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基德,去世了。
这该死的“新冠肺炎”带走了他——
谨以此文献给金基德。
一
在世界电影的版图上,韩国未曾出现了大型的电影运动。
他们没有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也没有法国的新浪潮运动,也没美国的好莱坞类型电影...
但就是这样,他们完成了类型电影的本土化。
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寄生虫》大获成功,韩国以傲视的姿态代表着亚洲电影,与百家争鸣。
金基德,是这群韩国电影人里边的“异类”——
有一说一,金基德这人的确挺古怪的,他自己也笑称自己是“欧洲电影导演”,“三级片导演”,韩国最生猛的r级片导演
这当然是玩笑话,他是爱国的,只是他和在欧洲的名气要比在韩国本土要大。
1960年,金基德出生于庆尚北道奉化郡一个小山村,没钱,也没条件,但在拍电影之前,他是个画家,不过他这个画家是个业余。
他的父亲是经历过南北战争的退伍军人,而母亲也不识打字,是个居家的普通女人,而绘画中的世界则是金基德为数不多的消遣与逃离的空间。
他跟所有的叛逆少年一样,不愿意上学,中学便从农业技术学校辍学成为打工人了。
1980年,金基德为了逃离家庭积极入伍,去了韩国服役里边最苦的海军,或许源自对自由的向往又或者是对大海的“思念”。
金基德在服完兵役后,坚持做个画家,边画画边赚钱边打工,
就这样五年后,他怀揣着梦想去了巴黎。
去到巴黎后,金基德在法国蒙托利埃海滩画街边卖画为生,说来也奇怪,
金基德虽然在法国街边卖画为生,但是他却从未参加过当地的画展或者是绘画大赛,他只是在街头看着,画着,像是个审视者。
在漫长的坚持后,金基德突然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在韩国类型电影的启蒙期,拍了《蓝色大门》,这部电影让他获得了参展柏林电影节的入门卷。
那是1998年,金基德不过才38岁而已...
二
当韩国电影人都开始注意到这个38岁的青年导演时,金基德正在迅速的发展。
他的电影里几乎没有限制,在他拍摄的电影里边充满着跨地域和跨文化,象征或者隐约的设计。
无论在哪里,金基德总是能够找到电影本身最为真实的东西。
2004年,金基德带着《春夏秋又一春》在第56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国际艺术院线协会奖、青年评审团奖、堂吉诃德奖...
那一年,金基德44岁,然而他的电影生涯才仅仅只是开始。
《春夏秋又一春》大放异彩后,同年,
金基德又带着《空房间》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他的《撒玛利亚女孩》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导演,
又是威尼斯又是柏林,真的他的三满贯就差了戛纳了,他也吐槽戛纳不喜欢自己的电影...
事实上,围绕着金基德的争议不仅仅只是“戛纳不喜欢他”,很多电影人也不喜欢他,他们一致认为:金基德的电影尺度太大了。
在《春夏秋冬又一春》里边,少年将石头绑在青蛙和蛇身上,虐杀小动物取乐,成年人则杀妻自虐
而少年和成年人,在电影中也都是“僧人”——
我们很难以想象,金基德会把如此的与常识背离,与自然的伦理背离,但是金基德就是这样做了。
围绕着金基德电影的尺度问题,从未有过停息。
所以即便在韩国,不少圈内的朋友也常开他玩笑,他是禁片之王,是三级片导演。
可金基德他很自信,他曾在《当代韩国电影史》中写道:“那些憎恶我的,否定我的人,在我死后,会以另一种态度争先恐后地看我的电影”
唉,这一天来得未免有些太早了。
三
其实在金基德的电影里边,他虽然有着“惊骇”的影像内容,但是在他的电影里边,他总是能够建构出一个属于东方禅意的影像空间。
在他暴力影像的背后,是东方禅学与美学的叠合。
许多人,往往只关注他电影里面的那些“戏剧性”的画面,却从来不关注他的表意。
在金基德电影里边,最为重要的是,他对周遭一切的关心,对整个人类命运都有着很强烈的审视。
可人们不关注这些,只关注他的那些暴力美学的镜头。
当然人们只关注他的暴力美学,并不是人们错了,事实上,自打1998年,1998 年韩国电影废除电影事前审查制度,代之以电影的分级制度后。
韩国电影始终就困陷于“表意与形式的不同步”的困境中,虽然这些年,韩国电影的确出现了像《熔炉》《素媛》《辩护人》《寄生虫》《燃烧》之类的电影,甚至《熔炉》的上映还曾引起过韩国的集体反思,
电影人以一部电影推动了韩国国会通过了《性暴力犯罪处罚特别法部分修订法律案》——
在韩国每一位电影人都是极具社会责任感以及启蒙意识,他们不愿意像我们国内许多电影,玩弄着“艺术性”的玄虚,拍一些大众所看不懂的电影。
韩国的导演都很朴实,他们拍的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导演,只是有点很可惜的是,无论他们如何去选择题材如何去找角度,这个财富伪装成的上层建筑,都无法逃离现实的困境。
电影无法真正去触动一个变革。
金基德对于韩国电影的认知很清楚,以至于他用了一种“沉默不语”的态度来对抗这个世界——
在他后续的电影中,他越来越去淡化语言,有的时候台词都变成了奢侈品,
他说:“沉默也能给人家一种深奥的 感觉,并且我觉得语言并不能代表一切”
金基德拍电影,完全是依靠表演的眼神,肢体,情绪去打动人,这就使得金基德对演员的要求极高,但凡是从金基德这里走出去的韩国演员,无一不成为未来韩国忠武路演员。
“年龄越大,你对于别人所说的东西 就相信得越少。但人类的活动是没有撒谎可言的。它们都是诚实的,无论这些行为是否符合是非标准。”
四
人们很难去完整的去了解一个人,人们往往只能看到人的一面,而另一面却总是被人所选择性遗忘。
人们似乎忘了,这个“三级片导演”在拍完《春夏秋冬又一春》还紧接着拍了部《空房间》,相比起前作,同年的《空房间》,电影更加具有符号的意味。
在《空房间》里面随处可见的是,高速发展的社会中所被撞倒或者被遗忘的那群边缘化的人物。
社会问题所引发的后果随处可见:家庭暴力,空巢,权力,金钱,腐败...
当然相比起那些也关注边缘和社会问题的贾樟柯,金基德显然要更具游戏性,也更戏剧性。
在家庭暴力,贾樟柯往往是无声的暴力,而金基德则选择枕边的丈夫拳脚相交。
在空巢老人,贾樟柯往往是没有解决的意境,而金基德则选择让老人直接死去,而守护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狗。
在权力面前,贾樟柯往往用小人物悲剧来表达对强权的抗拒,而金基德则直接站在了强权的这一方面,用黑色的暴力去对小人物施压...
可正如我们不懂贾樟柯一样,金基德也韩国也不被理解与关注。
他的粉丝大多都是令人难以启齿的“性”的粉丝与崇尚暴力美学的粉丝。
2008年,金基德在拍《悲梦》时,因自己的疏忽大意,差点让女演员发生意外,随后不久,他的身边的人都背叛了他...
他的也曾对自己产生过怀疑,甚至有想过一了了之,可最后的热爱救了他,电影救了他。
三年后,他卷土重来。
他一口气拍了两部作品《阿里郎》和《阿门》
这两部影片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光彩
《阿里郎》入围了第64届戛纳电影节单元奖
《阿门》提名了第59届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
谁又曾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光彩的电影人,居然是一个连初中都没读完,又没接受过专业电影训练的韩国电影人。
可世界的舞台接纳了他,韩国本土的电影却抛弃了他,2011年的韩国电影实在太繁华。
金基德在韩国本土的票房,输给了同年黄东赫的《熔炉》,姜帝圭的《登陆之日》
...
他像极了票房毒药,无人找他投资拍电影。
可不久之后,金基德又回来了,或是源自对商业市场的妥协,又或是源自猎奇的好感。
金基德这次归来有些不太一样,他拍了部口味很重,并令他毁誉参半的《莫比乌斯》——这部电影的口碑割裂很厉害,
喜欢的人夸他:
这里极度阴暗或充分变态。就像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必然存在阴暗潮湿....这一次挑战的是无灯光无配乐无对白。但仍尽显大师的叙事能力和表达节奏。
讨厌的人说他:
刻意回避台词,用记录性的影像和声效直接传递信息,罔顾粗暴和生硬,急迫的金基德没给观众留下回味的时间和空间
2015年金基德拍了部《停止》被骂惨了
正当所有人以为金基德要一蹶不振的时候,这个坚强的人又在2016年带来了《网》——
他的影迷们也笑称:是的,这是金基德有史以来话最多的电影。
《网》的票房跟以前一样,不太给力,但至少口碑回来了,
可他本人却深陷性侵和暴力虐待的丑闻..
2019年去了巴基斯坦,拍了部与巴基斯坦男女性别有关的电影,
他在对待性别的话题上,还是那么的敏感,像极了部学生毕业作品。
如果不出意外,这部影片会在2021年正式上映,
只是很可惜的是,或许...唉
五
金基德这人,其实是真的敏感,
他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很敏感,敏感到一点点的变化都能被他敏锐的捕捉到。
可或许是“天才总是半个疯子”,在金基德不断关注社会现实却又不断在被抛弃...
对于许多电影观众来说,看金基德的片子很难受,他总是像一些实验性的作品,触目惊心,以至于人们根本就没有看下去勇气。
金基德曾说,“那些憎恶我的,否定我的人,在我死后,会以另一种态度争先恐后地看我的电影”
我不未来人们能否了解他,但是我知道,在这里有个来自中国的影迷,在思念着他。
感谢您,曾给我提供一个看见您欲望与权力制衡的影像空间。
R.I.P
#俄媒:韩著名导演金基德因新冠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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