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铁凝说,我们跟前辈比,履历越来越短、越来越简单。“这在某种意义上是我们的幸运,我们生活在和平安定的时期,不像前辈们那样动荡颠簸,……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我们有太多、太长的时间是守在书斋里,我们周围是很好的日子,结果我们渐渐体会不到我们的创作与我们的生活、同伟大的历史之间的联系,体会不到自己与那个更宏大的历史进程之间的联系。”11月6日,大众日报老报人,曾经当过总编辑的辛冠洁以101岁高龄走完了自己的传奇人生。他的履历让人唏嘘、赞叹、敬仰。
一手拿枪,一手握笔,这是硝烟弥漫时代大众日报老前辈的标准姿势。无论受到多大磨难,无论受到多大委屈,依然初心不改。艰苦的岁月,没有颓唐,血色中有浪漫与激情。我崇敬我的先辈。情怀、良知、风骨和修养,永远是我学习的标尺。
粗粝的生活经历,练就了一身铁骨,可也没有磨平他的爱好。辛老酷爱文物,20世纪50年代中期的一个春节,北京荣宝斋举办展销会,会上有明“四大才子”之一文徵明的一幅行书立轴,立轴书曰:“年来观道漫澄怀,常日焚香闭小斋。春到梧桐今几许,碧云如玉印空阶。”辛冠洁一向喜欢文徵明的字,更喜欢此诗的哲理意境,于是当场付了定金,并挂了订单。不料,之后到来的画家黄胄也看中了这幅,当场盖上了自己的鉴赏藏章。黄胄走后,著名学者张奚若同样看中了这幅立轴,展览一结束就将之“抢先”拿回了家。当辛冠洁带着钱兴冲冲去荣宝斋拿字时,得知字被他人捷足先登。他当然不肯放弃:“别说黄胄、奚老,就是天王老子来争,我也不会放手。”他叮嘱荣宝斋的朋友,3天之后务必把这幅字送到自己家里。果然,几天后,立轴还是被他收入囊中。就是这么拗的老人,后来成了文史大家。“文革”结束后,辛冠洁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担任中国哲学史研究室主任,他充分施展了自己的传统文化功底。
我最早知道辛冠洁是从诗人孔孚先生那里。出书难,出诗集更难。《孔孚集》的出版,却是辛冠洁一手促成的。在《孔孚集》的后记里,孔孚写道:“好友冠洁突发奇思,竭力怂恿我出个结集,名曰《孔孚集》,三谢不纳,只好从命。他于事常执著,无法违拗。”辛冠洁十分看重孔孚山水诗,三十多年前,他和孔孚通信,一月就写了三万多字。在《孔孚集》中有一封信很特别,是大众日报老报人于冠西看了辛冠洁写孔孚的评论,写给辛老的,有这样的句子,“阁下论孔孚,俯视千古,贬李杜,蔑王维,惊世骇俗。令人想起秦皇汉武、成吉思汗俱不在话下的政治家宏论。快人快语,醉人醉笔,边读边乐。害得我一夜未得安眠……”读着这样的文字,想我老一辈大众报人,孩子般的率真,真来劲儿。
辛、孔二人的书信,谈诗论文,很有情趣,我常常被逗笑。辛冠洁说孔孚的诗“刁”,孔孚说“刁”字独特奇险,谐中见深情,他很喜欢。但放在整体中看,还是轻了一些,用“玄”字更准确。辛冠洁回信说:“那个‘刁’字是信手拈来的……我想起了廖公承志——我是很佩服他的——用过的一个‘刁’字,是这么个由来:当年我常跟廖公吃广东菜,一次与陈郁老到一个餐馆吃饭,陈郁老问郎官:‘有那个吗(作了个手势)’?郎官可谓善解人意,连忙说:‘两天以后。’廖说:‘准备两副。’我说:‘三副,还有我呢!’廖把眼一瞪,说了声‘你?’我说:‘你们能吃,我也能吃。’于是两天后赴约。吃了猫头鹰之后,郎官送来三个小碗,里头挣扎着的是六只没睁眼的耗子,陈、廖各把左手一伸,郎官把耗子扣到他俩手掌(我也学着),然后淋了几点香油,我跟着陈、郁往嘴上一抹,就吞了下去。廖对我说:‘想不到你的嘴也这么刁!’从此我对这个‘刁’字就十分欣赏。敢吃而会吃之谓嘴刁。你的诗已到极处,敢说而又会说,岂不也‘刁’?”(《孔孚集》第527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个小小的细节,辛冠洁的性格立现。一个小故事,很平淡,却道出了艺术创作上的一个诀窍,得有胆,敢为天下先。见过大世面,经历过生死的履历,让辛老有着独一无二的诗人气质。
孔孚1993年8月6日写给辛冠洁这么几句话:“冠洁,您是一团火,您是风。人都一天一天无情地在老,而您却一天比一天年青。这是奇迹。重要的我想还是境界问题。”孔孚先生倡用减法,惜字如金,他的这个评价是中肯的。
质本洁来还洁去。可敬的老前辈走了,但他的言行,我想还会向后来者发射着巨大潜能。辛老千古!
壹点号老逄家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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