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上有个昵称叫“哦”的网友,发了篇帖子,篇名是《原来不信人间有白头是这个意思,我一直理解错了》,帖子中该网友自称其原先一直以为这句话是指不相信有人可以白头到老。

在这篇帖文下面,不少网友纷纷留言,让人大呼意外的是,有此误解的,真不是只有“哦”一个人。

不过,实话实说,若只看“不信人间有白头”这一句,还真是网友“哦”误解的意思,明明白白,清楚无误,就是“不信人间有白头”嘛!

看来,文章也好,诗词也罢,随便抽出一句,不但不能正确理解这句话的原意,有可能理解到的,刚好和原来的意思是相反的。

不信人间有白头,其实不单不是绝望,反而是一腔深情:

《鹧鸪天·代人赋》

辛弃疾

晚日寒鸦一片愁。

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

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

相思重上小红楼。

情知已被山遮断,

频倚阑干不自由。

莫问前尘有悔但求今生无羡(若教眼底无离恨)(1)

图:柳塘新绿

一、不信人间有白头

晚日寒鸦一片愁。

晚日,显见着是夕阳西下时分,这个时候的景色,原本应该是美的。

值得一提的是,辛弃疾这首词作抒发的并非自己的心绪,而是代人所写,换句话说,词作中的心境,显然应从所代那个人的角度去理解。

从词作字里行间分析,所代之人该是一名女性。

夕阳西下之时,这名女性眼中所见心底所感,全然是忧戚的。

让人稍稍不解的是,落入女子眼中的“寒鸦”,怎么就成了“一片愁”呢?

寒鸦,《诗经·小雅·小弁》中如此描绘它:

“弁彼鸒斯,回飞提提。”

此句刻画出寒鸦欢乐地拍打着翅膀,成群结队飞回巢中的热闹景象,和本句中的寒鸦形象大相径庭。

问题就出在这里——女子之所以会感觉到愁意,恰恰因为见识到了寒鸦成群结队归巢的景象。

再进一步,联系到接下来几句所描述的内容,不难发现女子现在的处境——

她,正经受着与所爱之人离别的痛苦。

不管这样的离别是永失还是暂失,女子心中的那份空落和怅然,都是深切的,此时,在夕阳西下的当归之时,她看到寒鸦如约结伴而归,心中的酸楚因而被格外凸显,便再正常不过了。

也因此,此时此际,不管柳塘的新绿如何温柔,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刺目的痛罢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子发出了“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的呐喊——

她终于明白,人间的白头,正是眼底离恨最有力的证据,而当这样的证据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之时,其蚀骨蚀心的痛楚,实在是不言自明。

莫问前尘有悔但求今生无羡(若教眼底无离恨)(2)

图:寒鸦飞过

二、频倚阑干不自由

人深陷一段感情之时,有时会进入某种死循环。

比如本词中的女子,因为思念远方的爱人,她一次次登楼眺望。

可是这样的举动,能给她带来的是什么呢?

稍稍梳理,不难发现女子围绕这一行为的循环模式:

思念-感伤-登楼-失望-纠结

词作中,女子感伤的描述非常清楚——肠已断,泪难收,为了心上的人,她成日里都是肝肠寸断,珠泪难干,在这样的情感折磨中,她无意识地登楼眺望,希望缓解低迷的心绪。

在登楼之时,她肯定会看见与所爱之人惜别之地,她和他,一步一步走过的路途,此刻都尽收眼底。

她会一次次让当日的情景在眼前重演,纵然这样的重演会一次次让她泪流满面。

又或者,她想登楼远望,希望在爱人归来之时,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踪迹。

不管女子出于哪一种心理,亦或者两种心理兼而有之轮番上阵,最终她都会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是毫无意义的。

关山路远,道阻且长,在她和爱侣之间,所隔不知山有几重,水有几重。

因此,“情知已被山遮断”毫无疑问是女子在头脑稍稍清醒之时,理性上必然会出现的认知。

可感情的扑朔迷离之处也正在这里,明知全无希望,仍然会义无反顾地扑身上前,不死不休,女子不停登楼远眺频依阑干的举动,恰是这一现象的有力注脚。

心力交瘁之时,女子当时会感受到她在感情之中所受到的束缚,甚至发出“不自由”的嗟叹,但是,她会因此跳出“思念-感伤-登楼-失望-纠结”的行为死循环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莫问前尘有悔但求今生无羡(若教眼底无离恨)(3)

图:登楼远望

结语

辛弃疾笔下的女子,其所发出“不信人间有白头”的呐喊,有着极强的穿透力。

也许没有人会深究这样的穿透力因何而来,但是在明白前前后后之时,我们确实会感同身受,经历到女子所经历到的那种挣扎和无望。

挣扎,无望,而又绝不肯随随便便松手放弃,放弃一段明明束缚着自己、让自己有不自由之感的情之牵绊。

我是你爱情的俘虏

却从不奢望被救赎

……

我是不逃亡的俘虏

献出真心向你臣服

别笑痴情人太糊涂

把自己逼得没有路

……

爱情最美也最残酷

分分秒秒都是感触

心没有一刻不起伏

痴痴的等苦苦的笑 

冷冷的痛狠狠的哭

像被你遗失的信物

我的心找不到归属

你眼里是沉沉夜幕

我怀里是浓浓孤独

……

邰正宵歌声中的“俘虏”,和辛弃疾笔下的女子,两者其实有着本质的相似,如果真要找出不同,无非是邰正宵歌声中的那个“俘虏”,更为悲情也更为无望一些。

但纵然如此,辛弃疾笔下的女子也好,邰正宵歌声中的主人公也好,想过放弃吗?

当然没有!

如此看来,不自由,其真相恰是他们自由且心甘情愿选择的结果,这样的不自由,实在说来,完全是一副爱的枷锁。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也许,人间一日有白头,这爱之枷锁,便一日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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