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庆梅

与金庸小说的根基扎实层层递进相比,古龙的小说更像是空中楼阁,云山雾罩虚无缥缈。比如那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楚留香,这样一个“节约力气”的人,他的绝世武功从何而来呢?难不成像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一样,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而郭靖、虚竹就不同了,他们从小天资愚笨,是通过一招一式刻苦练武,后来偶遇高人,才逐渐成长为武林高手的。

我就是天资愚笨的人,所以我能站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躺着,学习如此锻炼身体亦是如此。所有的健身运动中,我最喜徒步,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减肥,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当我从山师东路中鲁医院满是草药味儿的大厅走出来时,我决定翻越燕子山徒步回家。

对于这次徒步活动我还是做了些准备的,比如饱餐战饭---吃了三两葱油饼外加一碗玉米面粥;比如收拾战袍---换上了宽松舒适的运动裤和比较短的棉外套。我背的是一个便于携带的双肩包,只可惜里面除了钱包手机,忘了放上一瓶水。这样的准备也算可以了,毕竟也不是远足。深吸一口气后,我昂首挺胸走进了戊戌年仲冬的,不甚明媚的阳光里。

燕子山,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小山,位于老济南城的东南角,因形似展翅欲飞的燕子而得名。沿燕翔路一直往东走,再从燕子山西路折向北,就来到山脚下。燕子山原是一座野山,近年政府加强了民生建设,在山半腰修建了平坦的健身环山路,使燕子山成为周围群众健身的好去处。所以,说是“翻越”燕子山,其实我是沿环山路“绕行”燕子山,从这个意义上说,文章题目改为“环游”燕子山更确切些。

几天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寒潮,把济南市的气温一下从深秋拽进寒冬,山上的柏树经历低温之后,显得更加苍翠。《论语》中有句名言: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其实孔圣人说的不对,松柏根本就不会凋谢,何来先后之分?这些柏树大都有碗口粗细,枝叶骈织密不透风。有灰白相间的喜鹊忽然从枝头飞起,嘎嘎叫上几声呼扇着翅膀飞走了。树下的野草野菜实在无力与严冬抗衡,委顿于地,再也撑不起身子。平坦的环山路惨白着一张脸,像一条被压扁的白蛇,在苍松翠柏间蜿蜒伸展。

一只全身乌黑的野猫从林中钻出,瞪着一对金黄的眼珠看着我,我弯下腰来和它对视,最终它瞪不过我,喵呜一声落荒而逃。山路起起伏伏。上坡时我气喘如牛,不得不摘下口罩才能畅快呼吸。下坡时山风阵阵,脚步轻快地如同踏着风火轮。记得泰山山道上有一段名叫“快活三”的路,就是形容上坡后再下坡时的轻快心情的。忽一个转弯儿,数株苦楝树迎面而来,树上挂满了金黄色的小球球,风一吹,仿佛能听到叮当作响的碰撞声。

若是暮春苦楝花开时节,此处定是紫云片片花香满谷。嗯,暂且记录在案,明年必来。柏树下不时有墓地闪现出来,刻了“先考比某某某”的墓碑,肃穆地立在那里,有的崭新有的古旧。崭新的墓碑上字迹清晰,古旧的墓碑上字迹漫漶。想起前几天在省书协的书法创作提高班上,老师说不可以把字写得太光滑圆润,那样会缺少金石气和沧桑感,还举《张迁碑》为例说明。

我当然不能说老师说的不对,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张迁碑》有小两千年的历史了都,想那东汉末年,《张迁碑》成碑之初,未经岁月洗礼的刻字肯定也不是这么边角蹦呲坑坑洼洼的吧?肯定也是光滑圆润的吧?就如我眼前看到的新墓碑一般吧?为了追求所谓的“金石气沧桑感”,故意把字写得哆哆嗦嗦断断续续,真的好吗?真的?

记得曾经看过一个资料,说清代某人为了追求古碑的感觉,毎写字时,必令书童在旁摇动书桌,岂不乐死人乎?又走数步,便到了“风门”。风门,处在燕子山的两峰之间,是燕子山东与西的分界线,因这里处在燕子翅膀的关节处,地势较低,山风可以从容穿过,故称“风门”。又因此处位于荆山庄的西面,我们村的人称这里为“西风门”。我觉得这“西”字加得甚妙,虽然只是一个字,却给这个所在增添了不少神秘气息,简直可与《水浒传》中的“黑风口”“野猪林”“飞云浦”相比美了。

从“西风门”向北望去,便可以看到燕子山的最高峰,那也是燕子的头部所在。燕子山最高处有一个更高铁架子,那是一处发射塔,仿佛燕子头上长出了银色的翎子。这处发射塔年头肯定不短了,我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位男同学的家就住在发射塔下。

那年冬天的一个周末突降大雪,我从洪家楼坐1路公交车到解放桥,转乘31路回家。车到燕子山下的羊头峪大坡,便因天冷路滑无法前行,我只得下车徒步回家。我那位同学和我乘的一辆车,但因男女同学互不理睬,我们一直也没说过话。那同学身高一米九多,身材消瘦像一根竹竿。

我们下车后,只见他迈开两条大长腿向燕子山最高处爬去,黄色的帆布书包在屁股后面左摇右摆,他竹竿一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里。穿过“风门”向东,便是一路下坡,山脚下有一处泉,名曰“琵琶泉”。济南这地方能称泉城,绝非浪得虚名,不知什么地方随便一扒拉就是一处泉眼。这处“琵琶泉”当初叫做“貔扒泉”,意思是貔子(一种类似黄鼠狼的小型动物)扒出来的泉水。

后来人大概是嫌弃这名字太原生态,于是改成了文艺范儿的“琵琶泉”。此泉原是山间劳作者和牧羊人的饮水处,如今被一个叫做“琵琶源”的饭店圈禁,渐渐被人们遗忘,只有夏季雨大的时候,泉水喷涌而出一直流淌到二环东路上,大家才又记起这个叫做“琵琶泉”的山泉来。

琵琶泉下原有一个部队驻地,我小时候常常和小伙伴跑过来看露天电影。我们村有一对智商有点问题的夫妻,虽然年龄不大,但按辈份比我父亲还大一辈,我叫他们“木子爷爷”“木子奶奶”。木子奶奶不知是因为智障的原因还是懒惰的原因,头发永远都乱蓬蓬作鸟窝状,身上的衣服也是黑补丁摞着白补丁粘结成一片。他们夫妻育有一对儿女而劳动能力有限,木子奶奶就不免偶尔干点儿小偷小摸的事儿维持生活。

木子奶奶的女儿跟我同岁,是我入学时的同班同学,跟她母亲一样也有点智障,名叫“扣子”。济南土话里,“扣”作阳声,含有脾气刁钻的意思。她还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叫做“苏崇筝”。苏崇筝同学上学时经常因为她母亲做不熟饭而迟到,每次我们上了两节课了她才摇摇晃晃地逛到学校,一直到一年级上完,她也写不出1-10的数字,最后只能退学了。

长大后她招了一个外村男人做上门女婿,生了两个孩子。前几年村里开发,得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补偿款,从此过上了富裕生活。富裕后的苏崇筝同学身体迅速发福,膨胀得如同一个黑色的发面馒头。有次路上偶遇,我问她还认识我吗?她笑着说:你不是小梅子吗?咱俩是同学,你还得叫我姑姑呢。

从琵琶泉外的山路上下来,就是车水马龙的东外环,沿东外环往北走再折向东,我就到家了。

此次徒步历经一小时三十五分钟,计一万一千三百多步,消耗卡路里若干。回到家我先抱着水杯狂饮一番,稍稍休息片刻,并没有很累的感觉。只是腹中隐隐作响,肠胃似乎在呐喊:空了….空了….,早晨吃的三两葱油饼一碗玉米面粥早已不知去向。那谁,赶紧备膳,本宫要不带罪恶感地大吃一顿,把消耗掉的能量补回来。

相约在燕子山(青未了翻越燕子山)(1)

作者简介:张庆梅,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山东女摄影家会员,济南市作协会员,济南市书法家协会会员。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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