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刘可欣
提到荼蘼,人人都知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可是仔细想想,我们并不清楚荼蘼到底是什么样的花。
“开到荼蘼花事了”并不是一句俗语,而是来自宋代诗人王淇的《春暮游小园》:“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在诗中,王淇写了三种花,一是梅花,二是海棠,三是荼蘼,从初春写到仲春,再到暮春。荼蘼盛开时,就快到春日百花谢幕的时候。作为二十四花信“压轴”出场的花,荼蘼得到的关注,远远超过作为二十四花信之尾的楝花。“肌肤冰雪熏沉水,百草千花莫比芳”,黄庭坚诗中的荼蘼,其香气和姿态胜过百草千花。而诗人晁补之的“夭红琐碎竞春娇,后出何妨便夺标”,则实实在在地称赞荼蘼花为万花之冠。
大花白木香(图源网络)
可就是这样一种被盛赞的植物,却遗失在了历史中:人们并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荼蘼究竟是哪一种植物。翻看《中国植物志》,在上面能找到两种关于荼蘼的解释。一是指的重瓣空心泡,二是指香水月季。而关于普遍认为荼蘼是悬钩子蔷薇的说法,《中国植物志》则引用了成书于清朝、由陈淏子所著园艺学专著《花镜》中的记载,予以了否认。
《花镜》中提到,荼蘼,有着佛见笑、独步青、百宜枝、雪梅墩等多个名字。蔓生,灌生,青茎多刺,绿叶青条,须承之以架则繁。花有三种:大朵干瓣,色白而香,每一颖著三叶如品字。青跗红萼及大放,则纯白。有密色者,不及黄蔷薇,枝梗多刺而香。又有红者,俗呼番荼蘼,亦不香。树木分类学家陈嵘在《中国树木分类学》中指出,这种记载在《花镜》中的植物并不像是悬钩子蔷薇,更像是香水月季。《中国植物志》则沿用该种观点,在悬钩子蔷薇的介绍中,不采用“荼蘼”的名字。
香水月季的花期为6月至9月,重瓣空心泡的开放时间为6月至7月,显然与暮春开放的荼蘼并不那么相符。况且在欧阳修的笔下,荼蘼在清明时节,就已经是“散天香”的状态了,哪能拖到已是初夏的6月呢?
关于荼蘼究竟是何种植物,封面新闻记者请教了植物科普作家阿蒙。他告诉记者,现在我们说荼蘼,应该指的是大花白木香这种植物。因为大花白木香现在很少见到,因此重瓣空心泡才被人们误认为是荼蘼。
依据记者的查证,大花白木香倒是很符合古籍中记载的荼蘼的模样。大花白木香是攀援灌木,花梗有着稀疏的皮刺。它的小叶片有3片,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三叶如品字”。最重要的是大花白木香的花在4至5月开放,白色重瓣,清香,与古人描述中的暮春开放、“不用忙摧银烛上,酴醾如雪照黄昏”“微风过处有清香,知是荼蘼隔短墙”等特征均相符。
但不论荼蘼究竟是哪一种植物,它作为即将奏响春季终曲的植物,承载的是花期终了的悲哀与无奈。因此,荼蘼也常用来比喻易逝的韶华。“开到荼蘼花事了”,终究还是为这种植物蒙上了一层遗憾与悲伤。
在《红楼梦》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的情节中,与宝玉要好的丫鬟们凑了钱,要给宝玉庆生。结果庆生宴不到一半,众人又请来了黛玉、宝钗、宝琴等人占花名儿。席间,宝钗、探春、李纨、湘云、麝月、香菱、黛玉、袭人八人各掣一花,都与各自的性格与命运相关。宝玉房里的丫鬟麝月,掣得的便是“荼蘼花”一签,上头题着“韶华盛极”,还写着“开到荼蘼花事了”,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麝月不懂,向宝玉发问这是什么。宝玉作何反应呢?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说:“咱们且喝酒。”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剧照(图源网络)
宝玉必定是看懂了这荼蘼花开后,百花凋残的悲凉,这才以喝酒岔开话题。无论是“花事了”还是“送春”,都预示着悲剧的收尾。“韶华盛极”的背后,是盛极必衰,是千红一窟(谐音“哭”),万艳同杯(谐音“悲”)。脂砚斋的批注透露,荼蘼花作为“花事了”前最后开放的花朵,也寓意着贾家落败后,麝月是留在宝玉身边唯一的丫鬟。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没有谁能忽略荼蘼的美,连苏轼也对荼蘼寄予特别的情感,以表露崇尚淡泊的志向。或许就像“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荼蘼”。如果不能确定荼蘼到底是哪种植物,不如留给自己一些遐想的空间,毕竟对于荼蘼这种植物来说,它在文化含义上的独特,没有哪种花能够替代。审美与想象,才是人们从荼蘼身上得到的,最珍贵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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