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老了。老到自己都记不清已经几千岁。
暑热一过,来我这的人少了,冷不丁心里空落落的,突然想坐下来,说说以前的事。哎,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
你问我是谁?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江北而来之山皆无石,到我这才有石,所以我叫“石头山”,现在的名字是“清凉山”。
我见证了“金陵”的诞生
长江既是我老师,也是我的邻居,她靠在我西南麓下,常年受她江水冲击拍打,让我拥有了一身天然“盔甲”——悬崖峭壁,与东面的好兄弟钟山交相辉映,我成为阻北敌南渡的绝好屏障。
公元前333年,楚威王熊商兵至南京,被南京的美镇住了,一眼看中我,建了一座城邑,命名金陵邑,这也是南京主城区作为行政区域的开始。也正是此时,南京有了一个流传千古的名字——金陵。
年少的我懵懵懂懂,看着他们指点江山,虽不知深意,却也被那种豪迈感染,深埋英雄梦的种子。
金戈铁马,正是年少风华。
风云际会天下计
岁月流转,人世匆匆,多少雄姿英才,气吞万里如虎。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有两人,诸葛亮、孙权。
公元208年,诸葛亮出使东吴,与孙权共商联合抗曹大计,两人一起来我这观察山川地势。
诸葛亮拿着个扇子摇摇晃晃爬上来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眼睛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扫,悠哉悠哉地,那么不起眼,却在我心里打了一激灵。我知道,此人定不一般。
果然,他沉思许久,说了句“钟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也!”建议孙权将都城从京口(今镇江)迁来秣陵(今南京)。
他说我是蹲踞江岸的老虎,那是我第一次有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公元211年,割据江东一隅的孙权终于来南京了,开启了六朝古都的时代,也开始了我们的故事。
我因为邻近秦淮河入江口,设有石头津,是进出建康的重要关口。
平时,石头津正常运转,而到了战时,石头津必须依托我才能发挥作用,孙吴以水军立国,所以我又是孙吴的水军总部,也是当时长江沿线最大的码头之一,南来北往的人特别多,大陆最早去台湾的船队就是我这里启航的。
在整个六朝定都南京的320多年时间里,我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西晋灭吴时,首先攻陷了我,使得吴都建业无险可守,孙皓只好面缚请降。
我有了一个新名字“清凉山”
成语“解铃还需系铃人”都听过吧,我见证了它的诞生。
南唐时期,李昪来我这里避暑,把我改为“石头清凉大道场”,并请来文益禅师住持。
北宋后,大伙儿就喊我“清凉山”了。
有一天,文益法师问其他人:“谁能把老虎脖子上的铃解下?”众僧面面相觑,无人能答,正好泰钦走过来,应声答:“须原将铃系在老虎脖子上的人才能把铃解下。”这就是“解铃还需系铃人”的典故。
清凉寺内有一眼古井——南唐古井,人称“还阳泉”,水源丰沛,即使逢久旱也从未枯涸,水质甘醇清冽。相传常饮此水,鬓发至老不白,白鬓也能转乌。
听着很不可思议,其实有它科学的一面。1987年,南京医学院对还阳井水专门做了化学元素检验,结果表明,井水中有较多“锶”的成分,而“锶”是人体所需的重要化学元素。
南唐时代,我遇到的人和事都与之前不大一样,少了打打杀杀,多了些诗意,比如李煜,真是个妙人,我喜欢听他念词,好听极了。
南唐亡国,李煜家族300多人被押解北上,适逢大雨,老少冒雨登舟渡江,哭号之声震天。船到江心,李煜深深地凝望着我,念了句“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我哗地一声,哭了出来。
潮打空城寂寞回
沧海桑田,宋元时期,长江不断西移,我离江渐远,莫愁湖逐渐形成,外秦淮河入江口推移到龙江关附近。
由于地理形势变化,我失去了扼江控淮的重要地位,不再是军事重地。
不知道是不是被李煜的惆怅浸透,后来文人墨客但凡来南京,必来我这里怀古。“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刘禹锡眼中,我成了一座寂寞的空城,还有晚唐诗人温庭筠、张祜,北宋词人陆游……
那段时间,我挺郁郁寡欢的,现在回想,反倒是这段时光让我变得成熟与豁达。
幽静的日子里,很多人会来我的“明星班”——崇正书院,这里培养出不少人才,比如后来成为状元的焦竑,还有被编入《明史》的泰州王艮等。
清晨的时候,我喜欢站在峰巅的清凉台,俯瞰整个南坡,涛涛绿浪影影绰绰,我的眼前浮现很多的脸庞、他们的动作,耳边回荡着他们的声音……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采访 | 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
部分素材来源 | 《金陵胜迹大全》、《金陵名胜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