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河北沧县有一户农家,丈夫姓孙,在家排行老三,人称孙三郎,妻子随了夫姓,人称孙三娘。
且说这个孙三娘,虽说是农家出身,但长得肤白貌美、体态婀娜,虽然没读过一天书,但有一种天生的聪明伶俐,经常借巧解决一些疑难问题,人送外号“女诸葛”。
(一)
有一次,有位邻居在河边钓鱼的时候,嘴里含着鱼钩,跟旁边的人说话,不小心把鱼钩吞了下去。鱼线还在手中,使劲扯吧,怕钩坏喉咙,想剪断线咽下去,又怕把胃肠刮坏了,赶紧去找医生,医生也不好下手!
孙三娘在家里听说后,告诉三郎:我有个办法,你去告诉他们,按照此法可以把鱼钩取出来。
三郎走到那家说:取一盏旧珠灯过来。
只见三郎将珠灯拆开,把糯米珠一粒粒穿在线上,往喉咙里面直推,直到推不动的时候,应该是到鱼钩位置了,然后一手往里面勒珠子,一手往外面拽鱼线,用力一抽,鱼钩被扯直,从珠眼里被拽了出来,皮肉完好无损,在场的人无不佩服。(危险动作,请勿模仿,只是故事情节需要,与医疗救护无关)
像这种小聪明,三娘不计其数。且说三郎与三娘夫妻恩爱,虽然家里贫穷,但在三娘的操持下,还算过得去。
明朝末年,流寇作乱,东蹂西躏,男的尽皆杀戮,女的全都奸污,生得丑了,事后便杀,长得漂亮,随营带走。
忽然一天,听说流贼很快就到沧县,村里妇女都跑来找孙三娘问计求救。
孙三娘说:这是千百年来的浩劫,不是靠人谋就可以躲过去的,我也没有办法!
村妇回去后,嚎啕大哭,纷纷与丈夫诀别,有准备剪刀的,有准备绳子的,都准备带在身边,只等流贼一到,便即自尽,决不玷污清白之身。
孙三郎对妻子说:我和你生离死别,只在这一刻了。
孙三娘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我若被他们抢去,决不忍辱偷生,也决不轻易赴死。我当竭尽机巧,力争与你团聚,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寻死路。如果贼来了,你先自己逃生,不用挂念我。我若被抓走,估计你也没钱赎我,所以不用找我,只要在家等我就行。
说完,两人抱头哭了一场,三娘然后走到床边,拿了几块破布放在袖子里,然后又让孙三郎去生药铺里买一把巴豆。
三郎不解,问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买巴豆干什么?
三娘说:你莫管,我自有用处。
三郎出门买药,众人都拦住他问道:这事怎么办?
三郎为人实在,便把妻子的一番话都告诉了邻居,而且特意说了破布和巴豆的事情,邻居们听后一脸茫然,不知道三娘想干什么。
三郎买回巴豆后,孙三娘敲去壳,把果肉缝在衣服里,催促三郎赶紧逃走,然后浓妆艳抹,专等流贼过来。
没过多长时间,流贼的前锋到了,众贼见了孙三娘,上去又拉又扯,一个年轻的头目见状,把众贼都哄走了。
还没等这个贼头说话,孙三娘便跪了下去,说道:求大爷您收我做妾吧!
那贼头强抢惯了,见孙三娘这个样子,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扶起她说:我抢过不少女人,但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如果你肯随我,我就与你做结发夫妻,岂能让你做妾?
贼头接着说:唉,只是我上面还有大头目,如果见了你如此貌美,恐怕又要夺去,哪里还轮得到我?
孙三娘说:这个没有关系,我把头发弄乱,然后在脸上涂些锅底灰,他们看见我这个丑样,哪里还会多看我一眼!
贼头一听,心里热哄哄的,说道:初次相见,您就这么有情,若是后来做了夫妻,我岂不是要幸福死?
孙三娘赶紧把自己装扮好,过了一会儿,流贼果然过来清点妇女,见孙三娘一副鬼模样,就没管她。
(二)
盘查完之后,贼头便把孙三娘锁在一间屋里,然后又从外面抢了四五个女人回来,这些都是孙三娘的邻居。贼头对孙三娘说:这几个抢来的女人,只配做你的丫鬟。
晚上,贼头让这帮女人煮饭烧汤,与三娘吃过饭后,洗漱完毕,便兴高采烈要入了洞房。二娘也很自觉,先上床睡了,贼头见后,满心欢喜,正如“馋猫遇着肥鼠,饿鹰见了嫩鸡”。
可当贼头刚要有动作时,孙三娘说话了:哎吆,刚好不巧,今天来大姨妈了。
贼头不信,孙三娘便把事先准备好的破布给他,贼头一闻,便知她说的是真的,脸上有些沮丧。
这便是孙三娘使得第一计,预先带上自己用过的月经带子,便好相机行事。
孙三娘说:如果你不想做长久夫妻,硬来也行,但如果以后还想让我生儿育女,那就权且忍上几天。况且眼前替身也多,何必非要拿我的健康和性命取乐!
贼头说:你说得是,我且去与她们同睡。
三娘又靠近他说:我见你年少风流,心里实在喜欢,只是身子不自由,等你与她们做过之后,还来与我同睡,哪怕靠一靠也好!
贼头答应,听了孙三娘说了这几句肉麻话,平日官府招不降的心,早被她招降了,平时阎王勾不去的魂,被她都勾去了。
贼头随后便去找那四五个女子,没想到这帮人,见了贼头长得标致,不仅事先准备的剪刀绳子一点没用上,竟然还有了争宠之心,孙三娘从心里鄙视他们,这些人贼没来的时候是节妇,贼一来竟然成了荡妇!
孙三娘也没敢睡,听到他们雨收云散,便想听听贼头说什么。
只听贼头说道:你们把银子藏在哪里?首饰都寄放在谁家?
众妇人挨个被审问,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听到这里,孙三娘心中又想好一计。
过了一会儿,贼头又来找孙三娘,问道:我与你丈夫相比,怎么样?
孙三娘说:我丈夫与你相比,万不及一,不仅长得没你标致,本事也不如你,更没有你这么怜香惜玉,看来我是因祸得福了。
孙三娘拍完马屁,接着说:只是凭你的相貌,哪里挣不到一碗饭吃,为什么非要做这种刀尖舔血的冒险勾当?
贼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是个伤天害理的勾当,但无奈如今银子难赚,我借此抢些金银,等攒够本钱,便改邪归正。
孙三娘说:奥,那你之前抢了多少金银了?
贼头也没往深里想,便说:连金银首饰算下来,估计有个两千多两吧!若再抢得这些,有个五六千两后,我便与你去做老员外、财主婆。
孙三娘说:只怕你这些话是骗我的,你如果真能改邪归正,别说五六千,恐怕上万我也有。
贼头听后,心里扑通扑通跳,问道:你有银子?现在哪里?
孙三娘说:小心隔墙有耳,今晚众人都在,我先不说,明天再与你商量。
贼头心里惦记,只能熬过一夜,第二天又随贼军到了别的地方,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他把其他女人安排妥当,又找了一个安静的房间,准备晚间和孙三娘说话。
(三)
贼头刚上床,便问孙三娘:你那万金藏在哪里?
孙三娘故作惆怅地说:你们男人最容易变坏 ,现在说是与我做夫妻,只怕等银子到手了,又要去找别的财主婆了。你若真想与我白头偕老,必须发个誓,我才能对你讲!
贼头一听,激动地从床上蹦下来,跪在地上,指天发誓:我后来若辜负了三娘,就让我死在万刃之下。
三娘上前扶起他,说道:我实话对你说,我家公公是当地有名的财主,没死几年,我丈夫见世道太乱,流寇太多,便把本钱收起来,连首饰器皿共有万金之多,掘一个地窖埋在土中。你如果去挖出来,我和你一世也享用不完!
贼头说:恐怕早被人挖走了。
三娘说:这事只有我们夫妻二人知道!昨天我亲眼看见丈夫被你们杀了,如今除了我,还有谁会知道?何况银子又在野外,就是神仙也想不到,只是我自己不好去,怕别人认出来。你把我先寄在亲戚家,我跟你说那个地方,你自己去挖出来便是。
贼头说:我们做流贼的人,有什么家眷可以托妻寄子?况且那个地方,我也不熟悉,让我从哪里挖起,我觉得还是与你一起去比较稳妥。
孙三娘说:若要同行也可以,但最好装成叫化夫妻,一路乞讨过去,这样才不会被人认出。
贼头点头称是,然后又摇头道:这样好是好,但要扮作乞丐,那现在这些钱物就没法带了,到时候放在哪里呢?
孙三娘说:这个不难,正好依我们的办法。你把这些东西装作一包,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与你抬着丢在桥下深水中,只要记好地方,等把那万金取回来,从此经过,一起捞出来带走便是!
贼头听后,一把把她搂住,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一直夸她不仅人漂亮标致,而且聪明重情意,说道:我前世不知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遇上你这么一个贤内助,而且还能得那么一大笔钱财。
说完,两人便睡下了,因为三娘行经的问题,贼头一直没有得逞,但害怕三娘吃醋,他也没去找其他女人。
到了第三天,他们跟随队伍继续转移,路上正好遇见一对叫化夫妻,贼头便把他们的衣服扒下,交与三娘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就是天赐的行头。
一路上,贼头还只惦记孙三娘的身子,但三娘一直以身子不净推脱,因为银子的事情,贼头也没有强迫,但只是心中闷闷不乐。
(四)
这一天,两人睡到半夜,贼头说:现在人们都睡熟了,我们依计行事吧!
随后,贼头便与三娘一道,把白天捆好的包裹抬着丢到一条长桥下面,在桥边作了记号,又看了看四周的树木,回去之后便把叫化夫妻的衣服换上,只带了几两碎银子随身,瞒住那几个女人,两人连夜往回跑。
走到天亮,已经离开贼营三十里地,他们到一家店里讨饭吃。
三娘见贼头没注意,便把事先碾碎缝在衣服里的巴豆粉,给贼头搅在饭里。贼头走了一路,早饿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饭消灭掉了,不过一个时辰后,贼头开始腹泻。
走了不到三里路,贼头就拉了十来次稀,到了夜间,也一直泻个不停,爬上爬下的,一晚上没怎么睡觉。
第二天,孙三娘又给贼头加了一些巴豆粉,可笑这如狼似虎的贼头,没用两天功夫,就已经泻得面黄精瘦,路也走不动了,话也不想说,至于晚间取乐的事情,就更别提了。
贼头心里想:唉,女人跟着男子,不过图些枕边的快乐。前几天是因为她不行,现在又因为自己不行,真是从心里对不住三娘。
贼头心里过意不去,但他不知道,三娘为的就是不破身子。
自从贼头得病之后,三娘更加殷勤,白天扶他走路,夜间扶他上炕,有时贼头来不及入厕,便拉在了床上,三娘也不嫌脏,竟然用手替他擦洗,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
贼头见三娘如此用心,流泪道:我和你虽有夫妻之名,但并无夫妻之实。我得了这种龌龊的病,你不但不嫌弃,反而更加疼爱我,我就是死也难报你的大恩。
三娘嘴里假装安慰他,但心里一阵窃喜。
过了一天,两人走走停停,到了离家比较近的地方,找了一座古庙住下。
吃饭的时候,孙三娘又给他加了一些巴豆粉,贼头这次泻得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对三娘说:我如今元气泻尽,死多生少,你若有夫妻之情,去讨些药来救我,不然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三娘说:明天我就去给你买药。
次日,天还未亮,孙三娘便以买药为名,竟然走回自己家里。孙三郎起来开门,正好撞见妻子,先是一惊,后来竟乐了。问道:你怎么逃回来的?
三娘便把自己骗贼头挖银子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孙三郎只知道她骗得脱身,但还不知道她原封未动。对三娘说:既然贼子在近处,待我去杀了他。
三娘拦住道:不急,我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你现在赶紧起程,到某地一个大桥处,上面有标记,趁着夜色把深水中的一个包裹捞出来,里面大约有两千多金,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孙三郎听后,像飞一样往桥的方向赶。三娘然后到药店讨了一服参苓白术散,拿到庙中,给贼头吃了,肚泻止了一半。贼头见病有好转,便计划再养几天,等好些就去挖银子。
三娘说:要挖土,少不得要用到镐头,我先到铁匠店中去买一把来。其实,三娘是以买锄头为名,走回家去,看看孙三郎是否把桥下的东西取了回来。
三娘见孙三郎取了东西回来,便说道:现在可以动手了,只是不可太急,需要如此如此,差一步也不行。
说完,三娘换了衣服,只在家中安坐,不再到古庙去了。
孙三郎依计而行,拿了一条铁索,找了两个帮手,直奔古庙,进了庙门,大喝一声道:贼奴!你如今躲到哪里去?
贼头一听,吓得魂不附体,本来就浑身无力,现在只能束手就擒。孙三郎用铁索把他绑了,带到一处集市,把大锣一敲,高声喊道:各位乡邻,三党六亲,都来看我杀流贼!
众人听见,都赶了过来。
(五)
只见孙三郎把贼头高高吊起,手里拿一根大棍,一边打一边问道:你把我妻子抢去,奸淫得好!
贼头疼得直喊:我抢的女人多,不知道哪位是你家奶奶?
孙三郎道:同你回来的孙三娘,便是我的妻子!
贼头道:她说亲眼看见丈夫被杀,怎么还在?这么看来,她以前的话都是骗我的。只不过我抢她归抢她,虽说一起回来,但与她什么也没做,你不要打错了人!
孙三郎说:你个尖嘴贼头,同她睡了十来夜,还说什么事没做?谁信你?说完举起棍子便打。
贼头说:这里面有个缘故,你让我慢慢说给你听。
孙三郎说:我没有功夫听你啰嗦,今天非打死你不行!
众人听后,都说:别急,等他都招了再打也不迟!三郎于是放下棍子,都等着听那贼头讲。
贼头说:我开始见她长得漂亮,想娶她做妻子,十分爱惜她,第一晚想跟她睡,谁知却她从腰下取下块破布,说行经不方便。一连熬了几夜,等要回来的路上,我又得了痢疾,一日一夜泻了几百次,连走路说话的精神都没有,哪还有力气做事?自从出营到现在,一直泻到如今,虽说同行同宿,但是什么都没做,你若不信,不如回去问你家奶奶!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你说三娘带破布、买巴豆,当时不知道她要何用,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这么看来,三娘果然没有被奸污。
其中也有几个妻子被抢的,便问:前些日子抢去的女子,可有几个守节的吗?
贼头说:除了这一个,再也没有半个!其中倒是有带剪刀、绳子的,也就是装装样子,都和我睡了。
问的人听了,知道自己的妻子被奸淫,不好再说,气得而如土色。
孙三郎见他说完,提起棍子,从头打起。贼头喊道:老爷,我有两千多两银子赠予你,饶我一命吧!
众人问:银子在哪里?
贼头说:在某处桥下,你们去捞便是。
孙三郎说:那都是你掳掠来的,我不要这等不义之财,只想为民除害!
刚才那些问话的人,都恨这贼头,齐声道:还是为民除害的是!
没等孙三郎动手,众人你一拳、我一脚,用了不到一刻功夫,贼头就命归西天了。
当然,这里有几个患了贪嗔病的,心里惦记着贼头那两千多两银子,夜间瞒着众人,独自到桥下去捞,但这注定是水中捞月,因为早被孙三郎取走了。
这就是孙三娘的妙计,从贼还没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特别是最后这一招儿,非常巧妙,她就是想借贼头的口,说出自己的清白,表明自己的心迹。
如果在路上想弄死贼头,对三娘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她没有,因为只她一个人回来,说自己不曾失身于贼盗,哪里有人会信,不说众人,即使自己的丈夫都不会信,如今这些话都是贼头自己招认,正好还三娘一个清白!
(六)
从来守节的女人,都堪称女中圣人。誓死不屈的,是圣之清者;忍辱报仇的,是圣之任增,像孙三娘之种,才是圣之智者!
想想这一遭,孙三娘不但没有耗损什么,而且白得了两千多两银子,还留下了一个清名,最后夫妻团聚,还有比这更美的事情吗?
忠孝节义四个字,从古至今被人所追求,但往往是奸臣口里说忠,逆子对人说孝,奸夫口中称义,淫妇对外讲节,所以真假极其难辩!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若想辨别真假,只能从具体事上见,仅凭嘴说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所以说,在人世交往中,切不可盲目听信别人,必须听其方,察其色,观其行,才不至于上当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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