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以来,我曾辗转生活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苏州、湘潭、长沙。悠悠的江南水乡姑苏,同处湘江之滨的湘潭与长沙,这三座城市都遇水而生、依水而建、围水而居。

你若问我哪里是故乡?吾心安处,一路为乡。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江南水乡姑苏,因着太湖的烟波浩渺、水巷的低柔浸润,千百年来流溢着风流、潇洒、灵秀、温情,养育出一代代文人墨客。在唐代诗人杜荀鹤的诗句里,姑苏城的房屋都临河建造、屋宇相连,水巷里小桥林立,夜市上卖菱藕的声音不绝于耳,河中的船上则满载着精美的丝织品。

汪涵湖南旅游(汪涵回忆苏州湘潭长沙三地往事)(1)

1974年,我出生在这方软水温土之上,并在这里度过了5年的孩提时光。苏州,是我的第一故乡。

水是苏州的生命,也是吴文化的魂魄。印象中的苏州有着水乡独有的明净与温润,小时候我随祖父母住在城中的一条巷子里,每天清晨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家家户户传出的昆曲调调,或是缠绵哀婉,或是韵律优雅。午后,大人们孵茶馆、听评弹,我和伙伴们就围在园子里捉蚂蚁,跑来跑去,追追闹闹。

天天品茗,日日听书,这是老苏州人的日常生活。无论是往哲先贤,抑或官宦显达,还是平民布衣,苏州人的精神世界似乎总是那么富裕。也许正是这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生活方式,让苏州人总是显得那么知足常乐、与世无争。

70年代的沿海城市,物产相对来说是丰富的,吃食也很多,八珍糕、叫花鸡、生煎、海鲜……当季的水果更是一年四季都吃得上,以至于至今我对苏州的记忆还大部分停留在味蕾上。我们在苏州的生活也可称得上是富足的,祖父母专门请了阿姨照顾我和表妹的生活起居,祖父时常会带我去园林里闲逛,看碑林字画,听虫鸣风声,它们的声响、形状和运动的方式都让我着迷。

汪涵湖南旅游(汪涵回忆苏州湘潭长沙三地往事)(2)

幼孙承欢膝下,祖父母竭尽所能给了我所有的爱,一如这姑苏水乡,温润、亲切。这种爱滋养了年幼的我,这些美好的事物也形成了幼时我对于“美”的认知,在后来我的主持生涯中给予我无穷的灵感。

1979年,5岁的我离开苏州,来到父母工作生活的湖南湘潭上小学。至此,我已在湖南生活了41年,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伢子。

相比于之前在苏州的生活,湘潭的生活水准一下子就降低了。我的父母亲在建筑单位工作,要养育我们三个子女,他们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才几十块钱,水果自然是吃不起了,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猪头肉。

第一次看到人家吃槟榔是小学一年级,班里一个女同学嚼着一个看起来像棕扫把的东西,我当时心想:“湘潭同学怎么穷成这样,连棕扫把都嚼?”后来才知道这是槟榔花,没过多久,我也开始嚼起了“棕扫把”,觉得蛮有味。

汪涵湖南旅游(汪涵回忆苏州湘潭长沙三地往事)(3)

在湘潭,我跟随父母住在单位的家属大院里,跟着院子里那帮孩子混。那时候物资贫乏,只有防空洞里经常会放一些没有全熟的香蕉,年纪稍大的同学就带我们去防空洞里,趁人不注意拿几根吃,现在说起来其实也是偷。钻防空洞也是我们爱做的事,胆子大点的男同学手持火把,从防空洞的这头走到那头,要走三十分钟,黑咕隆咚的,衬托得自己特别牛气。身为男子汉,我自然也要跟着他们一起钻。起初以为父母不知情,打死不承认,“我向毛主席保证绝对没有钻防空洞!”“棉袄上的洞是怎么烧的?”“钻防空洞烧的”……跪下,然后是一通死揍——飞到衣服上的火星子出卖了我。

我的父亲是一个传统、刻板、严谨的知识分子,在崇尚 “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年代,我没少挨父亲的打,他的爱是严苛的。而母亲和姐姐给了我与祖父母、与父亲不同的爱。姐姐大我7岁,母亲上班去了,我就趴在姐姐的背上,是她背着我在房间里慢慢地走着、安抚着。在70年代出生的多子女的家庭里,都是哥哥带妹妹、姐姐带弟弟,大家相互扶持着成长。

我的母亲是湘潭人,特别开朗、豁达的一位女性。她经常告诫我的一句话是“一句话说得好,说得别人笑;一句话说得不好,说得别人跳,做人一定要说话说得别人笑起来。”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很深,所以我们从小都是尽可能地口中出好言、心中存善念,不用语言去伤害别人。

说起来,后来我当上主持人也跟当时生活在湘潭的环境有关。20世纪50年代,湘潭建市,开始迎来大规模的工业建设。当时,为了支持湘潭工业的发展,在国家财力十分紧张的状况下,依然筹资新建或改建了一批大中型骨干企业,湘潭钢铁厂、湘潭电机厂、江南机器厂等6大厂矿就是在那个时期崛起的。

汪涵湖南旅游(汪涵回忆苏州湘潭长沙三地往事)(4)

工业建设蓬勃发展,能工巧匠也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湘江之滨,记忆中,父亲单位的同事中有来自上海的、江苏的、四川的、湖北的……五湖四海的人汇聚到一起,大家讲的家乡话都不相同,于是都讲塑料普通话,并把它称之为“厂矿话”,其实就是普通话与当地话的结合。到了我们那一辈,孩子们都继承了父母亲的那一口标准的塑普,也或多或少会讲一些各个地方的方言。

这时候我的优势就出来了,因为从小在苏州长大,我讲的是相对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口才也还可以,于是一直担任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和广播站站长,时常被老师叫去念稿子。也是因为这么一个机缘,后来走上了吃“说话”这碗饭的道路。

离开苏州后,湘潭就成了我的第二故乡,那里留下了我童年很多美好的记忆。记得那时加入少先队,要是听说谁能去韶山宣誓,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2008年奥运圣火在韶山传递,我有幸成为韶山站的火炬手,路过毛主席铜像时,我恭恭敬敬地给毛主席敬了个礼。

如果说湘潭留在我记忆里的是人,是我的父母、兄弟姊妹、儿时伙伴,那么长沙于我来说则是梦,是梦想起航的地方,也是成就我的地方。

长沙有两座“名山”,一座是湘江西岸的岳麓山,记载了半部长沙史。10岁时我第一次来到岳麓山春游,激动地头天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带着母亲准备好的茶叶蛋,跟同学手牵手登上了岳麓山,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湖南这片土地上散发的苍茫、辽阔的气息,这与我从小看惯了的苏州园林的情致是不一样的。

汪涵湖南旅游(汪涵回忆苏州湘潭长沙三地往事)(5)

另一座“名山”则是浏阳河畔的马栏山,它见证了“电视湘军”崛起史。1994年,20岁的我考入湖南广播电视学校,迫切地希望能在这座省会寻找到什么,却怎么也意想不到,马栏山、电视湘军会与我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1996年11月,我进入刚刚开播的湖南经济电视台工作,第一年台庆晚会,我负责守体育馆,人也睡在里面。到了第二年做台庆晚会时,我提前趴在横梁上,嘴里叼着手电筒,等待着到了某一个节目环节剪断一根吊着箱子的绳子。后来的故事大家都差不多知道了,1998年,《真情对对碰》缺一位男主持,我得到了一次试镜机会,就这样开启了主持人生涯。再后来,“电视湘军”声名远播,长沙也成为文化创意之都,享誉国内外。

回想20岁那年,其实想法很简单,毕业后能进厂矿电视台就好,哪怕铁路电视台也行,哪里敢想湖南电视产业会有今天这个样子,哪里敢想自己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但仔细一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时代也会造就一批人。

90年代,湖南媒体改革兴起之初,很多人不相信改革能成事,但总有些湖南人敢于先行先试。回想当年广电大厦还没装修完,大家就在刺鼻的油漆味和飞扬的粉尘中进场工作,晚上不想下班,不想回家,大家为每个节目细节热烈讨论或冥思苦想,实在累了就在折叠床、办公桌上过夜;各电视频道长期彻夜灯火通明,电视台和频道负责人们经常充当深夜送加班盒饭的“小二”。这一切,只为先一步、早一天跟同行“追着打”。

可以说,从1400年前长沙人李畋发明了烟花,到媒体人风起云涌的改革,到中国最成功的真人秀节目《超级女声》在长沙诞生,再到如今的数字媒体、手机动漫等新型文化业态加速发展,三千年来,创新因子一直在长沙人的血脉里延续。而我何其有幸,将我一生中最有活力、最美好的时光献给了长沙,献给了湖南的电视事业。

汪涵湖南旅游(汪涵回忆苏州湘潭长沙三地往事)(6)

20多年前,离开湘潭、离开父母,初来长沙时,我想自己终于自由了。现在父母老了,我年纪也大了,就想跟父母住在一起。这些年,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也曾到欧洲住过半个月,走到哪都是复古的建筑,满屋子的艺术品,文化气息很浓厚。我挺喜欢国外的生活,可是一旦回到国内,两只脚踩在湖南这片土地上,我又会觉得心里踏实,因为这里是我的根。异国异乡虽然好,又怎么能比得上家乡呢?

中国所有水系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惟有湘江北去。不循规蹈矩、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是湖南人身上的特质,也对我影响至深。我在湖南生活了41年,在湖南电视台工作了20多年,湖南早已融入我的血脉之中,我的未来也一定会和湖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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