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泰兴)

【文章有点长,请耐心读完】

七十年代初,笔者刚走入社会没几年,还是英俊小伙子,目睹了生产队饲养员的辛劳,并非现在人凭空想出来的肥差。

我们生产队很大,在大队范围内的七个生产队中算第一,人口多,耕地多,更主要是猪舍面积大(称之为猪舍,其实和牛舍在一起。)。猪舍依养鱼塘而建,有二十多间屋,西边两间是养牛的,最东边两间是仓库和煮食间。

选择饲养员并不是队长说了算,要在社员大会上公开选出,那时的社员都是直肠子,讲话不知道拐弯抹角,一是二,二是二,丁是丁,卯是卯。经过一场争论后,确定出几个人选。最终队长发话:一、要能吃得了苦,二、要有饲养经验。

确定的人选出来后,要他们表态,就像竞选演讲一样。谁料,社员推选出来的几个人却无一人愿意“担此重担”,宁可下地干活,也不愿意入舍养猪、养牛。理由是夜以继日,上工时间长、活苦;工分低,只有普通社员的七成(这是大队部统一规定的)。

最终推来推去,落空了。猪总归还是要养的,“猪多、肥多、粮多、钱多”、“为革命养猪”、“为积肥养,”,生产队不养猪,田就没办法种了。最终,大队黑皮老支书来压阵,也没有压得下来,直接拍板,由生产队队长和会计家各派一个人,先养起来再说。猪舍里共有两个饲养员,一个是养牛的,五十多岁,是光棍,是队长的叔子;一个是养猪的,也五十多岁,高高的、瘦瘦的,是会计的父亲。

技术员和饲养员的区别(生产队的饲养员并非肥差)(1)

生产队时期的猪舍

并不像现在人臆想的那样,说什么这种肥差,一般人是干不到的。

那时没有自来水,也没有水泵,猪的饮水和刷圈用水都要从猪舍后边的养鱼的河里挑的。担子很沉,两只偌大的柏木水桶能藏进去一个小孩,空桶就有二十多斤,一支桑木扁担也有四五斤,装满水,压在肩上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

那时猪舍里有二十几张猪圈,养着五六头老母猪,六七十头育肥猪,还养了两头七八百斤重的大公猪。那时猪吃的是水食,猪食煮好后,拌上细食,用清水搅拌成粥一样喂猪,一头壮猪一天吃下去的水就有三四十斤之多,再加至刷圈用水。也就是饲养员每天要从河里挑两三吨水,也就是三四十担水,可想而知,要消耗多大的体力。

下过雨后,河坡很滑,不像现在有水泥台阶,就原土铲平踩实了的,坡度很陡。饲养员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处,每走一步都是很艰难的。那年,饲养员脚下一滑,摔断了脚,落下了终身残疾。在那个年代,因工受伤也只有在养伤期间补贴点工分,却没有什么伤残赔偿。

想想,那个年代的社员是多么的单纯。他们心中有个理想,那就是实现共产主义社会,过上好日子。

技术员和饲养员的区别(生产队的饲养员并非肥差)(2)

挑水喂猪、刷圈

上工苦还算轻的,上工时间长是不争的事实,不容反驳。饲养员几乎都睡在猪舍里,那时养猪是自繁自养,母猪产仔后,是离不开人的。前一个礼拜要给乳猪放奶,放完奶后还要捉到稻草做的窝子里,怕乳猪受凉,一个晚上要放好几次奶,几乎整夜睡不踏实。以后的十来天里,也是要看着的,那时养的是二花脸和姜曲海母猪,猪身大,笨拙,怕压死乳猪。

早上三四点钟就要起床了,把晚上剁碎的山芋藤、胡萝卜、山芋茎、水葫芦、水花生、水浮莲、河草等奔到甑子里,开始煮猪食,趁煮食的空档忙里偷闲地挑水刷圈。养那么多猪,一顿要烧五六甑子猪食,几乎要忙到中午,才把所有的猪喂好。

到了中午,匆匆忙忙地赶到家吃顿午饭,就返回猪舍里,没人在那里是不放心。冬天的中午,饲养员靠在门前的草垛上暖洋洋地晒会太阳,打个盹,他太累,太困了。就这简单的休息片刻,还被好吃懒做的二流子认为饲养员舒服,可以晒太阳。休息片刻,就得到饲料地里挖胡萝卜、割山芋藤,到河里割水花生、捞水草,准备第二天的饲料。到了晚上,点起玻璃灯,剁猪草。忙到七八点钟,才算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这上工时间不是一般的长,真正的是以猪舍为家了。

技术员和饲养员的区别(生产队的饲养员并非肥差)(3)

刷猪圈

养猪的还要有一定经验。母猪难产时,要给它催生。我亲眼看到母猪产不下仔来,饲养员把衣服脱了,用热水把手膀子沾湿了,打上肥皂,伸进母猪产门里,把小猪一只只掏出来。每天还要关注圈里猪的动态,如身上发红、发紫、不吃食,那就是猪病了,要赶紧到田头把赤脚兽医找过来看病。母猪产后不排乳,要到药店里买通草回来,用小鱼炖汤,拌到猪食里,给母猪催乳。等等。

那时,七个生产队只有我们这里养了两头大公猪,其它生产队的母猪配种都要推到这里来。饲养员拎起母猪的尾巴,就知道母猪是不是到了最佳排卵期,配种早了产仔少,配晚了怀不上孕。有时等到半夜,才把大公猪从圈里放出来,给母猪交配。那时配一次种貌似只收几毛钱,都得如数交给会计入账。

猪有点小病是不找赤脚兽医来看的,养猪人有一些治疗的土方。猪舍后园里种了些鱼腥草和聚合草、艾草,是中药材。母猪产仔前要喂几次鱼腥草,防止产后有炎症;产后开食时要喂艾草汤,艾草暖性的,给母猪去湿、御寒、消炎,防止乳猪吃了奶后腹泻;聚合草一直喂到仔猪断奶,母猪产仔后除了吃食时都是躺着的,喂聚合草防止母猪身上长湿疹。这些都是养猪人必须懂的常识,没有经验的人是进不了猪舍养猪的。

技术员和饲养员的区别(生产队的饲养员并非肥差)(4)

给乳猪放奶

有人说养猪人捞到好处,偷偷把生产队的细食带回去,那是无稽之谈,凭空捏造。每到下晚放工前,生产队的胖子司秤员都要到仓库的饲料囤子上“盖印”的,用现在话说叫“做记号”,门上的锁也是两把,早上饲养员和司秤员一起把门打开,一起看一下盖的印有没有被人为破坏。那时的饲养员从猪舍里回家时,脱下来的衣都挂到肩上,生怕捧在手上,被人怀疑衣服里包了东西。

在那个年代,偷了生产队一捆胡萝卜都要被批斗的。记得我们生产队的饲养员就在社员会上做过检导。那年老母猪不产乳,便到河里掰罾的老头那里买了十多斤杂鱼回来给母猪催乳。饲养员看到活蹦乱跳的刺虎、鳑鲏、鲹鱼,就挑了点大的,在煮食的锅里煮了一钵头,两个老头在猪舍里喝起酒来。正喝着,被生产队的二流子碰到了,就捅了出去了。晚上,两个老头子在社员会上做检导,每人还缴了二角钱给会计,算是买鱼的钱,弄得两个老头几年没抬得起头来。养猪的老头要死的时候还在忏悔,说一冲之性做了糊涂事。

真正捞到好处的是猪舍里死了一头猪。出了担的猪死了要宰杀后统一分肉的,三四十斤的单头猪子死了报告一下队长就行了。饲养员舍不得扔了,就在煮食锅里把毛烫了,煮熟了,享受一下。猪生病了,没医好,早骨瘦如柴,皮包骨头了,也没什么肉,也就啃啃嚼嚼。但饲养员也不会两个人吃光,还要送点有小孩的人家,给孩子们解解馋,这叫避嫌。记得那年死了头五十斤左右的猪,饲养员把四只猪蹄砍下来送到我家,说是让我炖给妻子吃。那时,我的妻子刚刚生了第三个孩子,没什么好东西吃,我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

年底杀年猪时是捞到好处的,猪肉分给社员,下水没办法分,队长手一挥:你们辛苦一年了,留给你们吃,明年给大家多养两头老母猪。这个社员是不会提意见的,哪个如提意见,队长两只田螺眼一瞪:明年你来养!于是,两个老头就把大肠、肚肺等洗洗干净,炖上一锅,美美的享受一下。不过,也不是两个老头吃,还要叫上队长、会计、记工员,养猪人还要贴上斤把花生米子和两斤大麦酒。

技术员和饲养员的区别(生产队的饲养员并非肥差)(5)

给猪配种

每个季度还要搞一次评比,这个评比有大队组织,大队会计带头,每个生产队派两个群众代表或老党员参加,七个生产队逐一进行评估,看养猪的数量,猪的长势,猪舍的卫生情况,等等。到评比的前一天,饲料员忙得吃饭都没空,把猪圈里刷得锃光瓦亮,猪身上洗得雪白油亮。那时的人要面子,被评上先进是件光荣的事,那个年代流行的口号是“学先进,赶先进,当先进”。评上第一名的发上一面红旗,挂到猪舍里,那叫“红旗猪舍”,再由大队部组织其它生产队来参观学习。

弹指一挥间,四十年过去了,那个年代人没好饭好菜吃,不知道哪来的这股子干劲,是什么信仰支撑出如此的精神动力?当然,也有个别不自觉,干活偷懒的,被老百姓称为“二流子”,是受不到社员好脸色的。连孩子都会数落他:“二流子,揺膀子,三天没得捣嗓子。”

技术员和饲养员的区别(生产队的饲养员并非肥差)(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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