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礼恒蒋叔岩,又名严曦1916年生,工须生、唱堂会、师从一代名伶筱兰英,14岁登台,19岁大红大紫,上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为躲避一师长纠缠而在乐山隐姓埋名3年,随后在自己的一次极重要的演出中恢复真名……,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盘点黄埔女四杰 隐逸红尘的一代名伶?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盘点黄埔女四杰 隐逸红尘的一代名伶

盘点黄埔女四杰 隐逸红尘的一代名伶

作者:谢礼恒

蒋叔岩,又名严曦。1916年生,工须生、唱堂会、师从一代名伶筱兰英,14岁登台,19岁大红大紫,上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为躲避一师长纠缠而在乐山隐姓埋名3年,随后在自己的一次极重要的演出中恢复真名……

斑驳的木门背后,这个老人说话还带着咿咿呀呀的念白腔。

“我的老爱人是个穷书生……”老太太的眼有些泪痕,保姆说这是老人眼疾,临风陨泪。

2010年12月30日,正午。在成都西御街的西御大厦背后,成都市京剧团的职工宿舍里,94岁的蒋叔岩基本已足不出户了。三楼,有些寒意的房间,这位在上世纪30年代就红透半边天的京剧名伶坐在我的面前,她说话总有一些唱腔的韵味夹杂在其中,“我没有读过什么书,没有什么文化,我读和唱的都是人心。”

一代名伶艰难地向我讲述她当年在成都“春熙大舞台”叱咤风云的历史:一个月700大洋的顶级薪金、上百台小汽车扎堆围观的豪华阵容,被人津津乐道的“逃婚”传说……

红粉远征

1930年,年仅14岁的蒋叔岩随汉口京剧“蒋家班”来到成都。这是一个巨大传奇的开始。

一张窄小陈旧的方桌上有一些简单的午餐菜式,炖的老鸭汤香气四散,令这个阳光劲朗的正午显得寸柔缠绵。蒋叔岩的保姆给我盛了一碗滚烫的汤,里面一只肥硕的鸭腿张扬着这个极温暖的冬日,众多照片和信件在房间里规矩地陈列着,这是一种近似于贵族的审美趣味。

蒋叔岩生于1916年,6岁时投师享誉南北的女老生筱兰英,此人和孟小冬齐名,在当年的天津上海北平相当有影响力。小叔岩经极严格的科班训练,打下了扎实功底。筱兰英来头之大让人侧目,她育有两女,大女姚玉兰、次女姚玉英,上世纪30年代,筱兰英带女儿去上海演出,经旧上海青帮头目黄金荣太太撮合,姚玉兰嫁给杜月笙为侧室。

20世纪20年代后期,京剧逐渐在成都流行,这得力于经营“凤祥银楼”的老板俞凤岗。俞于1928年筹建专门上演京剧的“春熙大舞台”。“大舞台”位居春熙路南段与北段接合处的市中心黄金地段,开业初期,先后邀请了当时的名角张耀廷、男旦月月红、须生卢树田、张彦堃、白玉昆等登台,随后,“海派”武生李顺也来应聘搭班,这一系列演出,让京剧在成都声势浩大,观众日多。但“春熙大舞台”当时有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主要演员不固定,对上座率颇有影响。

1930年,年仅14岁的蒋叔岩随轮船到重庆,沿石板相接的“东大路”,乘坐滑竿儿翻过龙泉山进入成都。这是一个巨大传奇的开始,作为汉口京剧“蒋家班”的小演员,蒋叔岩以一种乖张的姿态逍遥入蓉。俞凤岗搓着手等着领班蒋宝和的驾临。“蒋家班”里,青年演员占了多数,阵容有女须生蒋叔岩、蒋瑞亭,女武生蒋君玉,花衫蒋艳秋,武旦蒋阵风,男花脸蒋秀山等。上演的戏有连台本戏《华丽缘》,大幕戏《天雨花》《红鬃烈马》和许多传统折子戏,也有“海派”戏如《吕洞宾三戏白牡丹》,让成都人大开眼界。

蒋叔岩首次在春熙大舞台亮相的戏,是在《珠簾寨》中饰演李克用,令蓉城倾倒。几年之间,她以擅演《打严嵩》《打渔杀家》(饰肖恩)《击鼓骂曹》(饰祢衡)《打棍出箱》(饰范仲禹)《四郎探母》《群英会》等生角戏而家喻户晓。

啼笑因缘

京剧在成都极盛时期,蒋叔岩每月的包银是700块大洋!

蒋叔岩当时红到何种程度?大戏院坐东向西,整个建筑照搬上海滩戏院封闭式格局。有座位3000多个,可这在蒋叔岩演出期间又是何其少?!步入剧场就像进了地下室,眼前一团漆黑,一股股特有的汗气和霉味扑鼻而来,片刻后才在微弱的灯光下依稀可辨“池座”状况。一旦有蒋叔岩的戏目,票贩子几乎就将戏院围满了,到正式演出时,门口竟有上百台小卧车扎阵!这在当时实属罕见。

戏院的“池座”分官厅、花楼、二楼、三楼和普通座五个档次。普通座因为票价便宜,适合平头老百姓购买,座位一律长条木板凳,每场必满,进场晚了只能看“战(站)国”。这里经常为了争好的观看角度“打架”。买普通票的往往是一批忠实的观众,又是一伙京剧发烧友,都是提前来最后离开他们看完戏在归去的路上不是争相议论好孬,便是唱起“一马离了西凉界”当然,还有一个永恒的话题,那就是名伶蒋叔岩。人们对她的戏服、唱腔、身段和私下的生活都很关心。

当年,蒋叔岩下妆后喜欢蓄“拿波”短发(当时很新潮的一种男生发型)、西装革履,与女伴骑马穿街过巷的情景让众多戏迷票友津津乐道。在观众心目中,蒋叔岩的表演被誉为“文武昆乱不挡,唱念做打俱佳,尤以须生戏见长”。当时各报刊的赞扬自不必说,光是一个“下台美如冠玉,上台老气横秋”的评价就已足够。众多戏迷还热情地印刷出版《叔岩专刊》传看。

1930年,张恨水小说《啼笑因缘》在上海《新闻报》副刊《快活林》连载,引起全国轰动,蒋叔岩就在同名时装京戏中饰演大学生樊家树;欧阳予倩将外国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改编为《黑奴吁天录》后,她又在同名京戏中扮演黑奴;她的《仙珠姑娘救国记》等,使成都大中学生趋之若鹜,不少人成为她的狂热粉丝。有一次当她登台时,有流氓在台下捣乱,惹得全场学生恼怒,群起而攻之,吓得几个流氓抱头鼠窜。

京剧在成都极盛时期,一天演出三场,蒋叔岩已是每月700块大洋包银的台柱演员。这一大笔钱即使在现在也相当可观!“当时钱太多了,俞老板照顾我,可我的那个妈把每月的包银都给我收了,只给我三块大洋!”蒋叔岩回忆说。

她口中提到的妈,就是“蒋家班”的台柱蒋云甫,“她时常打我,用鸡毛掸子抽,她赌钱输了就打我,喝酒喝醉了也打我,我红了,她可不管,照打不误!”这个妈不要蒋叔岩看书,只准她看戏,“她是想把我们怎么样就怎么样,凶得很哦!”父亲蒋宝和又是个性情极柔的人,一次蒋宝和不小心惹到蒋云甫,后者把一桌子菜都掀了,还气急败坏地转身跑出去,眼看情况尴尬,17岁的蒋叔岩赶忙追出去,“当时我正在排演《追韩信》,真是台上追韩信,台下追亲娘啊!”

艺人,是奇特的一群,在创造灿烂的同时,也陷入卑贱的世情。

红拂夜奔

1938年,正当蒋叔岩大红大紫之际,却忽然从舞台上消失,原来,当时一位师长想强其为妾,她焦虑怖惧,连夜出逃。

名伶都懂时尚。蒋叔岩与京剧时装戏似乎有着天生的亲密因子。当时春熙大舞台推出京剧时装戏《甑不戒》,蒋叔岩在其中饰演富家子弟甑不戒,因沉湎于鸦片烟毒荡尽全部家产,以致贩妻卖女,落得倒毙街头。其时烟毒泛滥城乡危害社会,这出警戒世人的戏剧引起了成都人的广泛共鸣。

艺人中“赌”是常有之事,可在蒋叔岩这里却实难成为风气和习惯,因为她每月的钱确实只有太少太少留在身边,“我是无钱可赌啊,我一直没有钱,红透半边天的时候我的银子都不多,钱都给戏班子了,后来也没有钱,我就一辈子清贫。”几十年过去,蒋叔岩这样对记者说。

蒋叔岩在春熙大舞台如火如荼之时,一个后来深深改变她的人出现了:川大女学生张腾辉。因为喜欢蒋的戏,两人成为密友。张腾辉有很深的国学根底,又颇有现代文学修养,性情上豪放,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干脆得很。特别是张写得一手好字,且擅争论文章,还拉京胡能粉墨登台,被称为女中才子。

1938年,正当蒋叔岩大红大紫、风华正茂之际,却突然从舞台消失了!人们扼腕叹息之余惊恐地发现,特立独行的张腾辉也无影无踪!

蒋叔岩去了哪里?这个谜萦绕了多年。以至于后来众多媒体传出各种版本。在成都商报记者的探访和对蒋叔岩的证实中,了解到一个可靠的版本。1938年,地方恶势力的一位师长欲逼她为妾,几乎天天在春熙大舞台后台等她,还在她上下戏院的黄包车后面尾随,招手,送名贵首饰,可蒋叔岩都不理睬,随后她更是差戏班子一个女工严词拒绝了该师长的纳妾念头。

当时蒋叔岩如何走的?原来,当时师长并没死心,又以权势金钱利诱施压其母蒋云甫,情势紧迫,蒋叔岩“焦虑怖惧,遂大病一场,颜色枯槁”。恰逢张腾辉大学毕业,二人当机立断,决定连夜出逃。那是1938年深秋的一个寒冷之夜,两人租了辆车,辗转奔波,直奔原西康省僻远的打箭炉(现康定)。其声其景现在蒋叔岩已回忆不清了,“当时就是感觉冷,车颠得厉害,耳朵边上总像有个人在催促我,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张腾辉在打箭炉谋得中学教员职位,欲供给蒋叔岩读书,谁知立足未稳,就发觉原来追逐蒋的那个师长仍旧对两人虎视眈眈,派人暗中跟踪,于是两个年轻女子连夜再逃,数月后辗转至乐山五通桥。

多年之后看来,这是蒋叔岩作为“蒋家班”一代台柱演员的舞台绝唱。之后,张腾辉考入盐务总局当公务员,并为蒋叔岩在乐山五通桥保育院谋得会计职位。蒋叔岩从此化名严曦,“严”与“岩”同音,曦则寓意曙光。

从此之后,蒋叔岩死了,一个严曦活得艰难。

这段隐姓埋名的故事,在传闻野史里总有无限的生命力,在悠长的时空中不断激发人们的想象力。

严曦之死

对着台下观众,严曦朗朗陈词:“那人已经死了,我可以重新活了。我不叫严曦,我是蒋叔岩。”

荒山古寺,暮鼓晨钟。当时因日寇入侵,许多儿童流离失所,严曦、张腾辉便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中。五通桥保育院设在五龙山多宝寺,收养了700多名难民的孩子。严、张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在这里以稻草铺地为床,以粗茶粝饭为食,担负起这些孩子的衣食住行。特别是有敌机轰炸时,掩护这些孩子安全转移就是一件极难之事。严曦一有时间,就给孩子们洗头、剪指甲,去山下挑水。

1939年的一天,蒋介石夫人宋美龄来看难童保育工作。严曦向宋美龄介绍了保育院的工作情况。宋美龄此行还高调地在照相机前为孩童们剪指甲,但她却并不真正知道,“孩子们苦得很,晚上因为饿经常大哭,殊不知我们也饿啊,可又不能哭出声来,就在肚皮里哭,哭得翻江倒海。”蒋叔岩如今想起当时之苦,泪从心来。

在五通桥的几年时间,闲时严曦常为街坊、友人唱京戏。在乐山市遭到日军空袭轰炸后不久,严曦的妹妹艳秋随京剧团从昆明来此,当地各界以蒋家姐妹相见为契机,邀请严曦同台演出。为不负众望,接连三天,严曦以她脍炙人口的《打渔杀家》等拿手好戏奉献,顿时引起乐山轰动。在成都专栏作家宋石男的描述中,有这样的句子:“她唱女老生,嗓音清亮高亢,不论上板的、散的、大段儿的,或只有三两句,她都狮子搏兔,俱用全力;做工风流倜傥、俊秀温文,令人有"与君子交,怡怡如也"的感觉。平日她只是个青涩少女,一旦开唱,人就变了个样,像运行到中天的太阳,又像无人能挡的飞将。”

其时,还在乐山嘉乐纸厂的著名作家李劼人更是每场必到,他爱戏,爱严曦的清丽高腔,每每谢幕之后仍不忍离去。整个乐山演出结束后,便邀请严曦、张腾辉两位去纸厂舍下做客。她们也早就熟读过李劼人的《死水微澜》《大波》《暴风雨前》等大作,便欣然前往。那天天气正好,劼人先生着灰色长衫,浑圆光头、团团笑脸、手捧白铜水烟袋在门口亲切相迎。严曦潇洒大方,当张腾辉接过水烟袋吹燃纸捻时,话题转到了蓉城“无醉不归小酒家”,李劼人遂摆出一席佳肴,待“罈子肉”上到桌面,顿时芳香四溢,问严曦口味如何,两人异口同声:“好是好吃,就是分量少了点!”对于严曦来说,几十年过去,留下了与李劼人这样的交往印象!

很快,蒋叔岩以严曦的名义收获了如在成都一样的名气。人们都知道,要听戏,找严曦。还有一个著名的段子,当时路过并小住在五通桥的川籍大画家徐悲鸿,也爱听她的戏,还画过一匹马送她。没成想洒脱的严曦直接把它糊在了窗户上,一为防风,二作装饰。后来有朋友喜欢,她就直接在窗户上揭下来送给他,这无疑又是一段佳话。

1941年,五通桥注定迎来严曦一生最重要的一次堂会。严曦登台唱了一折《击鼓骂曹》。在记者与蒋叔岩求证时,她已记不清当时的具体剧目,但那次演出的惊心动魄却让老人印象深刻。严曦扮演的祢衡,好奇、好胜、好动、好强,本一双俏目顾盼神飞,在台上却“雌相全无”,狷狂、儒雅、刚直、温润。这个飞沙走石的慷慨女人在戏里上天入地,亮出来的高腔、暗下去的沉香,行腔、吐字、用嗓、气口……每个音符都好似一条苍劲凄美的弧线,或出于幽谷,或腾入云端,余韵不绝。此时,传奇一幕姗姗来迟,严曦脱下长须,对着满堂看官朗朗陈词:“今天给各位说个事。那人已经死了,我可以重新活了。我不叫严曦,我是蒋叔岩”。“那人”,就是师长,“可以活”,想必藏在蒋叔岩心里早已电闪雷鸣。

“严曦”之死,“蒋叔岩”之再生,代表着出世入世两种境界,她都想尝尝。“看得懂戏的、看不懂戏的,都在欢叫鼓掌,我当然是满心欢喜。”

作者:谢礼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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