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哥是我的第三个哥哥。那时期,在湖南娄底工务段当检路工的他必定每月寄钱接济家用。那笔力遒劲的字体颇有书法家风味,我常从抽屉里翻出他写给家里的信珍藏在书包里。偶尔,炳哥还给我寄来张铁路工人劳动场面的素描,抑或一张唐太宗岳武穆的画像,我则十分炫耀地将它们粘贴在墙上。

炳哥与林建明(炳哥龙国武)(1)

炳哥(后排右一)参加县知青积代会合影

记得三年困难时期,饿急了的我有次从课堂上跑回家翻东西吃,却什么也没觅得。爱开玩笑的炳哥说我是馋猫,气得我恨恨地拔腿就往学校跑,下课后却发现他气喘吁吁地拿着几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饼干站在教室外。看着我贪婪地吞吃了那些饼干,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腊月里,我好盼炳哥回来。炳哥回来了,会请我吃一碗香辣辣浮着油珠的馄饨或肉丝面,自己则立于一旁用欣慰的眼神睨着我那副穷呷饿呷的憨态。他还会带我去大众电影院,给我买上几两花生,让我有滋有味地观赏优秀传统剧目《二度梅》、《追鱼记》、《窦娥冤》。

炳哥名国文,性情也温文尔雅,冬日里间或换身银灰色中山装,脖子上围一袭拖到衣襟的棕色围巾,嘴里挺有情致地哼唱着耐人寻味的《五哥牧羊》,好有知识分子韵味!

炳哥与林建明(炳哥龙国武)(2)

炳哥的儿子(右一)与奶奶和妹妺合影

那年春节,炳哥兴冲冲地捧回一张盖有大红印章的奖状,让人们着实称赞了他一回。炳哥比得了个宝还高兴,《五哥牧羊》的声调比往常高出八度,还让我摸了把他平时不肯让人触摸的胎记:左耳下一颗马奶子葡萄似的肉珠。

文革中,什么错误没犯还是先进工作者的炳哥被清退回家并很快成为插队知青。那个贫困的小山村一年到头食不果腹,炳哥煮饭的鼎锅烂得没法修补了也没钱买新的,还是母亲想方设法帮他解了难题。身处逆境的他与命运展开顽强抗争。为了替生产队挣一担肥,有时整夜露宿在公厕旁,还受过看守公厕的环卫人员的毒打……

炳哥的奋斗居然改写了自己的命运。1975年他参加了县知青积代会,在地区人民医院工作的大姐夫据此恳请老革命迟书记出面,让他进了棉纺厂。

炳哥与林建明(炳哥龙国武)(3)

炳哥(后排左一)招工返城后与母亲等亲人合影

再次招工的炳哥工作起来更玩命。一次他看守的抓棉机被棉花卡住,他竟急不可耐地用手去清理,结果被机器轧去整个右掌,后来左手也致残。其实,两次负伤都不是他的本职工作,是替代工友做份外事。棉纺厂是个有数千工人的大厂。两次出事都在深夜,厂党委书记亲自护送他到医院,炳哥认定这是他此生的“殊荣”,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机台上的事干不了,他就争取干些打扫卫生晚间巡逻的事。我问遇到坏人怎么办?善良的炳哥总说坏人怕好人。

炳哥与林建明(炳哥龙国武)(4)

作者参加邵阳市知青文化研究会2021年联欢活动白公城留影

炳哥殁于1996年元旦。那天,几个插友来看望他,有情有义的炳哥乐呵呵地非要陪上两盅不可。饭后玩纸牌,炳哥有说有笑地俯身去拾掉落在地面的一张“大贰”,竟那么脸含笑容地去了。

炳哥去了,我觉得他依然活着。每当夜深人静笔耕疲惫时,常看见炳哥笑微微地从另一个世界走来,嘴里极有情致地哼唱着那动我心魄的《五哥牧羊》……

(本文源于“湘楚山地文学”微信公众号。配图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炳哥与林建明(炳哥龙国武)(5)

龙国武,湖南省邵阳市老三届知青,邵阳市政协文史研究员。1968年冬插队于湘西南绥宁县,1978年底返城。系邵阳知青回忆录丛书编辑,湖南知青纪念文集主编,中国知青纪念文集主编。后者2011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序言作者梁晓声,作品作者来自于全国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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