向贾母提亲事,也说明以她的眼见,无法看透贾府内部复杂的利益纠葛,无法理解薛姨妈自己的女儿宝钗仍旧待字闺中的背后深意。

唯有这片真心,真切温暖了另一颗多愁敏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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