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因循不觉韶光换)(1)

《浪淘沙》 宋祁

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光换。

至如今,始惜月满、花满、酒满。

扁舟欲解垂杨岸,尚同欢宴,日斜歌阕将分散。

倚兰桡,望水远、天远、人远。

今晚想起了宋祁的一首词。宋祁,这位北宋文学家、史学家、词人,太平盛世,官至尚书,岁月静好,文人雅致,所以他的词无关乎家国天下,而俱由感时伤怀处得来,写的是人性人情,写的是“浮生长恨”。

“不管”,即不经意不知觉。不知不觉间,时光飞逝,年少青春的面容已经改变。尤其喜欢这一句“因循不觉韶光换”。“因循”,沿袭按老办法做事,迟延拖拉,轻率随便。这句话说的是蹉跎人生后光阴逝去,在不经意、不知觉中,“流光如箭”。“至如今,始惜”——到现在才知道珍惜。然而,“扁舟欲解垂杨岸”——船要开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日已西斜,船要远行,人将分散。最后,“望水远、天远、人远”,船离岸边已经很远了,放眼望去,水天相连,茫茫一片,遥不可及,人生即将落幕。

这首词读得久了,读得深了,越读越悲伤。满目都是伤春与悲秋,满心都是沧桑与忧愁。为什么要错过了那么多,到后来才懂得珍惜呢?为什么人们的反应好像总是滞后于他们所在的世界?这一切,就因为“因循不觉”。

在常识层面推测,人们为什么察觉不到世界的改变呢?一个原因可能是睡了或者醉了,另一种原因则可能是因循度日、迟钝不敏。比如,很多人都是在孩子离家上大学之后,家一下子空荡了、安静了,不由得时时忆起孩子的点点滴滴:刚出生时毛茸茸的小脸蛋、呀呀学语时的稚气、背上书包往学校走时的样子……这一切仿佛刚刚发生,可镜头一闪便一下子切换到今天,如果没有孩子做参照,恍然不知,弹指间快二十年过去了。人是多么容易被庸常的日常生活所淹没啊!混着自己黑白颠倒的工作,混着自己柴米油盐的生计,浑浑噩噩,麻木不觉。哪一天突然醒觉,才发现韶光如箭,箭箭穿心。急景凋年已经遥遥在望。

因循不觉韶光换,我们总是后知知觉,今天捡起昨天的回忆,明天又捡起今天的回忆。如何不再因循不觉呢?那就是必须要面对一个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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