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出自唐代诗人杜牧的《泊秦淮》。

“商女”一词,可以理解为歌女,整句话的意思是:卖唱的歌女不懂什么是亡国之恨,隔着河水仍在高唱《玉树后庭花》。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1)

夜泊秦淮

家道中落,萌生忧国忧民的情怀

杜牧的家庭背景很牛,他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正经官三代。

祖父杜佑社身份显赫,在唐朝贞元末年担任了宰相。在这位深谙政治的祖父带领下,杜牧的伯父、父亲也都在长安当官,一时贵盛无比。

然而好景不长,在杜牧10岁时,祖父去世了。祸不单行,不久之后连杜牧的父亲也因病过世了。

这让杜牧的家庭情况一下子变得很糟糕,经济拮据得要把30多间房子卖了才能维持生计。

从此,杜牧过上了孤苦、凄凉的生活,有时甚至还会“食野蒿藿,寒无夜烛”(吃野蒿的叶子,在寒冷的夜里没有蜡烛用以取暖)。

当繁华落尽,从显赫一时的贵族沦为居无定所的穷人,这样的落差给杜牧的刺激无疑是巨大的。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2)

杜牧画像

晚唐衰败,统治者无心政事

经历了家道中落的杜牧,逐渐增添悲悯天人的心性,这使他对晚唐时政更敏感、更有切身的感受。

经历安史之乱后的晚唐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藩镇割据正在各地上演。而中央统治者的不作为也很明显:当整个国家就像飘摇的浮萍之时,统治者之间却盛行奢靡之风,终日不理政事,醉生梦死。

普通老百姓大多流离失所,过着连饱食、生存都面临危险的生活。

与此同一时期,杜牧正处于仕途发展的前期,但是忧国忧民的他和当时的朝廷格格不入。他看不惯统治者的奢靡、官员的贪婪,明知道国家已经内忧外患,却无能为力,他只好借游宴抒发抑郁的情绪。

杜牧一路到达小秦淮河边的酒家,却听到了歌女在唱《玉树后庭花》,联想到自己的由盛而衰和王朝的风雨飘摇,不禁心生感慨,写下了《泊秦淮》。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3)

《泊秦淮》诗配画(上)

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两句。

“后庭花”是古代舞曲的名字,也是指著名的《玉树后庭花》,相传是南朝亡国之君陈叔宝所作的乐曲。据说,陈叔宝终日与嫔妃大臣们沉迷酒色,以纸醉金迷的生活来填补腐朽而空虚的灵魂,不理朝政,最终导致国破家亡。

后晋人刘晌等在《旧唐书·音乐志》中写道:“前代兴亡,实由于乐。陈将亡也,为《玉树后庭花》;齐将亡也,而为《伴侣曲》,行路闻之,莫不悲泣,所谓亡国之音也。”

因此,《玉树后庭花》便成为了“亡国之音”的代名词。

在杜牧看来,在这历史即将重演的乱世,商女不但没有心怀国事,反而还演奏这靡靡之音《玉树后庭花》,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确实让人感到讽刺和无奈。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4)

《泊秦淮》诗配画(下)

那么,“不知亡国恨”的商女应该被谴责吗?

统治阶级的玩物,被买卖的商品

从初盛唐至中晚唐,商女的身份有过不同的变化,可是她们供人娱乐、任人摆布的不幸命运却一点没变。

唐代歌女的人数众多,来源一般是两种:

一是战争掳掠而来的妇女。战争中最大的受害者是平民百姓,他们就像每一次改朝换代的附属品。而平民百姓中的妇女则更是惨淡,迫于生计的她们只能流落风尘,沦为歌女。

二是罪犯家的妻女。在古代,“株连法”十分可怕,一人犯罪,全族都有可能遭到灭顶之灾。其中受牵连的无辜妇女,不是沦为奴婢就是成为歌女。

无论身世如何,处于弱势群体的妇女们在颠沛流离的时代,迫于生存的压力,大多数人只能进入风月场所,成为统治阶级、商人阶层的玩物。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5)

古代歌女

这些妇女就相当于财产,按照现代的说法便是罪人“被剥夺”的财产。她们无疑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不但没有任何政治权利,而且还属于社会中的边缘人物。

就如同世俗给她们的名字“风尘女子”一般,被捧、被踩完全不由自己。就算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也是悄无声息,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卑微和渺小。

当这些风尘女子还有几分姿色时,生活过得还稍微好一点。因为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当歌女们年纪稍大,最后的归宿也无非这几种:

一是赠送他人,被官府、主人当做买卖的商品。例如唐朝大臣刘禹锡就曾在酒局上把歌女赠与别人,在《本事诗·情感第一》中就有记载:“刘尚书禹锡,集贤学士李司空,罢镇在京,慕刘名,尝邀至第中,厚设饮馔,酒酣,命妙妓歌以送之。”

二是遁入空门,也就是出家。唐代诗人杨郇伯在《送妓人出家》一诗中描写道:“暂惊风烛难留世,便是莲花不染身”,写尽了年老色衰后的歌女,逃不出孤独悲惨的结局。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6)

古代歌女

三是为主殉身,一些歌女被卖给主人后日久生情,一旦主人去世,她们便无依无靠,于是有的人就选择了以身殉主,与主人泉下相伴。

四是作商人妇。商人有赎买歌女的经济条件,而且他们的封建礼教观念也略有淡化,不会过于在意歌女的“风尘”身世。例如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提到的琵琶女,便因“暮去朝来颜色故”,最终“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7)

琵琶女形象

虽然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歌女,比如以一曲《金缕衣》唱出名堂的杜秋娘被唐宪宗立为秋妃。但是这样的例子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歌女结局都很悲催。

综合以上来看,因为曾是风尘女子,她们当中很少能作为士人阶层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简单粗暴地总结,她们的出路就只有两条:被买卖、出家。

被扯线的木偶,时代的受害者

不是跑题,先问一个类似的问题:一匹马在拉车,但是车不动,主人应该责怪那匹马还是责怪那辆车?

相信有很多人会想:当然是责怪马了,因为只有马拉动了车,车才会跟着动呀。

但其实马拉不动车的原因,既有可能是马没吃饱,不够力气;也有可能是坐在马车上的人太重了。

只有那个坐在马车上的人,才是掌握着主动权的人——他既可以喂马吃草,也可以下车减重。

同样地,回到诗句中来,该被谴责的是商女,还是《后庭花》呢?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8)

古代歌女

上文提到,商女作为统治阶级的玩物,自然就是被扯上线的木偶,一举一动全由达官贵人决定。

所以,身在“服务行业”的商女们演唱的曲目,都是顺应客人的意思而唱的。客人让她们闭嘴就闭嘴,点什么歌就唱什么歌。

要是没有喜欢这亡国之音的达官贵人,这样的歌声又怎么会隔江传来呢?

因此,“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看起来是在批判商女,实则这是一种曲笔——言在此却意在彼,杜牧不过是借商女唱歌来暗讽当朝统治者的不作为,以诗来鞭挞、痛斥荒淫腐朽的统治者。

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道:“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意思是“我”的情绪投射到景物上,景物也自然就沾染上了“我”的思想感情,也可以理解为寄情山水。

杜牧正是在这繁华喧闹、歌舞升平的夜景中,看到了国家衰亡的趋向,听出了淫靡的亡国之音,所以写下了《泊秦淮》这首诗,矛头直指不理朝政的统治者,而不是为了批判不知亡国恨的商女。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9)

古代歌女

而且,唱歌跳舞只是一种谋生手段。在乱世中能安稳地生存,对于商女来说,足矣。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足以使这些女子内心麻木,更何况她们无权无钱、无名无利、无依无靠,面对王朝的兴亡,凭何谈亡国之情?

在晚唐,才子如杜牧也只能写诗慨叹;就算有商女清楚当时的严峻局势,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挽救些什么。

总结

面对朝代的更替,作为后人的我们根本没理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任何一个历史人物。在当时的社会大背景下,商女是令人可叹可怜的弱势群体,也是时代的受害者。

在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之下,她们唱出了亡国之音《玉树后庭花》,也因此成为了史上最无辜的背锅侠。

参考资料:

1.《唐诗别裁集》

2.《本事诗·情感第一》

3.《旧唐书·音乐志》

4.《人间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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