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冯唐在威尼斯大学交流,晚上倒时差睡不着时闲来无事,一时脑热就发了一篇名为《如何避免成为一个中年油腻猥琐男》的文章。冯唐在采访中有点委屈地说:“早上醒来吃早饭就发现我手机被刷屏了,我真是无心做的,我就是想写就写了,发出去爱怎么着怎么着了,我都觉得莫名其妙,也完全不能预知。”

一个网络热词的诞生总是靠这样大大小小的节点无意间推波助澜,掀起一次次的狂欢,也无意间丰富了某一个词的意涵,百度百科堂而皇之地为冯唐再次建立一个词条——“油腻中年”:油腻中年是形容那些油腔滑调,世故圆滑,不修边幅邋遢不堪,没有真正的才学和能力又喜欢吹嘘的中年人。百度百科上一次为冯唐专设的词条是“冯唐金线”,并给予了解释:冯唐金线,网友自造的成语,类似班门弄斧的意思,主要用以文学领域,表示一个文学水平差的人,拿着自己的线到处评论别人的文学水平。

多年以前,冯唐在大量毫不掩饰、几乎是时刻翻涌着的荷尔蒙和毒舌与戏谑中,尚且能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不懂悔改的爱情和河流的光”等小文艺的说辞来自证自己也颇有严肃和感伤的一面。而在“《飞鸟集》翻译事件”和“油腻中年”之后,被“热词”缠身的冯唐在跑偏的路上似乎再难回头。

冯唐真的有才能吗(我们为什么要谈冯唐)(1)

冯唐

最近,磨铁图书出版了冯唐的文集《春风十里不如你》,包括上述的《如何避免成为一个中年油腻猥琐男》《文字打败时间——我的文学观》等冯唐在过去三十年间各种有感而发攒的文章,分为“很多了不起和钱没关系”、“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儿”、“文字打败时间”、“诗歌是世上的盐”等七个章节,讨论的都是关于金钱、名声、胜负、感情、生命、无常的思考。被网友们各种讨论的冯唐金句几乎都可以在这本书中找到。

新书的序言为《活着活着就老了》,48岁的冯唐对于身边人的老去发了不少感喟。

最近澎湃新闻记者在采访冯唐时,关于这本书他说:“时间是不等人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少年,但我身边的少年有的都当爷爷了。我刚回国的时候聚餐,大家也无名,在这么一个大城市晃悠,这本书有点像是一恍惚回到从前,所谓的心理经历。”说这话时他握着杯咖啡一脸真诚,或沉吟思索或娓娓而谈,看上去实在宽厚温和,让人不禁怀疑网上那些对于他的批评过分苛刻了。

但翻开这本书的第二篇文章《如何成为一个怪物》中,原本以为会延续冯唐在序言中的中年感喟和自省,但是起手是冯唐对自己从小就具备的在文字和历史逻辑方面过人的天赋回忆,在篇末一边感叹“两面不靠的坏处挺多,比如时间不够,文字上无法达到本可以达到的高度”一面又很自信地说“在文字上,我不求名,不求财,按我的理解做我的千古文章”,动辄“文章千古事”动辄“明月如霜”“满地江湖”,还是熟悉的冯唐的配方。

从《万物生长》开始就形成、并不断在冯唐以后的行文中被强化的风格贯穿在他的各种文章中:在原本平实的叙事中,用史故、用诗词忽然一杆子挑开,漂亮的古典辞章开始铺排,虽然延宕出有几分江湖气和古典意境,但却因文章本身的格局和话题、乃至动不动就落到生殖器、落到姑娘身上,这撑开的一杆子除了空泛和一点说不清的美感并没有让这种拔高起到真正的作用。甚至常常因为用词过大,诸如自称“千古文章”而被讥为妄自尊大。

除了被反复提及的金线和油腻,如《读齐白石的二十一次唏嘘》中,冯唐的戏谑过了头、有了更多狂妄之语,如“淫荡书卷,我比王朔帅,我比阿城骚,我比王小波中文好”“《北京三部曲》里,有过去汉语从没有过的东西,读不出来,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即便冯唐的某些观点在网上一百万次被攻击、被指摘是有问题的,这些观点依旧会只字未改地被印在纸上、成了书、成了人山人海的签售现场读者们怀中捧着的宝贝。

前不久理想国与宝珀联合颁发的一个文学奖引起争议时,作家班宇颇为愤懑地在微博说:“出版方朋友说,以后路还长,还有机会的。不是这样的,我要的不是机会,或者说,这样的机会对谁来说,意义都不大。油腻覆盖华北平原,以前退避三舍,生怕自己被污染,但现在觉得不行,咱还是得作战。”作出要对“油腻”干戈相向的姿态,此举也被不少网友认为颇有一点胆量,而这边,冯唐则麻利儿地把“油腻老祖”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完全罔顾舆论的风向。

冯唐真的有才能吗(我们为什么要谈冯唐)(2)

比起“我们为什么要读冯唐”,“我们为什么要谈冯唐”这个话题显然更有吸引力,冯唐一边给网民们贡献着金句、热词,荤段子和充满槽点的论断,一边又以有点儿仙风道骨的高人的姿态办艺术展、书法展,谈禅说佛,连着几年跻身作家富豪榜,这实在是太吊诡了。

该怎么去定义冯唐,澎湃新闻记者问起他怎么去界定自己的身份时,冯唐说:“首先我骨子里是个诗人,虽然很多人不认,而且我主要工作还是在做投资。作为一个作家,畅销和不畅销,严肃和不严肃不见得是一个明确的界限。畅销不见得能够长销 ,长销的就是留得住的。我的第一本卖得很惨,3000本都不到,我欣慰的是这些书长期在卖,如果有一个妄念是文字可以打败时间,文字可以不朽,那如果我的书还能存在三四百年,我就很开心了,所以我想说的就是,尽力写好东西,尽量让多一点人知道。”

即冯唐理想中自己是一个“长销书”作家,而有趣的是,作为作家的冯唐,被作家圈、被评论圈讨论得实在太少了,在知网搜关于冯唐的作品研究,绝大多数都是讨论他翻译《飞鸟集》的,由而,不知何时,他有了一个“文坛外高手”的头衔。

在一篇名为《文学场域视阈下作家冯唐的文学地位考察》的文章中,指出,作为抽象空间的场域(如权力场、社交场、文学场)被视为人际关系或其他抽象关系的概括。冯唐通过出版及在网络上积攒的名气,以《万物生长》进入了文学场,并得到这个场域中的前贤的肯定(如李敬泽称其作品“东西很好,横空出世”和之后的一些批评家的提携),由而得到一定的象征资本,从长远来看,其积累的象征资本继而得到了承认,他后续的作品如《猪和蝴蝶》《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的顺利出版和热销,都是这种象征资本的转化为经济资本带来的回报。

“但是,要想在文学场域内获取更为有利的占位,除了对文学权力场域运行逻辑的适应,自身的文学才华和勤奋也是极重要的元素。冯唐正在热闹的阶段;从广义上讲,《欢喜》是冯唐的第一本书,《北京三部曲》是冯唐的第二本书,在向大师过渡的过程中,冯唐却似乎头也不回地迈向市场,开始接受纯文学中最畅销作家的封号,而当年文坛外高手这样的荣誉称谓似乎也已离冯唐很远。”文章中谈道。

冯唐带着《万物生长》初入文坛时,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小说中大量的情色内容和颠覆传统道德的色彩,而到现在将近十年过去了,冯唐的狡黠和露骨现在看来已不具备初见时的颠覆意味,关于何以为继,冯唐向澎湃新闻记者答道:“革命性往往是有时代的,那个时代看起来是革命的,但现在就不是了,作品是有一定的时代性的。我当时写《北京三部曲》是写1985年到2000年期间的一个男生,从15岁长到30岁,他是具备当时的某种时代特征和时代革命性的,但现在看就是很正常的。其次,有时候题目是类似的,但是角度不一样,方式不一样,不影响我继续写,如果有一天找不到新的角度,说白了就是不该写了,该停笔了。”

青春及荷尔蒙的萌动是冯唐最擅长开拓的题材,而这样的题材写尽了,在《春风十里不如你》中偶有涉及父辈的,但因为冯唐实在太擅长戏谑,讲道理和怀念都显得有些轻飘飘,虽然采访中,他以十足的自信说“不影响我继续写”,毕竟在一窗之隔外的大厅里挤满了他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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