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生意义的追问,其实每个人都会有,对于人生意义的追问来自每个人都会有的终极关怀如此短暂的人生,其意义寄托在哪里呢?,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王德峰人生的意义?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王德峰人生的意义(王德峰16.终极关怀)

王德峰人生的意义

对人生意义的追问,其实每个人都会有,对于人生意义的追问来自每个人都会有的终极关怀。如此短暂的人生,其意义寄托在哪里呢?

主讲人:复旦大学教授 王德峰

关键词:终极关怀——人生的意义

当我们讲到《大学》的“三纲领”的时候,我们指出了第三条纲领是“止于至善”,这第三条纲领其实已经涉及到关于人生意义的探讨。

对人生意义的追问,其实每个人都会有,对于人生意义的追问来自每个人都会有的终极关怀。中国人的终极关怀的基本特征,来自中国的儒家传统,这个特征就是:家族本位和祖先崇拜。

人面对死亡,也就是面对虚无,就一定会提出人生的意义的问题,对人生意义的追问,是因为我们面对虚无而必然形成的。人是时间性存在,人会向自己问这样一个问题,我们无论是长寿还是寿命不长,或者哪怕我们很长寿,一个人的一生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往过去追溯,过去是无穷的过去;往未来看,也是向未来的无限延伸。过去和未来这两个方面的无限,在这两个方面的无限之中,我们每个人的人生简直就是刹那间而已。

如此短暂的人生,其意义寄托在哪里呢?这就是终极关怀的问题。

德裔的美国哲学家威廉·巴雷特,有一本书很出名,书名是《非理性的人》,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倘若我们是活在伊甸园的亚当、夏娃,我们就会悠哉悠哉,想这想那,却绝不会思考任何严肃的哲学问题。”

在威廉·巴雷特看来,哲学问题的必然提出,是由于人的终极关怀的需要。

我们前面提到过王阳明,他在临终的时候对自己一生的评价是8个字: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这就是阳明先生的终极关怀的最终表达。

“终极关怀”这个词语是很晚才出现的,是美国当代存在主义哲学家保罗·蒂利希(Paul Tillich,1886—1965)使用的一个词,后来广泛地被采用了。在英语中就是这样一个词:ultimate concern,ultimate就是最终的、终结的;concern表示关怀,合起来就是ultimate concern,我们译成了终极关怀。

人生有种种关怀。我们关怀健康,我们关怀我们拥有的财富,我们关怀他人对自己的尊重,关怀他人对我们的爱,也会关怀权利,等等。这种种关怀可称为世俗关怀。世俗关怀的每一个关怀的对象,其实都是无常之物,我们可能富有,但是我们的财产也随时可以丢失;我们可能位高权重,但是我们总得从这个高位上下来。世俗关怀的种种对象均为无常之物,我们的人生就这样走过来了。

我们不得不追问,面对这些种种的无常,人生的意义究竟寄托在哪里呢?

人生的意义无法寄托在“无常之物”之上。于是一种追问必然在我们心中起来,那就是人生的终极意义究竟是什么。

保罗·蒂利希

在保罗·蒂利希看来,现代人有 3种焦虑,即对命运和死亡的焦虑,对空虚和无意义的焦虑,对罪恶和谴责的焦虑。用存在主义的语言来说,这就是本体论的焦虑、认识论的焦虑和伦理学的焦虑。他认为,这些焦虑使人悲观绝望,处于生死之间的临界状态。

保罗·蒂利希反对西方的理性主义哲学传统和西方工业社会中的自我异化,主张转向个人的直接经验的实在,存在就是在这种经验中给予的,它比人的间接理性认识更实在,他称赞非理性的存在主义“极大地丰富了哲学”。

我们大概记得美国有一部电影,讲的是古希腊特洛伊的传说,这部电影中有一个人物叫阿喀琉斯,阿喀琉斯遇到了一个在原始宗教中的神职人员,那是位女性,女祭司。这位女祭司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神,阿喀琉斯就跟她讲,你为什么要把你的一生奉献给神呢?你知道吗?神嫉妒人。那位女祭司就很惊讶:我们人羡慕着神,神怎么会嫉妒我们人类呢?

阿喀琉斯这么说:因为神是不朽的,他可以没完没了地存在,他就没有了生活的热情,而我们人类面对死亡,我们的生活才会充满热情。

这话说得非常有意思。

就如威廉·巴雷特所说,倘若我们是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可以没完没了地活着,我们怎么会思考严肃的哲学问题呢?所以,面对虚无,面对死亡,并不是人的不幸,倒是让人的生命有可能充满意义,因为人因此有了生活的热情。

如何面对虚无,如何面对死亡,这成了一件事,一件很大的事。宗教要面对,要回答它;哲学也要回答它;还有文学,比如一部《红楼梦》,就充分地表达了这样的终极关怀。

我记得有一部电视剧《人民的名义》,其中就有一个情节:其中一个人物是贪官,后来东窗事发,他知道要被抓起来了,他已经没路可走。他就在他的小院子里,拿着锄头耕地,一面耕地,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夫人听到了,就问他:“你在念什么?”他就郎朗地念诵起来,他念的是什么呢?就是《红楼梦》的《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是金银忘不了。终日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这是《好了歌》中的几段。

《红楼梦》最初出现的两个人物,一位是甄士隐,一位是贾雨村。甄士隐后来在街头上听到一僧一道在念《好了歌》,他就追赶上去了:你们在念什么?我怎么就听到这两个字,一个是“好”,一个是“了”。

那两人笑了,跟甄士隐讲,你就听到这两个字也就对了,要知道人世间的事情就这样,不好便是不了,不了便是不好,好便是了,了便是好。甄士隐听了,马上跟他们走了,并且说我来为你们刚才念的《好了歌》做一个注解,他口中念出了他的散曲,其中有这样一段: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为故乡;甚荒唐,到头来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是《红楼梦》中的话,表达了终极关怀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你曾经可能富贵过,可能辉煌过,但你终将面对虚无。

我曾经在我的《哲学导论》里引用了熊十力先生的一段话,熊十力在这段话中表达了自己的终极关怀,他那篇文字叫《船山学自记》。在这篇文字里面,他回顾了自己当初进入本体论思考的缘由:

“余少失怙——所谓失怙就是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余少失怙,贫不能问学,年十三岁,登高而伤秋毫,时谓然叹曰:‘此秋毫始为茂草,春夏时,吸收水土空气诸成分,悠然滋荣者也。未几零落为秋毫,刈那刈那,将秋毫亦不可得,求其原质,亦复无有。’三界诸有为相,皆可作如是观,顿悟万有皆幻。由是:放浪形骸,妄骋淫佚,久之觉其烦恼,更进求安心立命之道。”

当熊十力先生想要“进求安心立命之道”的时候,他就进入了哲学,想要解决他心中的终极关怀问题。

"民国狂士"熊十力:“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我们看自然界万事万物都曾经繁荣过,后来也都衰落了,最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熊十力先生开始受到佛学思想的影响,“万有皆幻”,既然万有皆幻,人生的意义在哪里呢?找不到。找不到就放浪形骸,但是久而久之又觉得烦恼空虚,于是要进入哲学的本体论思考中,这是由终极关怀推动出来的。

我们现在就沿着熊十力先生对于终极关怀问题的感悟,来继续地看中国思想中关于终极关怀这一问题的思考和探索。

中国思想的三个主要方面:一个是儒家,一个是道家,还有一个是佛家。我们先来看看佛家。

在禅宗第六祖惠能的《坛经》里边,就引用了第五祖弘忍法师的一句话,弘忍法师跟他的弟子们讲:“世人生死事大,汝等跟我学佛,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之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

意思就是:你们得了福报,也消不了罪业,也不能解决终极关怀的问题。所谓“只求福田”,就弘忍法师对他的弟子们都不满意——他们学佛是为了种福田、求福报,而不求脱离生老病死之苦海。即使福报得到了,人不可消罪业,还要在生死轮回之中。

佛教要教我们解决的根本问题是什么呢?超脱生死。

佛教指点了一条满足我们终极关怀的修行之路,其目标就是达于涅槃的境界。什么叫涅槃?涅槃不是死,涅槃是不生不死,不生不灭。佛教的真正的修行就是指向这个目标的——摆脱生死的轮回。

在佛学进入中国之前,中国人面对终极关怀主要的思考都在儒家的思想中,中国人怎么领会自己的生命意义呢?第一、家族本位;第二、祖宗崇拜。

我们每一个人在几岁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自我”了,这点我们大概都忘了。当我们在孩提时代领会到自己是一个“我”的时候,也就是自我意识形成的那一刻,我们同时也就领会到“自我”面对死亡。

对虚无的领会,和对自我的领会是同一件事的两个方面。既然发现自己是一个“自我”,又发现它不可能永远存在,一种恐惧就来到我们心中。

我们对死亡的害怕,怕的是什么?

其实不是怕死的时候的肉体的痛苦。也许我们没有意识到“自我”的时候,我们也知道有死这样一件事,却只是把它领会为肉体的巨大的痛苦。

后来我们终于明白了:死亡意味着唯一无二的自我将永远消失、万劫不复,这才是对虚无的真正的恐惧。

我自己是几岁发现“人必有一死”的?我也忘了,但是我记得的是,当初发现这一点,我有种莫名的恐惧,我总是在想,“我自己能否是例外?”后来发现,这不可能。

我居住在上海,上海有一条路叫同仁路,同仁路延安中路那里,有一个巍峨的俄式建筑,当时被称为中苏友好大厦,它的尖顶始终耸立在那里,我经常仰望它,那时我就在想,有一天我走了,它还在,这让我受不了。

生命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在我没来到这世界上之前,过去是无限可以往前追溯的;在我走了之后,这个世界还在,世界向未来无限延伸。

我的这一生就那么短暂的一刹那而已,它意义在哪里可以寄托?

当时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好在家里有一本《万年历》,我打开《万年历》一看,如果到了21世纪,我几岁呢?才40多岁——坟墓很遥远,咱不用去想这件事。

在这种想法中,终极关怀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而是把它推开了。

后来获得解决的可能了。在小学念书,当时全国学雷锋,老师就让我们读《雷锋日记》,《雷锋日记》当中有这么一段: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们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这一段话我一读到,豁然开朗。终极关怀的问题是可以这样来解决的了——有限的一生可以跟无限的事业、不朽的事业连在一起了,这样生命的意义就有了着落。

后来又读到了那本小说,当时很出名,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的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人生最宝贵的就是生命,这生命人只能得到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来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自己虚度年华而痛苦悔恨,临死的时候能够这么说,我把我整个的生命和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自由解放而做的斗争了。”

读到这一段话,我又豁然开朗。人类解放的事业是不朽的,我们衰朽的个人的人生就跟不朽关联了,终极关怀问题就此得到解决。

当时是一个理念的时代,理想主义的时代,我们那时候要读毛主席的“老三篇”,哪三篇呢?《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这三篇著作合起来被称为“老三篇”,这三篇著作对我们当时的中国的少年人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这三部著作代我们回答了终极关怀问题。

我一直忘不了,《纪念白求恩》这篇文章的最后一段,是这么说的:“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一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读到毛主席的这句话,我的终极关怀的需要再一次得到了满足——无论我们个人是多么渺小,生命是怎样的短暂,只要我们有益于人民,我们的人生就充满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