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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西安市未央区未央路369号，有一座楼，叫做望江楼。
福建省福州市长乐区漳港街道百户澳市场正对面，也有一座楼，叫做望海楼。
皇后大道没有皇宫，望江楼前没有江，望海楼前也没有海。
望江楼是一家中餐厅，望海楼是一酒家。
大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海茫茫，人潮汹涌。
大道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利害相缠，这样的身不由己，就是江湖。
2
有人就有恩怨。
王艳晖，晖总，最近有点儿烦，甚至可以说是烦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烦躁，以致于想杀人。烦是因为有麻烦，这个龟儿子吴言真，当真是人如其名，没有一句言语是真的，欺骗我感情还不够，还勾引我闺蜜，勾引我闺蜜还不够，还串通我闺蜜侵吞我辛辛苦苦挣下的财产，日他个仙人板板，妈卖批，人渣，该杀！
Z先生就是一个处理恩怨解决麻烦的人。Z先生叫做周全，当真是人如其名，他心思缜密，办事周全，到目前为止，没有出过纰漏，就连面目，也不曾被人瞧见过。
Z先生接下了这单生意，一番筹谋，将晖总甚至还有吴言真都自麻烦当中解救出来。
Z先生所谓的解救，江湖上认同的解决，无非是：人死债消。
在杀死吴言真之后，Z先生驾车逃逸，没成想碰上了警察查酒驾，这是计划外的事情，想到后备箱还放着吴言真的尸体未出城处理，一向周全的Z先生旋即掉转车头，拐入一条偏僻巷子。Z先生可能过于聚精会神，以致于并没能从后视镜中看到道具，所谓的查酒驾，其实是在拍电影。
受困于巷子，等待时机。
刚杀了人，身上难免沾有血迹，血腥味浓重。这对于一向示人以干净利落的Z先生来说，是一种不好的体验，于是，他进入了一个叫做“罗马仙池”的浴室，解救自己，重新容光焕发。
3
陈小萌，二十来岁的时候有过辉煌、演过主角，有了主角光环以后，以为自己就可以一直这样，就可以不用去跑龙套，不用去做群演。成功来得太容易，未经时间验证，时间自然也不会做证。殊不知，红一年，是你运气好，红十年，那是你有道行，红三十年，那你就是刘德华了。
而陈小萌同学只能说是运气好了点儿，道行？毫无根基。
陈小萌开始愤世嫉俗了，觉得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无人赏识自己。于是开始自暴自弃，悲观厌世，如此的蓬头垢面，自己都厌恶了自己，生而为人我很抱歉，陈小萌想必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选择了自杀，预祝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
扑通一声，哐啷一响，以为自己已经投胎，睁开眼一看，还是他妈的蜗居，脏乱差，抬头再一望，哦，绳不结实，断了。
死一次不行，那就再死一次，在这个世界上不体面，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要体面。想要体面，就先请去洗个澡吧，把这一身晦气全洗掉，万一牛头马面因为我的这一身晦气而嫌弃我这个倒霉鬼，生死簿上瞎写一通，没能投个好胎，那可真就白瞎了。
4
有人楼上楼，有人人下人。
在罗马仙池这样小小的澡堂子，也毫无二致。
穷酸的陈小萌只能自己个儿搓澡。贵宾待遇？全套服务？让我想想。陈小萌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不留神手中的肥皂呱唧一下失去掌控开始飞行模式，接着在硬着陆之后又启动自由漂移模式，贪恋这自由，肥皂恣意滑行，轨迹无常。
是的，无常。
一旁走过的贵宾Z先生就是这么踩上了这块肥皂，下一秒，如同肥皂一般开始飞行模式，但限于重力作用，很快开始自由落体运动，而且，限于阻力作用，并没有开启漂移模式，脑部着地，瞬时晕厥。
《笑林广记·古艳部》有一个垛子助阵的故事：一武官出征将败，忽有神兵助阵，反大胜。官叩头请神姓名，神曰：“我是垛子。”武官曰：“小将何德，敢劳垛子尊神见救”答曰：“感汝平昔在教场从不曾伤我一箭。”
有垛神，自然就有皂神。
陈小萌八成是以前肥皂剧演多了，要么就是肥皂剧看多了，总之，竟得到了皂神的垂青，什么自杀投胎再世为人，不用这么麻烦，现世报，皂神加持之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书写至此，笔者心想我手写我心，既然皂神在罗马仙池如此仙气飘飘，何不将本故事的主题修正为“一块肥皂掀起的江湖风雨”？想归想，皂神不让，就此作罢。
昏迷的Z先生兀自昏迷，陈小萌偷换过Z 先生的钥匙，进入贵宾室，拿取了Z先生的随身物品，开走了Z先生的豪车，住进了Z先生的豪宅，接收了Z先生的巨款，就此一夜暴富，不，时针刚过十二点，该是半夜暴富。
5
相比较于有皂神加持的陈小萌。
Z先生可谓是倒霉他妈送倒霉回家，倒霉到家了。
先是被冒牌警察堵截了出城的路，接着，进了澡堂子，被一肥皂跌晕，送医院一检查，还他妈的失忆了。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
如此人生三问，Z先生在医院里逮谁问谁。
就这，还不算完。
陈小萌就此成为了Z先生，Z先生就此成为了陈小萌，前者主动，后者被动。
陈小萌出院了，在马路牙子上晃晃悠悠的，抬眼望，飞机飞过天空，天空之城在哭泣，而阳光刺眼。
6
李想最近也有点儿烦，甚至可以说是很烦躁，但又不至于像晖总那样到了杀人的地步。
学校老师打电话，说儿子病了，让赶紧去医院，等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贼壮实，嘛病没有，压根儿就是装的，这臭小子。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比如，对自己这个单亲妈妈有了一些要求，比如希望妈妈去相亲，去找到合适的伴侣，这样，妈妈就不孤单了，比如希望妈妈运气好帮自己找到一个宇航员爸爸，这样，自己也不孤单了。
至于说为什么是宇航员爸爸呢？
爸爸太遥远了，打出生就没有见过，在小小的儿子的认知当中，空间上的距离远远要比时间上的距离更容易认知，至于空间上的距离，再远也不过是在宇宙，在天边。倘若有了一个作为宇航员的爸爸，远在天边的，下一刻也必会近在眼前，这样的爸爸，可望可即，于孩子小小的心灵想必是小小的慰藉，不，当是不小的慰藉。
可于李想而言，这么多年的不结婚也没有结过婚，未尝不是存着对于孩子爸爸的一点儿念想，甚至要说是痴心妄想，人潮汹涌，人海茫茫，多少次的午夜梦回，该是多么地希望郎心自有一双脚，隔江隔海会归来啊！
7
李想开车带儿子驶离医院，因为烦心事儿太多了，没留神马路牙子上抬头看天的陈小萌，结果，溅小萌满脸满身的水，失忆的陈小萌又变成了失忆的落汤鸡的小萌。由此来看，前番我们说小萌倒霉到家还是太过于乐观了，看起来，还没到家呢。
为表歉意，那种有实际行动的歉意，李想载陈小萌回家。
第一问：我是谁？
是陈小萌。失忆之后，可真够萌的。
第二问：今年多大了？
翻看病历，恩，1987年生人，掐指一算，该是32岁了，人到中年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李想看着坐在身旁的陈小萌，哈哈大笑，就要笑出了眼泪，谈不上是畅快大笑，顶多算是自嘲吧。有些事吧，当局者迷，反倒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端详，就咂摸出滋味来了。比如，今年已然33岁的李想，对于年龄的认知，经由陈小萌的32岁，好似迎头棒喝一般，更加深刻起来。33岁了，人到中年，在世人眼里，在这样的江湖，没结婚，大龄剩女，还带着个拖油瓶，这拖油瓶还不小，都要小升初了呢！该有多失败，才活得如此这般难堪与不堪？
就是这样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叫做陈小萌的人比自己还要难堪和不堪，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反倒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陈小萌是失忆，而李想自己，是长相忆。
这人来人往的江湖，多的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故事。这一次，倾盖如故的主角，是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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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到家的陈小萌，这次终于是到家了，一到家就被房东逼入墙角，因为上一个陈小萌拖欠房租，还把房子住成了猪圈，腌臜不堪。
Z先生，不，陈小萌，一个昔日行骗天下的天王级人物就此陨落凡尘，房租，李想帮忙先垫上了。还好，有片瓦遮头。
开工了。
跑片场，跑龙套，当群演，每天练习各种死法，各种挣扎，失忆的32岁，就好似宁静的小村外，那个十来岁到城市打拼的笨小孩，不怕太阳晒，纵然会慢人家一拍，也依然往胸口拍一拍，勇敢站起来，被导演被场务甚至被群头儿骂，也不用心情太坏，总会向着天空拜一拜，不让自己想不开，无论如何，依然坚强得像石头一样，一直相信老天自有安排，一直坚信：老天爱笨小孩。
李想第二次心揣不可告人想法而怀揣录音笔登门造访陈小萌家的时候，门一打开，她着实有被惊讶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较于第一次的猪圈，这次的环境是如此宜居，如此赏心悦目，爱屋及乌，爱屋及乌啊。
一个32岁的男人，失忆如少年，活得如此真实不虚。
一个33岁的女人，长相忆如少女，活得如此自由随心。
李想对着陈小萌说自己尘封许久的心事，说出来，心结就解了，心结解了，就得救了。
李想有过执着，李想放下了执着，李想有过牵挂，李想了无牵挂。
陈小萌恢复了关于Z先生的记忆，恢复了又能怎样？对于那样的行骗生涯，早厌倦了。
陈小萌与Z先生互换身份之后的讲述，作为笔者的我，并没有在陈小萌三个字前后加缀“”，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这个陈小萌，才是真实的，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生活着，在尘世努力过活。
如果说在这样的努力过活之外，陈小萌还有什么念想的话，那应该是他想就此进入李想的江湖。
人们说，身不由己的地方，就是江湖。不完全对。身不由己的江湖，是路人甲、宋兵乙的江湖，而李想的江湖，自由随心，这样的江湖，无论多远，我都想来。
因为，这是李想的江湖，因为，李想，是我陈小萌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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