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路

集权政治与织丰集团的覆灭

前面我们曾经讨论过日本独特的政治模式。

日本政治,无论外在形式如何变化,从根本来说其实就是不同的社会集团根据相同的利害关系而自发结成的政治集团。

正因为日本的政治集团是由不同社会集团基于自身利益而自发结成的,所以当家人才没办法吃独食,必须尽可能地照顾到其他人的利益。

所以日本政治的模式,无论是过去的大和朝廷、平安朝廷,还是后来的寺社、武家,都比较推崇合议制,而不是依赖统治者的个人意志。

比如当时有名的武士家规《菊池家宪》中就明确规定,家中一切事务都必须合议决定,合议可决或否决之事,无论家主的意向如何,也必须遵从合议的结论。

所以我们之前在考察日本政治的演化时,会发现一个反复出现的现象,那就是破坏合议政治的人,基本上都会迅速扑街。

而极度依赖统治者个人意志的织丰集团,也难逃这种命运。

细心的读者或许已经看出,织田信长所推行的这一连串集权政策,虽然提拔了不少有才华的新人,并能在征服战争的过程中,迅速收编愿意投效他的武士集团。但这一切却是以牺牲家中古参老臣为代价的。

所以到本能寺前夜,织田家的重臣中,可以称得上古参老臣的人,其实也就柴田胜家、丹羽长秀这么少数几个,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信长时代才提拔起来的新人。信长正是通过排挤打压佐久间、林这些老臣,来为新人腾出了晋升空间。

织田死后丰臣秀吉大反攻(文史宴织田丰臣死后基业迅速崩塌)(1)

佐久间信盛就是惨遭清洗的老臣

按照中国人的想法,或许觉得这种任人唯才的做法没什么不好。而且从现实来说,这套做法确实也获得很大的成效。但正如我们一再强调的,日本大名家本质上并非是大名个人的私人产业,而是不同利益集团整合而成的政治集团。

这也就意味这些古参老臣,并非是可任由他信长会长随意解雇的打工人,而是各个利益集团的代表。因此信长会长通过侧换老人来给新人腾位置的做法,并不仅仅是因为老人无能,更重要的是借由处罚老人来完成家中势力的整合,使织田家从一个尾张豪族共同出资的合资企业,转化为他信长会长一个人说了算的独资企业。

而且,不仅对尾张豪族这样,对于新进纳入麾下的美浓豪族与近畿豪族也是如此。

这套集权策略虽然极大的提升了织田家对领地的控制和动员能力,但另一方面,却很难保持这些新参家臣的忠诚度。

很简单的道理,过去的织田家是一个尾张豪族们共同出资的合资会社,所以豪族们与织田家的关系其实荣辱与共,不存在当主完蛋就各奔东西的说法。而且在织田家内,各个家族所扮演的角色都是相对固定的,也不存在太多的非分之想。哪怕是下克上把家主干了,总还是要找人来维持家名的。

但是现在,随着信长会长的一连串改革,织田家不再是大家的合资会社,而是织田信长会长一个人的独资公司。大家都是信长会长手下的打工人,只是因为信长会长开工资,而且砍人又厉害,所以才给你织田家打工。

一旦所有的荣辱得失完全系于信长一人,而信长本人也没有回复到过去那种合资参股的经营模式,那么伴随着信长父子的暴毙,所有的人都在琢磨换老板,没有几个人真心想为织田家尽忠节。

可以说,当佐久间父子被流放的那一刻起,织田家的命运或许便已经注定了。

至于继承了信长会长基业的丰臣秀吉,其实也没多少好说的。说到底还是和信长会长一个毛病,手下一大堆给力的打工人,但却没有形成一个荣辱与共的利益共同,到头来也就几个在政权中枢操盘的文官肯为丰臣家尽忠节。

我这里倒是没有吐槽治部少石田三成人品的意思,只不过治部少的权势完全依赖于丰臣家,有丰臣家才有他治部少,哪怕改投内府德川家康,也没有混进政权中枢的可能性。而且以他那位置,被改易也是分分钟的事情。于情于理没有理由不去博一把。

至于福岛正则、加藤清正等人,虽然人品确实不咋滴,但也不能光怪人家二五仔。大家都是打工人,又不是治部少这种在政权中枢操盘的高管,跟谁不是当打工人,哪有吊死在丰臣家这棵树上的道理呢?

织田死后丰臣秀吉大反攻(文史宴织田丰臣死后基业迅速崩塌)(2)

石田三成完全是丰臣秀吉的依附品

结语

《笑傲江湖》中有一门神功叫葵花宝典。一旦练成,可天下无敌。然而要练成这门神功,却必须先挥刀自宫。

而织丰集团的成败,其实就如同练了葵花宝典一样,虽然天下无敌,但也断了自己的后路,最终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织田死后丰臣秀吉大反攻(文史宴织田丰臣死后基业迅速崩塌)(3)

丰臣家满门死绝

或许正是鉴于织丰集团这种下场,所以德川氏并未采取织丰集团这种倚重游士的做法,而是以谱代亲藩为核心来打造利益共同体。当然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不过,既然从本质上来说,织丰集团的政策其实失败的,他们的运营模式,在后来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也被否定了。那么究竟在什么意义上,说他们终结了中世,开启了近世的大门呢?

接下来我们将会进入另一个中世世界,向诸君介绍中世日本真正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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