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隐龙
“你在橱窗前,凝视碑文的字眼,我却在旁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脸。祭司神殿征战,弓箭是谁的从前。喜欢在人潮中你只属于我的那画面。”
2001年的秋天,引爆华语乐坛的不仅仅有刚柔并济的《双截棍》,还有这首充满异域风情的《爱在西元前》。西元即公元,是公历纪年在台湾的称呼,这首歌的故事原型是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和她妻子安美依迪丝的爱情故事,时间跨度大约在公元前七世纪至六世纪,故而“爱在西元前”五个字算是对这段故事最简单干练的概括。
周杰伦的曲配上方文山的词,《爱在西元前》里的故事优美得如同中东沙漠绿洲里随风扬起的诗篇。巴比伦文明跻身于世界四大古文明,尼布甲尼撒二世所处的时代更是新巴比伦王国最为强盛的时代——将这样的王国比作人类文明中的诗篇也丝毫不为过。不过在历史的洪流中,“祭司神殿征战”背后埋葬的更多是战火与兵戈,而至于歌词中“像底格里斯河般的蔓延”的恐怕不是思念,而是血色浓浓的离合悲欢。
血色的起因,源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这个丰饶肥沃的新月沃地。在地球上,大概没有哪个地区如两河流域这般涌现过如此多盛极一时的帝国;也没有哪个地区的帝国如在两河流域这般消弥得如此之快了。一支支军队如潮水般涌来,一个个王朝如潮水般退去,在时代更迭的间隔中,这一块耀眼的土地却往往不是文明的纹理,而是满目疮痍。
悲剧的首要原因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是一块不折不扣的四战之地;而更为悲剧的是,这一块四战之地又从来不缺乏强邻。历史上统治过这一片土地的强大帝国几乎数不胜数:波斯帝国、亚历山大帝国、罗马帝国、萨珊波斯、阿拉伯帝国、蒙古帝国、帖木儿帝国、奥斯曼帝国……随意挑出一个名字都是当时世界的霸主,随意挑出一个国家都列得出雄师百万,于是随意看一眼这个名单,也但能感受到其背后隐藏着多少杀伐之声了。
从苏美尔人发明楔形文字开始算起,当古巴比伦入主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时,两河流域的时间轴已经翻过了一千五百余年。古巴比伦与古埃及、古印度、古中国并称为世界四大古文明,但两河流域最早出现实际上是苏美尔人,而其带来的贡献之一便是《爱在西元前》中“刻下了永远”的楔形文字。
相比于埃及草纸上的象形文字或是中国纸张上的语素文字,楔形文字的确显得坚韧得多。楔形文字多使用削尖的芦苇杆或木棒在软泥板上刻写,而软泥板经过晒或烤后变得坚硬不易变形,在古代这种技艺很好地解决了文献长期保存的难题。比软泥板更为坚韧的是文字本身的张力,苏美尔城邦灭于阿卡德王国之手,后者又亡于苏美尔人建立的乌尔第三王朝,一百年后,古巴比伦王国终于吞并了乌尔第三王朝,这时已经到了公元前1894年——这个姗姗来迟的王国所用的,依然是楔形文字。
需要明确的是,巴比伦分为古巴比伦王国和新巴比伦王国,前者由阿摩利人建立,存续于公元前19世纪至16世纪;后者由迦勒底人建立,为公元前626至539年——而汉谟拉比,正是古巴比伦的第六代国王:正如歌词所唱:“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刻在黑色的玄武岩,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歌词中的“古”字并非虚词。《爱在西元前》的缘起是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爱情故事,而他是新巴比伦的国王,距周杰伦创作歌曲的时间相距只有二千六百多年。在“三千七百多年前”到“二千六百多年前”之间的千年跨度里,巴比伦文明遭遇了什么呢?
还是回到汉谟拉比的时代。那时的两河流域的东北信风大约没那么干燥。王座之上,汉谟拉比炯炯有神的双眼带着些许笑意。在一连串战争中,这个国王已经将王国的统治区域扩展至整个美索不达米亚,他或许不会想到一个半世纪之后,古巴比伦便再度被赫梯灭亡。公元前十世纪,亚述帝国异军突起横扫中东北非——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军事帝国,在其统治的三百余年几乎无年不战,而其军队又极其残暴,所到之处城镇都被焚烧破坏,巴比伦古都也在这一过程中“亚人一炬,可怜焦土”。在经过漫长抗争之后,迦勒底人终于在巴比伦故地重建王国,史称新巴比伦王国。阿摩利人早在公元前1595年便被喀西特人所灭,而迦勒底人则把自己看作是古巴比伦王国传统的合法继承者。
这一年是公元前626年,距耶稣诞生还有六个多世纪的跨度,而美索不达米亚上的战争史诗已经来来回回写过了十数个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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