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经典语录附出处(芥川龙之介的橘子解读)(1)

小说开篇就从“天色阴沉” “昏暗的站台”“ 小狗不时地嗷嗷哀叫”塑造了一种阴郁的色调,这实际是作者内心的人生观(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的投射。另外描述了自己疲劳和倦怠的大脑,这大概是因为对这样的人生丧失了兴趣,因而导致自己的身体也随之倦怠。

接下来出现了一个慌里慌张的姑娘,这个姑娘的一切都让人看不上眼。“没有油性的头发”、“ 红得刺目的双颊” “一道道皲裂” “肮脏的围巾耷拉到膝头”“满是冻疮的手”“俗气的脸相”等等。更让主人公不快的是,她竟愚蠢到连二等车和三等车都分不清楚。由此可见主人公和大多数人一样是“外貌协会”的会员,甚至推测她俗气的外貌下就是她的品格写照。当然,这也是普罗大众的心理,遇见一个陌生人,我们总是习惯先通过一个人的外在来了解她。主人公随后转移了视线,机械地浏览索然无味的消息,但是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个姑娘。

后来,姑娘艰难地尝试打开窗子,稍稍引起了主人公的同情。特别是她那生着冻疮的手,让人印象深刻。终于开了窗,外面的环境是怎样的呢?先是煤烟扑了进来,然后是泥土、枯草、水的气味。外面的山岭又是怎样的呢?“满是枯草的山岭”、“ 寒伧的茅草屋顶和瓦房顶鳞次栉比”、“ 颜色暗淡的白旗”、“ 懒洋洋地摇曳着”。这样的环境其实就是一般贫穷的乡下,只是在主人公的投射下色彩变得更加强烈、更加惨淡。接下来,姑娘开窗的原因也揭晓了,是为了与三个守候在那里的弟弟作别,为了把橘子扔给他们。这作别的一段可以细细的品一品,真是很有画面感而且很感人。同样的,主人公也被这散发着人性光辉的画面感动了,并且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喜悦心情。喜的大概是在原本他以为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中还有这样的一抹亮色,原本他以为的这个俗气而愚蠢的姑娘,竟也可以怀抱着这样的,可贵的爱。

那么,为什么这个短篇可以如此动人呢?可以发现,故事的前后姑娘的外在与内在的反差,黯淡的环境与红脸蛋、金橘子色彩上的反差,以及姑娘对生活的爱与作者对生活的倦怠的反差,构成了整个故事的张力。

故事结束了,可以说说题外话了。这个姑娘作者推测是被雇去当女佣,这里又可以引申到生活的不容易。她自己可能还是个孩子,却要离家外出谋生。小姑娘出生在穷乡僻壤,那一段的环境描写应该是要让现代人心惊的。另外,生活条件好了,也很少人得冻疮,大概不容易体会到得冻疮的痛苦。时代的差异,让现代人不那么容易有代入感,像寒伧的茅草屋现在是见不到了。不过,这些并不影响整个故事的内核。这个故事,小编看完反正是感慨系之矣。

原文赏析:

冬天的一个夜晚,天色阴沉,我坐在横须贺发车的上行二等客车的角落里,呆呆地等待开车的笛声。车里的电灯早已亮了,难得的是,车厢里除我以外没有别的乘客。朝窗外一看,今天和往常不同,昏暗的站台上,不见一个送行的人,只有关在笼子里的一只小狗,不时地嗷嗷哀叫几声。这片景色同我当时的心境怪吻合一的。我脑子里有说不出的疲劳和倦怠,就像这沉沉欲雪的天空那么阴郁。我一动不动地双手揣在大衣兜里,根本打不起精神把晚报掏出来看看。

不久,发车的笛声响了。我略觉舒展,将头靠在后面的窗框上,漫不经心地期待着眼前的车站慢慢地往后退去。但是车子还未移动,却听见检票口那边传来一阵低齿木屐的吧嗒吧嗒声;霎时,随着列车员的谩骂,我坐的二等车厢的门咯嗒一声拉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同时,火车使劲颠簸了一下,并缓缓地开动了。站台的廊柱一根根地从眼前掠过,送水车仿佛被遗忘在那里似的,戴红帽子的搬运夫正向车厢里给他小费的什么人致谢——这一切都在往车窗上刮来的煤烟之中依依不舍地向后倒去。我好容易松了口气,点上烟卷,这才无精打采地抬起眼皮,瞥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姑娘的脸。

那是个地道的乡下姑娘。没有油性的头发挽成银杏髻红得刺目的双颊上横着一道道皲裂的痕迹。一条肮脏的淡绿色毛线围巾一直耷拉到放着一个大包袱的膝头上,捧着包袱的满是冻疮的手里,小心翼翼地紧紧攥着一张红色的三等车票。我不喜欢姑娘那张俗气的脸相,那身邋遢的服装也使我不快。更让我生气的是,她竟蠢到连二等车和三等车都分不清楚。因此,点上烟卷。

之后,也是有意要忘掉姑娘这个人,我就把大衣兜里的晚报随便摊在膝盖上。这时,从窗外射到晚报上的光线突然由电灯光代替了,印刷质量不高的几栏铅字格外明显地映入眼帘。不用说,火车现在已经驶进横须贺线上很多隧道中的第一个隧道。

在灯光映照下,我溜了一眼晚报,上面刊登的净是人世间一些平凡的事情,媾和问题啦,新婚夫妇啦,读职事件啦,讣闻等等,都解不了闷儿——进入隧道的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火车在倒着开似的,同时,近乎机械地浏览着这一条条索然无味的消息。然而,这期间,我不得不始终意识到那姑娘正端坐在我面前,脸上的神气俨然是这卑俗的现实的人格化。正在隧道里穿行着的火车,以及这个乡下姑娘,还有这份满是平凡消息的晚报——这不是象征又是什么呢?不是这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的象征,又是什么呢?我对一切都感到心灰意懒,就将还没读完的晚报撇在一边,又把头靠在窗框上,像死人一般阖上眼睛,打起吨儿来。

过了几分钟,我觉得受到了骚扰,不由得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竟从对面的座位挪到我身边来了,并且一个劲儿地想打开车窗。但笨重的玻璃窗好像不大好打开。她那皲裂的腮帮子就更红了,一阵阵吸鼻涕的声音,随着微微的喘息声,不停地传进我的耳际。这当然足以引起我几分同情。暮色苍茫之中,只有两旁山脊上的枯草清晰可辨,此刻直逼到窗前,可见火车就要开到隧道口了。我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特地要把关着的车窗打开。不,我只能认为,她这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因此,我依然怀着悻悻的情绪,但愿她永远也打不开,冷眼望着姑娘用那双生着冻疮的手拼命要打开玻璃窗的情景。不久,火车发出凄厉的声响冲进隧道;与此同时,姑娘想要打开的那扇窗终于咯噎一声落了下来。一股浓黑的空气,好像把煤烟融化了似的,忽然间变成令人窒息的烟屑,从方形的窗洞滚滚地涌进车厢。我简直来不及用手绢蒙住脸,本来就在闹嗓子,这时喷了一脸的烟,咳嗽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姑娘却对我毫不介意,把头伸到窗外,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车前进的方向,一任划破黑暗刮来的风吹拂她那挽着银杏譬的鬓发。她的形影浮现在煤烟和灯光当中。这时窗外眼看着亮起来了,泥土、枯草和水的气味凉飕飕地扑了进来,我这才好容易止了咳,要不是这样,我准会没头没脑地把这姑娘骂上一通,让她把窗户照旧关好的。

但是,这当儿火车已经安然钻出隧道,正在经过夹在满是枯草的山岭当中那疲敝的镇郊的道岔。道岔附近,寒伧的茅草屋顶和瓦房顶鳞次栉比。大概是扳道夫在打信号吧,一面颜色暗淡的白旗孤零零地在薄暮中懒洋洋地摇曳着。

火车刚刚驶出隧道,这当儿,我看见了在那寂寥的道岔的栅栏后边,三个红脸蛋的男孩子并肩站在一起。他们个个都很矮,仿佛是给阴沉的天空压的。穿的衣服,颜色跟镇郊那片景物一样凄惨。他们抬头望着火车经过,一齐举起手,扯起小小的喉咙拼命尖声喊着,听不懂喊的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的那个姑娘伸开生着冻疮的手,使劲地左右摆动,给温煦的阳光映照成令人喜爱的金色的五六个桔子,忽然从窗口朝送火车的孩子们头上落下去。我不由得屏住气,登时恍然大悟。姑娘大概是前去当女佣,把揣在怀里的几个桔子从窗口扔出去,以犒劳特地到道岔来给她送行的弟弟们。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镇郊的道岔,像小鸟般叫着的三个孩子,以及朝他们头上丢下来的桔子那鲜艳的颜色——这一切一切,转瞬间就从车窗外掠过去了。但是这情景却深深地铭刻在我心中,使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意识到自己由衷地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心情。我昂然仰起头,像看另一个人似地定睛望着那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姑娘已回到我对面的座位上,淡绿色的毛线围巾仍旧裹着她那满是皲裂的双颊,捧着大包袱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三等车票。

直到这时我才聊以忘却那无法形容的疲劳和倦怠,以及那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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