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吧,趁活着”

“我是不要脸,可我没死,我得活着,和得意结婚,就算过半年,半个月,我们也是夫妻,死了就能堂堂正正地埋在一块儿,也是个家。”

《最爱》新婚次日,丈夫盯着床下的爱人,绝望地将刀刺进自己大腿(丈夫盯着床下的爱人)(1)

上世纪90年代,“卖血”作为一种快速赚钱的谋生手段,在农村十分普遍,人们心中怀着最朴素的“脱贫致富”的愿望,一个个闭塞的小村落,依靠着“血头”与外界的联系,血浆贸易泛滥。

“血头”赵齐全为了牟取暴利、降低成本,不惜给前来卖血的村民共用针头,这让几乎所有人都患上一种会传染的绝症——热病,患病者生命迅速枯竭、最终发热难耐而死。

可悲的是,后来发家致富的只有“血头”一个人。渐渐地,村子里的新坟添了一座又一座,发病者说不准在什么时间地点,有时就是集会时,突然栽倒在人群中,痛苦万分,扭曲着身体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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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已经不算新鲜事,村里的孩子们为了躲病纷纷到外地上学,整个村子仿佛完全被死神笼罩。

此事一出,村里人发疯般地报复血头赵齐全,毒死他家的鸡、猪,最后甚至用一颗鲜红欲滴、下了剧毒的西红柿毒死了他的儿子小鑫。赵齐全的父亲老柱柱为了给大家赔罪,决定把村里废弃的娘娘庙小学改造成病人的集中营,由自己来照顾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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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营里,汇聚了各式各样的人物,甚至有赵齐全的弟弟赵得意,他为了改善生活也要卖血,但被哥哥赵齐全死活拦下了,于是就偷偷跑到邻村找其他“血头”,还不到三十岁,也染上了“热病”。

赵得意是一个面色清瘦、一身颓废、有点小聪明、小自私、有一点坏坏的农村青年。

得意的妻子郝艳得知他得病后,别说照顾患病的丈夫,大半年来,冷嘲热讽、三天两头回娘家, 连手都没让他碰过,冷漠至极,婚姻也是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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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得意心如死灰地住进了学校,准备在此消磨掉剩余的人生,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鲜妍明媚的身影闯进了学校。

农村妇女琴琴,被丈夫连踢带踹、连打带骂地撵进了学校,并警告她死在这里,再也不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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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相似遭遇的女子引起了赵得意的同情,经交谈得知,琴琴仅仅是看到其他女人用了一瓶城里的洗发水,自己也心生羡慕,才去卖血,悲剧令人哭笑不得。

赵得意对商琴琴,开始也是处于年轻的冲动:

“查出热病一年多,她连手都不让我摸一下,你说,我还不到三十岁......琴琴,我想跟你说个事,他妈的,不如我们两个好......不够好,还能更好。”说着就抱住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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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互诉衷肠,互相关照彼此,日复一日,两颗同病相怜的心紧紧靠在一起,他们之间也由地下偷情变成了生死恋情。

可惜天不遂人愿,学校里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赵得意和琴琴也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们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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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琴琴一句“我们结婚吧,趁活着”,就是他们对死亡的否定、对生命最好的交代。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小心愿,冷漠的看客也不愿满足这对苦命鸳鸯,郝艳把家里搬空了,带着孩子消失的无影踪,琴琴的婆家到处辱骂她是个破鞋,一早就找好了新媳妇,一听琴琴也要结婚,便趁火打劫,要赵得意把房子给他,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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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两人豁出去也把结婚证领了,就在洞房花烛夜,赵得意发病了。

极度痛苦,发热难耐,此时已是深秋,琴琴为了帮他降温,把自己浸泡在冰凉的井水里,紧紧地搂抱得意,用自己的身体给她的“最爱”降温,一次次的冰冻消耗了她年轻又脆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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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得意终于醒了,可身边却不见了琴琴的踪影,原来,琴琴在床下已经死去多时了,她死在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新婚之夜。

得意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凉,他的脑海中还回放着前一天喜悦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琴琴,穿着鲜艳的红西装,快乐地读着结婚证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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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得意曾说,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赚一天。即便是身患不治之症,他也没有放弃生的希望。但在失去最爱的时候,他千辛万苦筑起的防线瞬间崩溃。

有人说,你说爱我,那你能为我去死吗?答曰我能。又问,为爱而死太容易了,你能为我而活吗?

我能。

想着这一切,赵得意觉得遭受了莫大讽刺,他决绝地拿起镰刀,一刀一刀刺在了自己的身上,粘稠暗红的鲜血涌出来,一直蔓延到大门外,这恰恰就是他们悲剧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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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掌柜带开棺材铺子,死活都是我生意

“我知道娘娘庙人恨我,我怕?我不想恶,更不想穷。”

作为血头,赵齐全将人性之恶诠释得淋漓尽致。

起初,为了一夜暴富,他公然无视法律,用高音喇叭吆喝鼓动村民卖血,从他家被前来卖血的人堵得水泄不通就知道他一定大发横财。

当患病村民相继去世,他又理所应当地开展了第二个业务——卖棺,大大的红漆字喷在学校的院墙上,“都是自家人,给你们优惠。”这一举动很难不让人怀疑赵齐全早有预谋。

接着,他给死去的儿子大张旗鼓地办冥婚,扯着嗓子得意洋洋:“我们亲家是县长的亲戚,咳嗽一声谁都甭想活!”贪得无厌的嘴脸令人发指。

赵齐全接下来的捞金之路,便是和亲家合作,将娘娘庙开发成一片高档陵园,并大言不惭道:“哪能人人都生在苏杭呢!可是我,我能让人人都葬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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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赵齐全再十恶不赦,也并非草木,他会在儿子被毒害的关头红着眼提着刀找人拼命,会奋力阻拦要卖血的亲弟弟,会在儿子结冥婚时与他的照片深情对视......

人性是复杂的,小孩子才分对错,成人世界永远不是非黑即白,赵齐全的人生哲学就是:

“我知道娘娘庙人恨我,我怕?我不想恶,更不想穷。”

除了赵齐全,电影为我们刻画的众生相也值得深思。村民把对赵齐全的怨愤发泄在一个年仅12岁、稚嫩无知的少年身上,又何尝不在效仿“阿Q”式精神胜利法,本质也是欺软怕硬的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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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恶是故意践踏弱者的尊严,琴琴的丈夫小海和婆婆对生病的琴琴弃如敝履,巴不得她早死。琴琴希望跟小海离婚,小海的卑劣令人作呕——他明明自己找好对象准备成家,非要拖死琴琴,一句冷酷的“看谁熬得过谁”和狠狠将烟头碾碎的动作似乎在炫耀自己才是无可争辩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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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家要房子、“烂货”“破鞋”骂个不停,这种人享受着蹂躏更弱者的变态快感。

都说“同病相怜”,可同染“热病”的黄鼠狼利欲熏心,把偷情的琴琴和得意锁在房间,再把钥匙交给琴琴的丈夫小海,小海在众目睽睽之下毒打琴琴,老柱柱羞耻至极,黄鼠狼趁机威胁他交出学校管理权,将学校的桌椅电视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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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可恨也可悲,电影尾声,收到得意的喜糖,黄鼠狼闭门回到屋内,面对年轻妻子的遗像,颤抖着拨开一颗糖,痛哭流涕。


向死而生

“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赚有一天”

这部由顾长卫导演的电影《最爱》,改编于著名作家阎连科的《丁庄梦》,故事取材于真实事件,讲述了那个年代真实存在的一群人,他们平凡至极,因为一时失足酿成了终生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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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刻画众生相,有自始至终只把村民视作生意链的“血头”赵齐全,从卖血到卖棺再到开发陵园;有冷酷至极,面对亲人生死袖手旁观的妻子、丈夫;也有仍残存有人性良知,尽心尽力照顾病人的老柱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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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酿成这一桩桩惨案的不是天灾,而是接连不断的人祸,利益面前,危难之下,人性显露出了无尽的丑态。

人性中的善与恶,此消彼长,每个时代都是如此,困境之前,有草菅人命的人、浑水摸鱼的人、也有坚韧善良、坚持本心的人,更有数不清贫苦无助的普通大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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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摄得意和琴琴领完结婚证的场景时,琴琴一脸娇憨、嚼着喜糖、又哭又笑着大声读着结婚证上的字——“赵得意、商琴琴,自愿结婚,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两人在领证后近乎疯狂地庆祝与喜悦,挨家挨户分喜糖,没有人敢用手接糖,更没有人向他们祝贺,可是无所谓,他们终于名正言顺了。

镜头拍摄章子怡念台词时,镜头外的郭富城忍不住泣不成声,导演顾长卫坐在机器后看着二人,片场久久回荡着那句“赵得意、商琴琴,自愿结婚”,也哭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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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力量令人畏惧,但向死而生、为爱而活的平凡人的勇气才更强大,强大到足以让我们超越生死的界限,把一腔热血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对面最爱的人身上,倾洒在这并不美好的人世间。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古人也说,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最爱是毫无理由的,不会随着社会潮流而变化,而是刻在人心底的祈望,跟随人一生。

失去最爱的痛楚,超越一切疾病、超越死亡,痛之深、爱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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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聚焦一群患绝症的小人物,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表现出对死亡的脆弱和恐惧,反倒是坦坦荡荡、安然接受,在最卑微的生活中,认真地维护自己的尊严和信仰。

就像赵得意唱的歌:“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看我体面不体面。”他们或许破衣敝履、不懂赚钱、不能很好地融入这个急速发展的社会,但他们却保有对这个残酷世界、这个不公平生活最纯真的热爱。

此可谓“向死而生”。

我们爱的东西可能是荒诞的,就像电影中粮房姐的一把米、老疙瘩的红棉袄,那又如何?人生同样荒诞。

勇敢地坚持下去,死亡并不可怕,可怕是失去“最爱”。

疾病或许会传染,但万幸的是,爱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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