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博士孟强(我与恩师盛晓明先生的半生缘)(1)

今年,恩师盛晓明教授即将结束浙江大学的执教生涯,光荣退休。对此,我亦喜亦忧。心之所忧,他将与多彩斑斓的学术舞台渐行渐远。心之所喜,他能撇开世俗束缚,从心所欲。自1997年第一次聆听盛老师的课算起,迄今已相识廿五载。值此“盛”机,我十分荣幸地将自己与恩师的学术情缘诉诸笔端,由衷感谢他多年来的悉心教诲。

一、初入之江

1996年,我从安徽宿州考入浙江大学。彼时,浙江大学尚未开高校兼并之风,后被称作“老浙大”,以区别于1998年四校合并后的“新浙大”。我们全部大一新生被安排在“基础部”,时称“三分部”,即位于钱塘江边的之江校区或之江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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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江校区校园,图片来自网络

所谓“之江”指钱塘江,她在之江校区前曲折蜿蜒,呈“之”字形,故名。这也是浙江省名称的起源,“浙”即曲折之水。

“之江校区”起源于1911年的美国基督教会学校“之江学堂”,1914年更名为“之江大学”,1952年院系调整时被取消,1961年划归浙江大学。校园依“龙头山”而建,树木郁郁葱葱,遍布欧式建筑。以今日之眼光,如此胜境简直令人神往。以昨日之眼光,校园内生活设施简陋,超市、电话亭每每摩肩接踵,颇令人不满。如今得知,以之江校区为基础部始于1996级,难怪配套设施如此落后。我所在的宿舍楼名为“白房”,始建于1917年,位于校园制高点,每天上课吃饭要“翻山越岭”。偶与同窗小酌,不得不跋山涉水去九溪采购,叫苦不迭。

我的专业是“行政管理”,院系为“人文学院哲学社会学系”,老师们的办公地点位于“工商管理楼”,即浙江大学玉泉校区南门附近。与绝大多数懵懂学生一样,我对专业院系一无所知。之所以选择行政管理,无非是联想“行政”似与“政府”有染,为升官发财的美梦所惑。老浙大以工科见长,文科处于边缘。虽名为“学院”,却只有两个系,即哲学社会学系和中文系,每个系只有一个专业。这生动反映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办学方针。工科处于压倒性优势,文科就是那个被压倒的可怜虫。

二、初识盛师

哲学社会学系的课程设置五花八门,包括高等数学、普通物理、西方哲学、中国哲学、社会学、经济学、社会心理学、中国史等等。许多课与专业似无直接关联,大有东拼西凑之嫌。1997年春季学期,盛老师为我们开设“中外哲学原著选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哲学。从此,我与盛师结缘,与哲学为伴。时至今日,他始终是我的良师,哲学始终是我的事业。

上课地点在之江校区主楼。主楼是整个校园的中心建筑,始建于1910年,1911年落成。它坐北朝南,面对钱塘,内部为木质结构,共三层。主楼的正式名称是“Severance Hall”,中文译为“赛佛伦堂”,又名“慎思堂”。它由美国俄亥俄州的石油大亨L. H. Severance夫妇捐助兴建,故名。我们是小专业,仅22人,所以哲学课教室安排在一个二楼小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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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正门入口

与许多人一样,我此前对哲学一无所知,能想到的仅止于马克思、恩格斯、辩证法、唯物唯心之类。课上,盛老师为我们讲述笛卡尔的怀疑论、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形而上学、卢梭、启蒙等等。这门课将我带入一个全新的精神世界。它是那么新奇,那么富有魔力,那么引人入胜,让我不自觉地驻足、凝望、神往。整个学期,我沉浸在两本书中:笛卡尔的《第一哲学沉思集》和盛老师主编的《古今西方哲学教程》。今天,这部《教程》并不为人知,却为我打开了西方哲学之窗。之江校园美丽、静谧,我时常手捧书本,坐在路边的长凳上,一读就是两三个小时。气候宜人的季节,课堂也时常移至主楼前的大草坪。老师坐而论道,学生围在草地,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芳香,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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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西方哲学教程》封面、版权页和后记

我时常想,中国大学的使命是什么?对于经历了魔鬼式高考的学子而言,大学应该发挥什么功能?大学绝不是高中的延续,而要让学生鼓起勇气与高中绝别,引领他们进入新世界,承担启蒙与新民之重任。我很幸运地遇到一批好老师。除盛师外,他们还包括周生春、冯钢、刘为、陈国权、张小天、林融诸师。正是他们共同为我这位懵懂少年描绘了一幅丰富多彩的精神画卷。

之江学院离市区数十里,老师们来上课要乘校车,不免辛苦。偶尔,我会跟随盛师去校车等候点,路上请教问题,诉说困惑,如此非正式的交流十分受益。“三分部”作为大一基础部的建设时间短暂,图书条件不甚理想。为此,他特地背了一包书分给同学们,生怕我们无书可读,其中包括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等名著。这就是我们的初次相遇。

三、玉泉哲学

1997年秋告别之江学院的乡野生活,搬入玉泉校区,俗称“本部”。很长一段时期,因为没有开课,极少碰到盛师。一次在校园偶遇,他身着西装,脚蹬黑色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略显破旧的黑色公文皮包。他对我们几位同学谆谆告诫,要珍惜大学生活,多读书,要规划好时间,精确到分钟。现在想来,如此金玉良言应源自他的康德情节。学界广为传颂,康德生活极有规律,堪比钟表,甚至比钟表还精确。还有一次,应在1998年,我屡次抵制班级辅导员的合唱要求,甚至在办公室与之争吵。我用自由、平等与权利为自己争辩,他气急败坏地威胁处分我。那时,盛老师担任人文学院的领导职务,我特地就此事去找他。他为我长篇阔论维特根斯坦,如语言游戏和遵守规则之类,临别前安慰我说处分是不会有的。这就是他的风格,言谈举止中流露浓郁的哲学气息。维特根斯坦的思想我不甚了了,但内心确实平静了许多。此后,我对辅导员、思政教师之流恨之入骨。

到了大三,盛老师为我们开设第二门课,名为“西方哲学”。那个时代,受到孙周兴老师的影响,我对海德格尔顶礼膜拜,痴迷万分。一本《存在与时间》,在图书馆阅读、摘录长达半年之久。《存在与时间》与《第一哲学沉思集》,这是大学时代的两本哲学圣经。虽不解其意,它们字里行间充满无穷魔力,为我树立了哲学典范。它们不是哲学的全部,但却是全部哲学的精华,而我有幸从一开始就手捧精华。课堂上,盛老师比较系统地讲解了西方哲学的发展,尤其侧重古希腊、康德、解释学、维特根斯坦和哈贝马斯。他那时的兴趣是维特根斯坦、哈贝马斯、阿佩尔、先验论证等。可是,我完全被海德格尔迷倒,总是在课后用海氏“黑话”追问盛师,时常让他摇头叹息、无可奈何。这门课的考核形式是演讲,每位学生到讲台上发言。我的发言题目是“海德格尔论死”,得到了盛老师的高度评价,那就是“太棒了!”这一看似不经意的夸奖坚定了我的哲学志向,提高了我的哲学自信。此后,和同窗唐睿常去旁听他的研究生课程:黑格尔的《小逻辑》读书班和康德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读书班。而且,在课堂上结识了邱慧等学长。在玉泉校区护校河畔,我常常拿着《小逻辑》反复阅读。很可惜,花的功夫不少,其影响也甚微。总之,盛老师是我大学时代的启蒙恩师,为我打开了哲学之门。

2000年,大学毕业的日子。1998年四校合并后,原有院系被拆散重组,老师们各奔东西,各自忙于不确定的未来。毕业时,我们专业被编入经济学院,后编入公共管理学院。盛老师去了新改组的人文学院哲学系,位于原杭州大学,后称浙江大学西溪校区。我的本科论文指导老师为郁建兴,论文选题是查尔斯·泰勒的社群主义。盛老师甚至缺席了我们的毕业合照,引为憾事。毕业晚宴后,我陪他走回求是村寓所。路很短,谈得却很长。他为我讲述维特根斯坦和哈贝马斯,言语中亦表露出对我离开的不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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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照,我位于后排左起第三

四、西溪硕士

2001年秋,我在告别母校一年后重返校园,跟随盛老师攻读硕士学位,专业为科学技术哲学。入学前,他指定我细读托马斯·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和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我着实花了许多功夫,做了大段的读书笔记。新的人文学院哲学系在西溪校区,即老杭大。哲学系办公室位于东一教学楼,盛老师任系主任。我对“东一”印象十分深刻。杭州是知名火炉,宿舍没有空调,夏日酷热难耐。夜晚,我常常小心翼翼地挟着草席被褥去系主任办公室打地铺。在夏日杭州,空调房简直就是人间天堂。盛老师淡淡地说,睡觉可以,最好不要被别人撞见,但万一撞见了也没关系。在这间办公室,我啃过《纯粹理性批判》,重读过《存在与时间》。

大学时代读书全凭兴趣,研究生阶段很不一样,术业有专攻,需接受专业化规训。这是从兴趣到专业的转变,原来的哲学热情逐渐为专业化读写取代。那时,盛老师指导我翻译两本书:哈金的《表象与介入》,劳斯的《知识与权力》。《表象与介入》的翻译在先,从入学时就开始了。坐在一台破台式电脑前,嘴里叼着烟,查字典,码字……几乎天天如此。遗憾的是,因为版权问题,译稿长久没有出版。多年后,清华大学王巍教授以《表征与干预》为题出版此书,并慷慨将我列为第二译者。《知识与权力》的翻译在后,我在别人的初稿上负责修改或部分重译。盛老师指示,修改或重译的最终决定权在我,对我充分信任。相比《表象与介入》,我更喜欢《知识与权力》,后者带有浓郁的欧陆哲学色彩,特别契合我的海德格尔趣味。翻译之事十分艰难,让我深刻体会到外语和专业知识的欠缺。无论如何,这段磨炼对我十分有益,甚至左右了以后十余年的研究兴趣。2001年前后,盛老师本人也在转型。他的本行是外国哲学,特别是康德哲学。因为从何亚平老所长那里接手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所,逐渐向科学技术哲学靠拢,哈金和劳斯的科学哲学成为我们共同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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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盛老师门下弟子不多,行政工作不甚繁忙。晚饭后,我经常骑车去他位于求是村的家中。他或指导学业,或臧否人物、指点江山,一谈就是两三小时。他的书房不大,我们师徒二人手拿香烟,屋内烟雾缭绕。我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递给我烟的情景。我一进门,他说,“来,孟强,抽支烟!”。当我伸手去接的时候,他略显犹豫,“老师让学生抽烟好像不对”。此刻时间停滞,我的手僵在空中,不知接还是不接。最后,他沉思片刻说,“还是抽吧!”作为资深烟民,有弟子陪着抽是十分惬意的。但作为老师,应为人师表,行为世范,主动让弟子抽烟似有违师德。幸好,感性最终战胜了理性。还有一次,他在校园骑车穿行,车筐里放了好几条烟。一位熟人问起,他说给孟强的。老师给学生送烟,一时成为校园笑谈。

2004年3月,我以论文“科学政治学的微观进路”取得硕士学位,并继续跟随他攻读博士学位,且有幸成为他的第一位博士生。那时浙大的研究生学制有些怪异,硕士两年半,博士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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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论文封面

五、西溪博士

2004年浙大还未获批科技哲学博士点,盛老师在外国哲学博士点兼任博导。因此,我的专业成了外国哲学。在此阶段,我承担了一项艰巨任务,翻译《科学技术论手册》,88万字。我主译,师妹胡娟协助,盛老师修改、校对并把关。那些年,社会建构论在国内科技哲学界风靡一时,这本《手册》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目前,这股潮流已成往事,我的工作也与之渐行渐远。但无论如何,它构成了我的博士生涯的重要组成部分。常年沉浸于翻译,让我心无旁骛,培养了专注功夫和学术耐心。书出版以后,盛老师把我和胡娟叫到位于西溪校区图书馆的STS研究中心办公室,分给我们一大笔稿费,似有两万之多。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我,立刻染上了“暴发户”的坏毛病,很快与狐朋狗友挥霍一空。至今,林群妻提起这件事,还不忘嘲笑数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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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哪年起,盛老师担任人文学院副院长之职,行政事务日渐繁忙。与此同时,门下弟子也慢慢多起来,越来越热闹。每逢节假日、新生入学或老生毕业季,弟子们相约爬山、散步、喝酒,氛围极为融洽。有两年,师母去德国进修,我们便常常约上盛老师,为他排解寂寞。聚会时,最常去的地方是位于古墩路附近的一家名为“紫樱花”的日本料理店。在学生时代,生鱼片和清酒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真不知道,那些年他为我们这些学生们花了多少钱!值得一提的是,盛门弟子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有了异性伴侣,老师都会单独请客、把关。2006年前后,我带着女友去西城广场面见盛师,在餐厅里紧张得双手直冒汗,连烟都点不着。幸好,一切尽如人意,盛老师表示满意。后虽历经坎坷,女友终成妻并相伴至今。

在硕士阶段我发表了处女作“科学的权力/知识考察”,杂志为《自然辩证法研究》(2004年第4期)。文章受到劳斯的《知识与权力》的影响,致力于将福柯的权力理论运用于科学哲学。写作过程十分艰难,前后历时两年,不知修改了多少次,堪称魔鬼训练。到了最后,我几乎丧失了信心,严重怀疑自己的学术能力。在垂死挣扎的关口,盛老师说,“改得差不多,可以投出去了”,我这才恢复元气。长期以来,中国学术界盛行学生与老师联合署名。但不知何故,这篇处女作未署盛老师的名字。或许,我当时想证明自己的学术水平,不靠导师名望。幸运的是,杂志社发表了我的文章。盛老师很高兴,并鼓励我继续独立发表。至今,我的所有文章都是独立署名。在整个学术生涯中,这次魔鬼训练是标志性事件,刻骨铭心。从此,我再也不惧怕写文章,文风由此确立,学术鉴赏力大幅提升。但是,这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副作用,太重质量而忽视了数量。这个毛病直到近两年才有所缓解。这或许暗示我已不再年轻,正在失去挥霍时间的自由。再不写,可能就写不动了。

2006年底,我完成博士论文《从表象到介入:科学实践的哲学研究》,2007年1月14日下午举行博士论文答辩。答辩委员会由张志林、黄华新、许为民、应奇与盛老师诸前辈组成,张志林教授任答辩主席。当时的学术体制还不完善,论文匿名评审刚刚启动,导师还可以担任答辩委员。整个氛围欢乐祥和,没有唇枪舌战、面红耳赤。诸位老师对我十分宽容。即便以辛辣和尖锐闻名于江湖的张志林教授,也没有提出十分为难的问题。会后聚餐,志林教授烂醉,由我与学长蒋风冰抬回宾馆。神奇的是,他第二天一早准时讲座,异常清醒,似乎昨晚醉的不是他。那晚,盛老师滴酒未沾,号召全桌剑指志林教授,言语中似乎要为某次醉局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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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论文答辩会现场

博士毕业时刚满三十岁,内心尚存闯荡天涯之念。于是,我告别浙大北上,在北京大学吴国盛教授门下从事博士后研究。2009年,入职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多年来,盛老师为我们营造了温暖舒适的学术之“家”(Heim),让诸弟子们欢愉其中。但是,飘零(Unheimlich)是每个人的宿命,或早或晚都要“离家出走”。此后,与盛师见面的机会少了。相遇最多的场合是学术会议,比如全国科学哲学学术会议,特别是有着优良传统的全国现象学科技哲学年度会议。后一个会议由吴国盛教授发起,盛老师是资深元老,几乎每届必到。他性本爱丘山,有一颗放荡不羁的心。但碍于身份,在杭州较为拘谨、严肃。每届现象学科技哲学会议都是他放飞自我的良机。此外,我的岳父母在浙江温州,每次探亲时我都想方设法取道杭州,拜访盛师。这么多年,有许多值得回味的往事,不可胜计。

六、盛师特质

1、言必称康德

每位学者都有自己的根基,盛师也不例外。他在中国人民大学接受的学术训练是德国古典哲学,尤其是康德哲学。因此,康德构成了他的学术根基。无论是课堂上、会议上还是私人交流中,他的言谈中总是散发着浓郁的康德气质。“康德说”、“康德认为”、“在康德那里”等等几乎成为盛师的口头禅,“言必称康德”是他的标志。何谓根基?根基不是研究对象,而是研究其他对象的参照系。盛老师不是康德专家,康德哲学不是他的“专业”,且几未发表专门讨论康德的文章。但是,在他谈论其他问题的论著中,康德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即便他后来转向了更加前卫的“社会建构论”、“科学的社会研究”等激进思潮,内心依然保持康德情结。在他的影响下,我对康德也十分偏爱,《纯粹理性批判》和《未来形而上学导论》是我最常翻阅的参考书。这就是“学术家族相似”。

2、思想者

今天是专家的时代,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都是如此。专家专注于某个专业领域,发表只供专家阅读的专业文章,并以此作为谋生手段。“不发表毋宁死”是当前许多年轻学者的精神写照。但盛老师不是专家,而是思想者。思想者思考问题,而且思考最基础最普遍的问题。在课堂上或讲座中,他常常借助某个问题线索将听众引入大格局,与他一道暂时离开狭窄的领域去感受哲学脉搏的跳动。在学术讨论中,他从不纠缠于行文与引证之细枝末节,而直指问题之根本。思想需要大视野,这恰恰是专业化的敌人。科学的专业化带来了知识的进步,那么哲学作为反思知识的事业,其专业化会带来了什么?这是盛师这位思想者常常思想的问题。

3、犹豫者

思想者是犹豫者,所以盛师是犹豫者,绝不是信心满满的斗士。斗士是果敢的、勇往直前的、永不言败的,以真理拥有者自居。斗士的敌人是其他斗士,以战胜他者为乐。但思想者没有敌人,有的话也是他自己,不断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思想者思想,对思想进行思想,并怀疑思想。怀疑意味着犹豫、彷徨、时间之停滞。他常常在讲话结尾时坦言,“这个问题我也没想清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在第一次让我抽烟时,同时思想这一行为本身,结果让我们彼此陷入尴尬境地。犹豫的思想者因为犹豫,对发表小心翼翼。他自问,我怎能将不成熟的、没想清楚的文字公之于世呢?所以,盛老师的论著不多,甚至很少。

4、闲暇者

亚里士多德说,从事哲学需要闲暇。闲暇不是休闲,更不是游手好闲,而是免于外部羁绊的“自由”。免于外部羁绊不是鄙视花花世界,不是否定功名利禄,不是“视金钱为粪土”,而是在羁绊中保持从容。盛老师担任过人文学院行政职务,做过学科建设工作,申请过各种资助项目,参与过国内学界各种活动。在他眼里,这些都是“游戏”。游戏不是“儿戏”,它对学科发展和学生培养很重要。但游戏毕竟是游戏,不能视为生命之唯一。在个人生活上,他相当富足,是国内哲学界难得一见的“别墅教授”。对盛师而言,学术不是苦行,不是精神炼狱,自由乃基于一定外部条件的举重若轻,免于“为生活所迫”的操劳。

总之,盛师是思想者、犹豫者、闲暇者,从容“在世”,操心而不沉迷,且从不为“本真呼声”所惑。思想者可以身退,但思想从不休止。祝愿盛师在从心所欲中更闲暇更自由地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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