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虐心微小说长篇(好不要脸的除妖师)(1)

楔子

砺魔剑,是砺魔剑。

剑是把好剑。静如秋水,动如闪电,薄如蝉翼的剑锋吹发可断,我曾经多少次把玩在手中,迎着风,将耳朵贴在上面细细聆听那悠远鸣唱。

我也多少次与砺魔剑的主人清茶两盏,以茶代酒,举杯邀月,痛饮达旦。

却不想,此时此刻,被砺魔剑贯穿了胸口。

深红色的血随着剑锋流淌,我的身体都好像被冻结了一般,只能定定看着那双无情的眼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沾染血迹的手,颤抖地抚上对方的脸颊。

竟是温热的。

我笑。认识你这么久,我还当你一贯冷血无情得紧,这身皮囊,也是冰山雕琢出来的呢。

三百年了。你我相识三百年了。当你羽化登仙前的一刻,还是要将我的性命修为一并取走。

罢了。那些过往,不提也罢。嘴唇嚅动着,我吐出两个字来:不悔。

你眼眸一冷,一手按住我的肩膀,另一手,将砺魔从我身体里生生抽拔出来!

我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血印,笑着后退了几步,身体失了热度,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

那是滚烫的熔岩深渊。我的身体在火山口跌落,无边的炽热攫住我,我阖上眼帘:只是不想,死的最后一刻,面对的,仍是你万年不变的冰冷。

不禁回想起你我曾开过的玩笑,我曾追问你: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你淡淡地回答。

泪水盈在眼眶,我却仍是笑的:若我死了,你哪怕有一丁半点的难过……就把你这砺魔剑的剑穗祭我坟前!

可是今时今日,你不但不会为我难过,反而……

你最后一句对我说的话,竟然是——

孽畜。

一、初见

源修说,若要羽化登仙,须抛却一切凡间悲喜,让心静成空,不能有半点感情杂质。因为成仙必须要很轻很轻才能飞升得起来。

情之一字,太重。但凡沾染一点,都不能羽化成功。所以我不成仙。我做不来四大皆空,达不到无欲无求我纷杂欲望太多,我知。所以当好不容易修炼成妖之后,我马上藏起尾巴化作人形去人间自在逍遥,每天除了饮酒作乐,便是耍酒疯消遣,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可惜如此快活的光阴总是不长久,尤其是当遇上我最讨厌的东西时,我每每退避三舍,却大多难以如愿。这两样东西,一是韭菜,二是除妖师。

可是我面前出现了一个让我抓狂的生物存在,满嘴韭菜味的除妖师。

这位虬髯大汉牙齿上还点缀着翠绿的菜叶,打着饱嗝就朝我结了一顿手印,七七四十九道手印罩成的金光劈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动也未动,做了一个打哈欠的动作,斜眼看着对面脸色青白的李家小姐道:李小姐,这下你总可以相信我不是妖了吧?

你这妖孽小浪蹄子勾引我未婚夫婿我与你此仇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李小姐真是大家闺秀,一连串没有停顿的话语铺天盖地,纷飞的唾沫冲我扑来的时候,我万般无奈地用袖子挡住,甩了两甩,无视那位一顿能吃五十个韭菜馅饺子的除妖师,袅袅婷婷地走出了花园。

我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心里笑:李小姐,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是妖。可惜你请来的那位除妖师实在太不成器,四十九个手印结错了八个,那种菜鸟水平,若能降服得了我,我那几百年修为道行都要夜夜哭泣死不瞑目了。

刚刚走到集市口,身边掠过一道凌厉的寒风.我心下一惊.本能地就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纤细的手腕轻易地被他握住手里,而他的另一只手,按在身后背着的剑柄之上,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紧紧攫住了我,唇齿微启,吹气如兰,只吐出一个字

妖。

那是一位冷漠飘逸的公子,虽然装扮随意风流,甚至有几分倜傥俊朗的味道,但我知道,这和我这一身人形一样都是伪装。

他身上有淡淡的月光味道,沁人心脾,让我只是轻轻嗅了一口,便心魂摇曳,欲罢不能。

心底越发叹了一声糟。

若这气味是韭菜反而好了!可偏偏是如此暧昧不明摄魂夺魄迷人心智的月光香气——

我整个人醉倒了,身子软塌塌地倒在他怀里。

除妖师我见得多了,但这般寡廉鲜耻臭不要脸的还是第一回见,他顺势将我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就朝偏僻小巷走去。

集市边似乎有人问这位姑娘是怎么了,我听到那冷漠无情的声音淡淡地说道:内人身子娇弱,中了暑,我送她回家好生照顾。

若我此时还有力气,必然要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好不要脸的除妖师,取我修为性命不算,还要污我守了几百年的清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倦柔

悠悠醒来之时,身子不出意料地恢复了原形。我刚抬起头,便对上对方那双冷得让人发寒的眸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喵——

他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语气几乎能结出冰霜来:猫妖,我且问你几个问题,若你敢隐瞒半点,我便让你形神俱碎!

我伸出肉爪在他手上按了按,示意让他放松一些,否则我被他这么压着嗓子,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似是了解,冷笑一声:放了你又能跑到哪里去?于是大手一撤,居高临下地瞥着我。

我最爱美了,当他放了我之后,我马上就伸出小舌头开始舔爪子,然后舔身子,再用爪子洗脸。

他气得又按住了我:大胆妖孽,竟敢如此散漫无礼?再次用肉爪按他的手,为自己挣了一点空隙之后,开口说话道:大师,我自知容貌邋遢,为了表示对您的尊敬才稍微梳洗打扮一些,怎能说我无礼?

他似是厌恶地放开了我:我不是什么大师。叫我石锋。嗬,好坚硬的名字。石之硬者,锋之利者,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听在耳中莫名地疼。

石锋大师你好,我是倦柔。我抬起小爪子对他挥手示意,嘴角尽力扯起一个笑容,胡子都跟着颤悠起来了。

石锋倦柔。看看,多么般配的一对名字,简直天造地设,啊不,天差地别。

他的手越发收紧了,语气冷漠道:去掉大师二字。

我自然是个识时务的,几句话便探出这位高人不爱开玩笑,忙谄媚道:是是,石锋,石大哥高抬贵爪,啊不,贵手,放过小的一命,小的自从修炼成妖,从未伤过人命,心地良善可鉴日月……

猫妖。我有话要问你。

我委屈地喵了一声,说道:人家叫倦柔啦。

他的眉毛似是轻轻地颤了一下,似是很艰难地说出了我的名字,倦……柔。我问你的话,如实回答。

是。我在他掌心下翻了个身,把肚皮露给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四只爪子轻轻挥舞:先给挠挠……

猫妖!

一声叱呵,风云变色。

我吓得喵呜一声把身子缩成了个球,两只爪子抱住头,直到对方语气冰冷的问题抛了出来。

你可见过流渔河里的鲤鱼精?

我怯怯地将一只爪子撤下,瞪大眼睛直视他:见过。何时?

昨晚。

你与鲤鱼精是何关系?

我仔仔细细地想了想,用爪子挠了挠头,然后抬起头,目光单纯地看着他,回答道:是吃酒人和下酒菜的关系。

然后我看到了一双眼睛瞪得几乎比我的猫眼还圆的石真人。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见过他最夸张的表情了。

三、收留

石锋放过了我。不但不杀我,反而还说,我消灭了为害落城百姓的鲤鱼精,理应有赏,只要他能做得到的,都会尽可能地奖励我。

于是我提出要求留在他身边。

啊,我真不知道,那鲤鱼精兴风作浪捣毁渔船不算,还时常吞食在流渔河游泳的孩童和少女,多少法师聚集起来要除掉他,可因为对方太过狡猾而始终不能成功。

其实我能抓到他也是很偶然的机缘,凑巧我那天成功地在酒馆偷了一壶酒,凑巧那天天气蛮热,我肚子上驮着酒壶在流渔河上漂着仰泳,一边游一边喝闷酒,心里在想,唉,要是有点下酒菜就好了……

然后鲤鱼精就咬了我的屁股。这浑球竟然把我当成人类少女想吞食下腹!哼!!真是反了!猫不吃荦你当我是小熊猫啊!我怎能放过这下酒菜送上门的好机会,与鲤鱼精大战三百回合之后,鲤鱼精就变成了我酒壶旁边的,一盘生鱼片。

说起来,这鲤鱼精的运气实在很背。在肉身被我吃掉之后,元神飘荡在夜间寻找替死鬼的时候,又倒霉地碰上了石锋,他看这身人皮颇为俊帅,好死不死想对他下手,结果自然不消多说,被那砺魔剑毁了元神,重新拆成三魂七魄,坠入六道轮回去了。

这砺魔剑真是厉害得紧。无论修为多高的妖,只要被它砍到,几千年到几百年的修为全都为其所用,最终转化成主人的法力。

怪不得……石锋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修为。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按理说,杀了那么多妖的法师,身上应该满是妖物的血腥之气才对,哪怕有一丝半点,也绝对逃不过我的鼻子,可是,为什么他身上的气味是那么好闻的月光味道呢……

闻着这样暖昧的味道,我在他胸口打了个滚,爪子摊开沉沉唾去。

我流浪了几百年,终于在成功化妖可以修成人形之后,给自己找了个主人,而且这个主人的职业,还是我最讨厌的捉妖师。

我倒不是留恋他身上的气息和皮相,我只是好奇,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法师,是怎么做得到那般超脱无物,一身清香不染纤尘的?

直到我亲眼见到他收妖。

四、收妖

那是一只鳄鱼妖,他性情暴戾,已经有十数个捉妖师葬身他腹中。

鳄鱼妖化作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那体态彪悍得几乎能把石锋装进去,妖双目赤红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的时候,石锋退后了三步,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处,轻轻敲了敲砺魔剑的剑柄。

一股飓风凭空而来,我看见他一头流畅的青丝被风吹起那围绕在他身畔低声鸣吟的,竟然是一把长剑!

以气御剑!

长剑如虹,三尺剑身好似一池秋水,夜色之中映着脉脉溪流,再飞出收妖时,寂静无声,那一柄剑,好像融化在了夜色中。

石锋神情淡然地站在一点剑气之上,脚下的河水已经泛起猩红的血浪,却一滴,都沾不得他身上。

那一袭茶白色的长袍迎着猎猎剑风,映着满月照射,盈了满袖芳华

鳄鱼妖哀嚎着倒下,砺魔剑在月光下蒸干了血迹.自动归于剑鞘,动作流畅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夜风仍在微扬,月光仍是圆满,那沐浴在神圣光芒之中的人儿转过身来,青丝飞舞,雪肌无瑕,眼眸沉静。

那一刻,我伏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对着一座完美的冰之雕像。

他那一次回眸,终是令我一念堕落,万劫不复。

古风故事虐心微小说长篇(好不要脸的除妖师)(2)

五、习惯

那次降妖之后,我便坚持以人的形态跟在他身边,身份仍是宠物,但他却不许我再在他怀里睡觉,理由是有碍观瞻。

我呸。我长得哪里有碍观瞻了!

不过变成人形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的时候,总有许多同道中人很是惊诧地问他:真人,你还俗了?

他不愧是修了这么多年的道者,每次有人有疑问时,他总是是淡淡地回复一句:宠物。

然后对方必然佩服得五体投地:色即是空,万物皮色皆为虚妄,这般玲珑的妙龄少女的皮相之下不过是个畜生!石真人果然是大彻大悟的得道者!

然后我会一拳捣在对方脸上,回他一句:你全家才是畜生。宠物?有我这么操心的宠物么?这位冰山真人除了除妖是一把好手之外,日常生活料理简直不如孩童,他还差一劫才能羽化登仙,还得天天食人间烟火,是我,每天为他烧饭洗衣束发赚钱养家,我根本就是他的老妈子!

今日的粥里有沙子。他低声说了一句,继续喝粥。

我气得一口狠狠地啃在鱼身上,咬牙切齿道:对不起………

主人,奴家下次会小心的。

他放下碗,冰冷的视线在我脸上轻轻扫过:你有没有想过,若我成仙,你会如何?

我愣了愣,很老实地回答:没想过。

他把砺魔剑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挑着剑柄的穗,剑穗是五色丝线织成的,是我亲自挑选的上好丝线,每天晚上对着月亮辛辛苦苦编织出来,趁着每日把玩砺魔剑的时候亲手绑了上去。石锋貌似不大喜欢这个剑穗,因为第一次拿着手里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眉头十分轻微地蹙了一下,却也没拿下来,因为他一向对这些皮相外物不甚关心。

但日子久了,他无事时,似是无意识地把玩那剑穗,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长了便习惯了呢?

和我一样。

若是习惯了,即使他成了仙,日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看着我,仍是习惯的冷漠模样:若我成仙,就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他的目光如水,只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我:你是妖。

六、源修

这一天,我枯坐在石锋所在的道观门口,呆呆地看着外面,身边弟子穿梭而过,大多对我视而不见,偶尔一两个人踩到我的衣角,也会很礼貌地问一句:对不起,没踩到你的尾巴吧?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不是爪子,为什么他们看我都是猫呢?因为是猫,所以我可以睡在石锋的屋子里,因为是猫,我可以终日与他朝夕相处而无人非议。

我爬到门外,看着前天大雨留下的水洼,污水上映着的我的面容,分明是一个美艳的少女。

我很想知道,别人看我的时候,是猫呢,还是人?

于是我下山去镇上行走,有男子与我搭讪:小姑娘,一个人闷么?哥哥陪你可好?

我欣然应允:那哥哥就陪我喝酒吧。

结果就到三巡菜过五味,我自以为掩饰得够周详,正在大家闺秀一般地啜饮茶水,对方却失声笑了起来:你就是师兄家里的那只猫?

我一口茶水都喷在他脸上。

他对我说我才知道,面前这也不像道士的浪子,竟然是石锋的师弟,他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修道者,和石锋一样,只差一劫便可羽化登仙。

他们师兄弟两个云游四方,同是修为高深的法师,性格竟然如此天差地别。

浪子名叫源修,他哈哈大笑道:他无情我滥情,都是走过红尘半点不沾身的人,有何分别?

夜深了,源修揽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语:晚上不要回家了,

陪哥哥一起可好?

我不解:我为何要陪你?主人一个人也很寂寞。

源修把我更紧地揽在怀里,笑得豪迈,你何必回去?这世上没什么让师兄在意,你是死是活,他都无所谓。不过一只猫儿罢了,我讨来,他不会舍不得。

我有些不高兴起来:他才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我甩开他,顺便给他一记白眼,就蹦蹦跳跳地回山上去了。

回了道观,石锋早已睡下,屋子里一片漆黑。我怕进去打扰他睡眠,整个人蜷缩在门口,把自己抱成个圆形,便沉沉睡去了。

七、离别

早上竟然睡过了头,当我找到石锋时,他神情淡然地吃着一碗白粥,看起来,是他自己煮的。

我自知理亏,不声不响地自己盛了一碗,厚脸皮地蹲在他身边也吃起来。

他放下了碗,起身便走。我忙放下刚刚喝了一口的粥也追出去,他忽然停下脚步,我一头撞在他后背。

他背对着我,声音仍是几百年不变的淡漠:猫儿,你走吧。

我的额头抵着他的背,倔强地说道:我叫倦柔。

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我快要成仙,不能再留你在身边。

我赌气说道:那就等你成了仙再说。

他不再言语,跨过门槛就走出去,当他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我看见他背上的剑穗随风飘动,忽然喊住他:石锋!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我。

我对他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无法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丁半点的情愫:不会。

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炽热地燃烧在眼底,可我仍是弯着眼睛笑,若我死了,你哪怕有一丁半点的难过……就把你这砺魔剑的剑穗祭我坟前!

哪怕,一点点……就在这浩如烟海的大千世界里,那么微不足道,忽略不计的一点点……

他没有回答,也不再看我一眼,转过身,继续走他的路,直到那茶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我才无法忍受地弯下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哭泣。

我自己都没想到他那样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会让我如此伤心。

八、代价

将近傍晚的时候,源修来到道观。

他仍是玩世不恭的浪子模样,看到我,笑眯眯地掐我的脸取乐:哟,这不是贪杯的傻猫儿么?

石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源修便把我一把抱在怀里:师兄,我甚是中意你这猫儿,把她送了我如何?

他仍是那副冰冷的表情:她已不是我的猫。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一颗心碎裂成千万片的声音,耳边响起源修刺耳的大笑声,他把我打横抱起:那好!那这只猫儿我就捡回去了!

于是,我这只猫真的变成了源修的暖床工具。每天他把我丢在被窝里,暖了之后把我拎出来放在墙角的窝里,然后自己钻进被窝呼呼大睡,我一个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直到后半宿才能睡着。

我,果然不过是一只猫……

既然是猫,只要有吃的.那么主人是谁其实是不太重要的,更何况,跟源修混,我每天都能吃上一条鱼。

我本应该感到幸福的,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石锋都要深深地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我夺眶而出的泪水呢?

我每天都会听源修说关于成仙的问题,他说他和石锋剩下的这一劫是什么谁都算不出,但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即便法力高深如他们,也会心有戚戚焉地束手待毙。

成仙前的这一道劫,是天劫,若渡不过去,那便是形神俱损,即便运气好,不至魂飞魄散,但想要再成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

若失败,这么久的修为,全都毁于一旦。

源修说,若要羽化登仙,须抛却一切凡间悲喜,让心静成空,不能有半点感情杂质。因为成仙必须要很轻很轻才能飞升得起来。

情之一字,太重。但凡沾染一点,都不能羽化成功。我半懂不懂。情这东西,太复杂,我是妖,情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

于是我就问,有没有能够稳妥渡劫的办法呢?

他说有,但是,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付出很大的代价。我说,我不怕。

九、渡劫

源修说,天山之上有一种草,叶裂七片,无根,无花,的果实千年结果一次,每次只有寥寥的七颗,若将这七颗果处磨碎出汁令人饮下,不仅增进修为,更能强健元神,对于渡新大有益处。

你可愿为我去采这种草?源修笑嘻嘻地问我,我点了点头目光却不在他身上。

我当天就去了天山,山下绿草如茵,山上暴风骤雪。源修说这种草只有在暴雪天气之中才能结果,如此看来,我的运气不太差。

大雪好像刀片一样击打在我脸上,我艰难地在没膝的雪地里行走,我不知我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只是整个身体都几乎没了知觉,却仍然倔强地坚持一个动作,走。

我终是寻到了。在大雪之下,我在一点微弱的灵气指引作下寻到那种草,正好赶上它结出果实的一刻,我忙把整株草都拔起揣进囊中,马不停蹄地回去找石锋。

我特意避开了源修,拉着石锋二话不说就向炽火山飞去。

因为源修说,在极寒之地生长的仙草,需要在极热之地使用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效力,我早已经将果实的汁液放在一个翡翠瓶子里,我把它放在胸口的衣襟里,轻轻拍着,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

飞到炽火山,石锋四下扫视,冷冷的眸子看向我:急匆匆地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把怀里的瓶子宝贝似的取出,拔开塞子就给他不容分说地灌下去,一边灌一边说:好东西,别跟源修说我给了你!

全都喝下,一滴不剩。

石锋的脸渐渐地有点红了起来,呼吸急促,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似乎有些惊讶地瞪着我:你给我喝了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好东西啊。

不过他的样子真的很奇怪,我走上前去捧住他的脸,担忧地问道:石锋,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头,紧紧地。我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他抓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然后仰天大笑:好,好!倦柔,这三百年来真是辛苦你了,我竟然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如此………

我有点怕,想后退,他的手如钢铁般死死钳着我。他停顿了好一阵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冰冷的眸子瞪着我,里面燃烧着一丝隐隐的怒火:

孽畜!

石……我刚想开口问他,下一刻,砺魔剑已经贯穿了我的胸口。炽热的鲜血喷射而出,将他那身茶白的净衣染了一片血红。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是因为力量不够渡劫,而用砺魔剑在我身上取得最后的补给吗……若是如此,杀了我能让你增进修为的话,我也……

不悔……我吐出了这两个字。

我的血手抚上他的脸庞,那份温热让我留恋,可下一刻,他抓住我胸口的剑柄,生生将其抽拔了出来。

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一直退到那火山山口,我能感觉到身后的炽热,再后退一步,眼前的视野都颠倒而去,我坠入熔岩之中

视线中最后的他,是拄着长剑疲惫喘息的样子。我的生命被铺天盖地的火热吞没。

他是石锋,一个断情绝欲的修真者。

他法力高深,只是差些劫难便可羽化成仙,在第一次与那猫妖擦肩而过的时候,砺魔剑发出嗡嗡蜂鸣,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按住欲脱鞘而飞的剑。

他怎能滥杀无辜。是他制止了砺魔剑杀她的冲动。纵然要除掉这小妖,也应该调查清楚。

那名叫倦柔的猫妖是个良善之辈,她自告奋勇要留在他身边,这对无欲无求的他而言有何难呢,那便留就是了。他不懂,如此人畜无害的小妖,为何砺魔剑一开始便要取她性命呢?

她这一留,便是三百年。这三百年里,他也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事情,可属于自己的那最后一个成仙的劫难,迟迟不到。

他等了太久,天劫始终不来。

这岂是可以强求的。天劫不来,他便继续过他的日子,而那猫妖也终日照顾他日常起居,她是有些愚钝的,还喜欢擅作主张,她为砺魔剑做了个俗不可耐的剑穗,最开始的几日,剑总是蜂鸣抗议,他安慰它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日子久了,那艳丽的剑穗配那刚毅的剑,倒也不那么不搭了。

便是如他习惯了她一般。

他本以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习惯,直到那天,源修与倦柔一同饮酒,她竟然和一个陌生男子欢饮达旦深夜不归!他站在卧房里,一记掌风将烛台推倒。一片黑暗之中.他看着自己的手,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在意她?

这一夜,他站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双眼眨也不眨,站了一夜。

第二天,他不再让她为自己准备早饭,而是自己动手,虽然不及她做得美味,但也能吃得下去。他想,或许是相伴太久才会有所留恋,那么,就是必须要分别的时刻了。

他抛弃了她。他便那样看着她被源修带走,她期待的眼神,伤心决绝的泪水,他看在眼里,却不自觉地回避目光,不再看她。

只要不看,便无眷恋……

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相识没多久的源修,背叛了与他那么多年的情谊。源修一直视他为竞争敌手,在他天劫即将来临之时,借她之手,给他狠狠一击!

她喂他喝下的,是凡心草,对于仙人而言都是药性猛烈的毒。能将人深藏心底的欲望勾出来,而他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她!

如地下蚯蚓般纠结肮脏的欲将他紧紧攫住,他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理智却让他,不可再进一步。

他仰天大笑,想不到自己无欲无求了几百年,今时今日,竟然败在这样一个小妖手上!那源修怎就收买了她?倦柔,你能如此背叛我!

理智与欲的对抗之中最终落了下风,即将崩溃之时,他用手抽出砺魔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她的胸膛。

不能再被她蛊惑。他对自己喃喃自语,从她胸口抽出剑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倦柔踉踉跄跄地退到火山口,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她,却已经来不及。

他看着她坠入滚烫的熔岩之中,他的一颗心也如同在地狱业火中饱受煎熬一般。

师兄,你是在意这只猫儿么?源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眉眼之中仍是往日般轻浮:师兄,你在情动之前斩杀了她,可真是英明之至啊。

师兄你怎么了?怎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死了你会难过么?啊呀呀呀,真是抱歉忘记告诉你,你以为猫儿背叛了你么?错,是我跟她说那凡草是可以安然渡劫的圣草,她才费尽心力去寻来给你喂下,我本来是让她给我找来的,可谁想她心里只有你,啧啧,我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师兄,你捂着胸口做什么?可是心疼了?哈哈哈哈……—向清心寡欲的石真人是怎么了?这天劫,你怕是难过了呢!

滚滚乌云聚集在他们二人头顶,他抬头看了看那五色闪电。

闭上眼睛,握紧了砺魔剑,心中嗤笑一声——

原来,他的这最后一劫,是她。轰隆的雷声震撼天地。

不曾想,源修被天劫劈得魂飞魄散,石锋竟然成了仙。

仙帝说,源修内心龌龊,私欲太强,升不得仙:而他。将自己心中最隐秘的欲望一剑劈除,抵御住了妖孽的诱惑,守得清心一片,故可成仙。

他已是仙,法力修为更胜从前,他从此可以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他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彩虹因他而艳,风云因他变色,他可以不老不死逍遥三界。

他的修炼比从前更尽心力,除了偶尔私自下凡之外,可以说是仙人中的楷模。

很少有人知道,石锋下凡是去祭拜,那是人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处坟墓,坟墓里没有尸体,只有一件沾染血迹的茶白色长袍。

石锋时常坐在那坟前静静打坐,一坐便是一天。

坟前,一把剑似是插在那里有了几百年,清风拂过,五色丝线织成的剑穗随着清风,轻轻摇摆。

《倦柔》 文/冷亦蓝

#故事##短篇小说推文##古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