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呆箱子街挽歌系列作品:

长翅膀的母亲在天空中飞翔

长着一双翅膀的妈妈(长翅膀的母亲在天空中飞翔)(1)

  

       第一节       

    黑板面前的胡老师在讲着些什么呢?虽说沈巴娃的那两粒小黑蝌蚪似的眼睛一眼也未眨地盯住胡老师那张严峻的瘦长脸,可是他只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从她那张大嘴里冒了出来。这些声音就象是一粒粒豌豆洒落在地面上,东一粒,西一粒,不成团,也不成串。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什么也没有听懂。胡老师的话他一句也没有捕捉到。也许这班上还没有那一位同学发现沈巴娃最近精神上有些什么反常的变化。但聪明细心的胡老师已经从她那咖啡色的眼镜框框后面观察到了点什么,或者说发现了点什么。沈巴娃这孩子的精神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胡老师想不明白!

    好几个星期以来,沈巴娃的精神看上去有一些慌慌惚惚,圆嘟嘟的小脸呈现出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蝌蚪一样的小眼睛象患了病似的无精打采。有时候他在课堂上的举动更让胡老师无法解释,简直说是有点不可理喻。比如有一天,胡老师正在给同学们分析课文的中心思想,课堂里那个时候可以说是鸦雀无声,她讲解得生龙活虎,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她看见沈巴娃莫名其妙地猛然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梦游似地离开座位,双眼盯着窗外,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教室,小跑步地奔向教室外面的操场上。胡老师和同学们都被他的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他们不知道沈巴娃怎么了。操场外面发生了什么呢?胡老师和同学们都透过窗户观望着他,只见他傻呆呆地站在操场的中央,脖子伸得很长举期头来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胡老师心想这孩子在看什么呢?他在天空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呢?胡老师走下讲台,走到沈巴娃的座位旁边,她从沈巴娃座位的角度透过窗户望出去,她看见了一幅很美丽的风景。从这个角度她看到长江象一条飘带一样消失在远方的重峦叠嶂中。在长江消失的地方,有一条很长的山脊线从高高的山峰倾斜而下,山脊线中间,有一棵巨大的黄桷树。那棵黄桷树真是十分巨大,好象一把无可想象的大阳伞耸立在山脊中间。黄桷树下还隐约能看见一个黄红色的房舍。就是这些,还有什么呢?胡老师心想到底沈巴娃从这个窗户外面看到了什么呢?

    那天沈巴娃在操场上站立了好一会,好象他看到的东西超出了他的视野,看不见了,于是他无精打采地走回教室。胡老师和同学们都关注着他。等他坐在座位上之后,胡老师问他:“沈巴娃,你刚才在看什么呢?”胡老师带着一种极不高兴的声音说。

    “我……,我在看长江对岸的那棵黄桷树。”胡老师看到沈巴娃的那双蝌蚪似的小眼睛显露出一种迷茫而又胆怯的神色。沈巴娃的话十分细小,几乎听不见。

    “那棵黄桷树有什么好看的!你在这间教室里从一年级坐到四年级看了它那么多年难道你还没有看够?我看你是有毛病。”胡老师最后这句话恶狠狠的,沈巴娃听了觉得好象胡老师把一个什么破碗狠狠地摔在地面上似的。

    沈巴娃的眉毛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他眼睛一垂,低下了他的头。显然,胡老师这句话刺痛了他心灵里莫个地方。

    “我在看我的妈妈。”沈巴娃的心头闪过这句话。可是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闪过的这句话是想对胡老师问话的回答呢还是对自己行为的一种辩护。总之,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来。半年前,沈巴娃的妈妈在家里生小妹妹的时候,因为难产大出血,流血过多,死了。他的妈妈就埋在远方的那棵黄桷树下。那黄桷树下有一栋孤零零的房舍,是沈巴娃舅舅的家。妈妈死了,爸爸就把妈妈埋藏在舅舅屋后的那棵黄桷树下。爸爸是个罗锅腿,矮矮胖胖的。头发凌乱地往上冲,好象一天到晚都没把头发搞好似的,但爸爸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理发匠。爸爸在县城古老的城墙边下搭了个简易的竹棚子,开了个理发铺子。城墙下面就是麻柳嘴河码头,过路的行人都是农民和小市民。沈巴娃爸爸开的理发铺子正合他们的消费习惯。剪个头,刮个胡子,也就一两角钱。本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嘛,一两毛前就等于现在的三四块钱。沈巴娃的妈妈是个人高马大,皮肤白白净净的女人。沈巴娃下面还有三个小弟弟,全是带把的,沈巴娃的爸爸就十分想要个女儿。那个年代好象政府还没有提倡计划生育,夫妇俩要想生多少个孩子就可以生多少个孩子,只要男强女壮,性能力强就可以了。那个年代虽然贫穷,但好象生再多的小孩每家每户都养得起。理发匠沈罗锅夫妻俩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他们还不满足,他们还想要个女儿。沈巴娃还记得,当妈妈的肚子一天比一天肿胀起来的时候,矮小肥胖的爸爸每晚总要用手抚摩高高大大的妈妈的肚皮,嘴里不停地说:“这次怀的肯定是个女儿,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早就看出来了。”爸爸妈妈盼女儿心切,感动了老天爷,妈妈十月怀胎果真生了个小妹妹。女儿终于盼到了,妈妈却因生产小妹妹难产一命呜呼。母亲是在生下小妹妹十几个小时之后死去的。沈巴娃还记得那天母亲的尸体停放在堂屋里。那时大人们还不准小孩子进去看。存放妈妈的尸体的房间紧紧地关闭着。沈巴娃踮起个脚尖透过窗户上面的纸孔看进去,他看见妈妈直挺挺地躺在一个木板上,头和身体覆盖着一张白布,只露出一双又大又白的脚。这双妈妈的大脚以前沈巴娃是多么熟悉,他听惯了这双大脚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如今,这两只发出熟悉声响的妈妈的大脚,一动不动地摆在那里,沈巴娃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眼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他在心里头使劲地哭喊:“妈妈呀,妈妈呀。”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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