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在讨论新书《游荡集》的封面上时,封底的一句文案和简介,作者的第一感觉是流俗,说得我们无话可说,因为其中确实有流于俗的部分。
关于流俗,我们的解释是要满足一部分大众的需求,其实还有要部分迎合市场的需求,但其中还有我们自相情愿地觉得这种“流俗”的部分是大众买单的一种方式,我们要去迎合它。
这几天一直在想“俗”这个问题,雅俗共赏当然是一种很好的境界,但真正能做到雅俗共赏则殊为不易,稍有不慎,或功力不够,就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也就是当代文化很突出的两个特征:媚俗与刻奇。
米兰昆德拉,1929年生,活着的文学传奇
刻奇是德语“kitsch”的音译,在中文语境里,刻奇与媚俗都是从西方引荐而来的概念,两者的使用一直是处于比较颠倒的状况中。昆德拉作品有非常广泛的中文读者基础,其中就出现了引荐外文世界经常会出现的状况——误读,将昆德拉作品里很重要的“刻奇”理解成了“媚俗”。
昆德拉翻译家,东欧文学研究专家景凯旋关于昆德拉作品的媚俗的说法,更为接近昆德拉的本意:
景凯旋,东欧文学专家
昆德拉重新阐释了刻奇这个词,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他说,刻奇是排斥一切非本质的东西。如“大便”这样的词,以前是不能出现在印刷品中的,因为它没有意义,不是本质。作者在书中写了两滴泪,第一滴泪是看见孩子在草地上奔跑而感动,第二滴泪是和所有人类在一起,为孩子在草地上奔跑而感动,这第二滴泪就是刻奇。它要求整齐划一,排斥一切个人性。简单地说,刻奇是一种伪崇高。用分析的语言说,刻奇是一种自我伟大的不真实的激情。恰恰与中文媚俗的意思相反。
刻奇:上个世纪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一个人在具有美化功能的哈哈镜面前,带着激动的满足看自己”、“将既定模式的愚昧,用美丽的语言把它乔装起来,甚至连自己都无这种平庸的思想和感情流泪”……昆德拉所讲的刻奇,几乎贯串了二十世纪世界文化史的大半,在德国法西斯的宣传文化中,这种整齐划一的刻奇性表现得非常明显。
刻奇最大的问题是会让创作者失去真实感,会沦陷于一种创造出来的幻象之中而不自知,明明是假象,但身处其中的人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才是真实。
刻奇并不等同于欺骗,身处其中的人还是有“信”,这也是它的可怕之处,如果刻奇的是一种反文明的事情,那后果不堪设想,在二十世纪的历史上我们看到了不少这种状况。
当代的媚俗,我们要如何超脱出媚俗走向未来。到了八十年代的文化热中,对伪崇高的批判,对个性的张扬,本以为是在走向一条真正崇高的路,但九十年代一来却发现“媚俗”在扑面而来。
顾名思义,媚俗就是迎合于世俗,世俗潮流是什么,就做什么事情。这在八十年代文化热中,做媚俗的事情是会被人所不齿的事情,但文化推演到今天,媚俗却成了主流,甚至成了身处其中的我们觉得势不可挡的潮流。
以我自己所在的出版行业为例,这种媚俗化倾向就很明显。抛开各种客观原因不讲,每年二十万种新书中有多少是“垃圾书籍”,又有多少是媚俗的产物。
《风弹琵琶,凋零了半城烟沙》是给鲁迅作品命名的书名,其中自然有出版方完全没有文化的体现,但也是近些年这种媚俗化图书的一种体现。在这种媚俗化下,出版方会去迎合这种市场需求炮制一类这种书送到读者面前。
鲁迅看了会流泪的书名
出版还是媚俗化很小的一个方面,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在媚俗,从伪崇高转到媚俗化,没有给人多少喘息的时间,来得太快,而且媚俗化并未有减弱的趋势。
很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要面对这种媚俗化的状况,一个人想扭转这种状况是不可能的,需要很多人持之以恒前仆后继的努力。对个人来说,并非没得选择,你依旧可以选择一种崇高的生活,甚至可以有缘成为一个雅俗共存的人。
参考文献:
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作家出版社1987
景凯旋,《在经验与超验之间》,东方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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