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糖

文/邵天伟

母亲快八十岁的人了,仍然很勤俭,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这几年春节前后,她都到县城卖自制的土布鞋,吃住在我家,一般住一个月,然后回乡下与老父亲一起盘弄土地。她知道我自小爱吃麦芽糖,每年都给我买一两斤。记得几年前的第一次,我问:“买糖干什么?”她笑笑说:“买给你吃呀!”妻儿都不爱吃,我一个慢慢享用;母亲已吃不动了。吃着清甜滑润的麦芽糖,我总是会想起童年陪母亲熬糖的情景。

妈妈怎么做麦芽糖(母亲熬的麦芽糖)(1)

我出生于文革初期,正是缺衣少食的年代,童年除了一天两顿吃饱外,零食不敢奢想。但不管怎么忙,母亲都不怕麻烦,春节前的某一天总会做好两小簸箕麦芽糖,二十多斤,陪伴我家老少七口人渡过甜甜的三个月。腊月开始吃,要吃到天热的三、四月,父母、奶奶肯定舍不得吃,因为姐弟四人个个都是“馋猫”。时光飞逝,一转眼三十余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儿时熬糖的艰辛与快乐。

我家做糖的原料是碎米粒与大麦芽。我家坐落在螳螂川边,我记事没饿过肚子,常听人说是“鱼米之乡”。只有父母苦工分,一家七口人,不得不节约粮食,那时碾米是用老式机器,碾出的米碎米不少,且很不干净,谷壳、石粒等混杂。于是碾完米,母亲都要筛一道,把谷壳、石粒、铁钉等杂物拣出,筛上的大米做饭,筛下的细米用作糖料。一大筲箕大麦芽一般半月前就泡好、发好、晒好。腊月的某一天,白天我已砍好一堆柴。吃过晚饭,我和母亲挑着半大桶米粒去回族院子石磨上磨,母亲加水加料,我帮着使力,一饭勺一饭勺地磨,到黄昏了才完工,虽然手酸汗流,但想到第二天就可吃上糖,仍心甘情愿,心暖暖地,即便缺席了小伙伴们刺激的活动。八点多开始熬糖了,四姐弟坐着打扑克、闲聊,父母一个守着锅洞加柴,一个在锅边搅拌。说好陪父母的,但我们小孩子说话总不算数,等喝过一碗糖稀后,不到十二点一个个都眼皮打架上床了,只留下父母在坚持。第二天吃早饭时上楼,两簸箕琥珀状的糖已熬好,摸着热乎乎的,口水都流出来了;黄昏父母仍不得歇,忙着粘米花,即把炒熟的碎米粒用糖稀粘在豆腐框里,然后用菜刀切成小块。麦芽糖、米花这两样零食,是我家待客的好东西,也是我和小伙伴友谊的“润滑剂”,尽管那个年代家家都不稀罕,家家都亲手做。记得我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在白天熬糖?”她笑笑说:“小憨包,白天要做活苦工分的嘛。”下户后,我家都是白天熬糖。

妈妈怎么做麦芽糖(母亲熬的麦芽糖)(2)

有两件小事忘不了:一是一天我去约名叫“懒龙”的小伙伴背柴,在院子里听到他母亲说敲两块糖给我,我大吃一惊,他母亲与我母亲吵过架,已几年不说话,——记得那天的糖尤其好吃;二是一天陪父亲去深山放牛,一姓刘的老倌给了我两块糖,让我忘了寂寞,——他已于十年前作古,但我仍记得他给我糖时的亲切与微笑,仿佛就在昨天。

妈妈怎么做麦芽糖(母亲熬的麦芽糖)(3)

我家是哪年没熬糖的?记不准了,大概十年了吧。父母一天天衰老,四姐弟都成家在外如离窝的小鸟,这是客观原因。前几天跟母亲说起,她不无伤感地说:“街上那么多,早就没人熬了。再说,石磨已没有了,麻烦呀!”问起二三十岁的年青人会不会熬糖,一个个都摇头,甚至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那神态好像在说:“你媳妇会熬吗?”实话实说,我妻也不会。

母亲没熬糖了,但记得我爱吃糖,这几年来县城都买给我,虽然不多,但让我感动,也让我伤感:麦芽糖难道要在乡村失传吗?还有,我还能吃几年母亲买的麦芽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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