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哪怕时间已过去半个世纪,作者忆及当年的大哥,仿佛还在昨天,仿佛就在眼前!岁月可以带走长兄当年的容颜,不变的,是弟兄之间那份永远的真情!——编者。
大 哥
亲情,让哪怕冰封的岁月,也能感受到春天的暖意。
作者 阿兰
有句老话儿,叫长兄如父,也有人说,长子就是家里的顶门杠。
父母健在,我有是家中的老小,年岁又处于混沌中,无法领会其中的真谛,仅知大哥是个正直,热情,有责任感的男人,很值得我为之骄傲。其实,我不知道,家就是一个温馨的,平静的港湾,母亲,就是环着我们的双臂,父亲,就是我们背靠的大山。,我们子女门,就是那湾中嬉戏恬憩的小船儿,而慢慢长大的大哥,就像那大山的一部分,正慢慢地向港湾的出口靠去,已经开始遮挡风暴了。
我们这块儿乡下,篮球很普及,哪个屯子都有几副篮球架子,一般的人都会来几下子。每个晴天的中午和傍晚,总得弄出俩伙子人,分他个高低上下不可。那时候,大哥成了热门货,大家抢着要他。他也真是的,总能顶他个仨俩的,老让对方在他身上,多犯不少的规。大哥的弹跳特好,跑起来一拔,两手可把篮筐抓住,那球,不是投进去的,是他放进去的。
八月初,公社来了个八一民兵篮球赛,大哥受大队长委托,组织起全大队的高手,雄纠纠,气昂昂地杀将而去,好一阵儿拼搏。大哥更是猛虎出山,蛟龙如海,大显了一回身手,统帅着弟兄们,一举夺得全公社第一名,抗回来一个大红缎子面的,烫金字儿的,大队从来都掂念的,而又从未得过的第一名大锦旗,让全大队人的叫好声儿,叫破了嗓子,大笑着,笑岔了气儿,好不威风了一回。
我们家没来这之前,干这活计的头,是大队上的团支部书记,我门屯子放散牲口的刘家老叔。春上,大队改选团支部,因为去冬大哥参加了宣传队,虽说没演出,但他的态度尚好,人缘也不错,干活肯出力,又有文化,知多识广的,小青年们一致选他当了团支书,并兼任大队上的青年突击队长。
刘家老叔也是的,非要图个自在,不愿干大田里的活,要放那自由自在的散牲口。屯里的秀峰就说过:咱这年青人儿的头,是个放散牲口的,可想咱这伙人能啥样子。这回可好了,文的能写字、演戏,武的能干活、打球,叫一号,来一号,你看这回子的,哼。
为这改选和落选的事儿,大哥找过二姐的爹,人家也同意,大哥又去找刘家老叔,刘家老叔倒是没说啥,只是一劲儿的抽烟。听说,他大病了一场,你说这事整的。
屯子里,大队上的青年农民们,特别是农中返乡的,可是不管这些,平日里,有事儿没事儿的、不顾死活地挤到大哥的那屋里,只要他在家,准保乱轰轰的。妈说, 那儿就像个市场。附近村、屯的知青们,也常来。可不管哪帮人在,只要二姐有空儿,她老掺合到里边儿,替大哥倒水添茶地招待大家,尤其是来了女的,她完全替代了妈。
这一阵儿,妈,似乎没了力气招待孩子们了(她总是这样的称呼知青们),每天拉上我,早早地躺下了。
闲下来的那前儿,大哥总是弹一把,不知打哪弄来的叫“给它”的琴,独自在他的那屋里,点上小油灯,使劲使劲地抽着烟,浸着头,低声儿的哼唱着。弹得最多的是一首阿尔巴尼亚的电影里的插曲,《宁死不屈》里的主题歌。他低低地唱着:
“赶快上山吧勇士们,
我们在春天里参加了游击队,
敌人的末日就要来临,
我们的祖国要获得解放。……,……。”
对了,今年春起的那前儿,他领我去前村一个大队的集体户去玩,回来的路上,在快要到家的那前儿,不顾我飞矢般打向他的雪团儿,用拳头打着拍子,一下子就唱起了它。
那天的傍晚,下起了雪,那雪片子,真大,飞飞扬扬的,像似妈,为了使被里的棉花更喧软,在做被子前,用竹条抽打起的棉絮,一层层,一片片的。
那阵儿,在家呆得太久了,觉着闷屈,就央求大哥带我出去玩,大哥犹豫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同意了,这才带上我,下午出去的,没想到,又碰上了下雪。
本来想住到集体户来的,怕妈着急不放心,大哥非要回来。雪一小,我们马上就走出了集体户。
开始,大哥背着我,没走多远,我嫌冷,非要下来自己走,可又困,东倒西歪的,实在不行了,大哥用雪团儿打我,完事儿又板板正正地立定站直,等我打他。我笑了,也来了精神,团了一个特大号的,一下子打到大哥的头上,那雪团,在我们的笑声儿中炸开了。我们笑着,闹着,一路跑着,唱着一直到家。
那夜,寒冷我不会忘记,可那欢乐,同样,更是埋在心底。
收罢麦子不久,县上要搞水利工程,到五棵树镇的松花江边儿上去。本来,大哥不愿、也不想去,一来,他一走家里吃水都成问题。二来,他最恨松花江了,它抢走了大哥的妹妹,要是可能,大哥恨不能一口生吞了松花江。但是,大队上指定他这个青年突击队长领头,他又不得不去。
这时的大哥,早就成了实际意义上的二姐她爹,梁二叔的助手,连老院的老老爷子有事儿那前儿都好说:这事儿得和东头的大小核计核计,得听他说啥。加上他和二姐的特殊关系,那天,梁二叔把大哥召进了小院,出来时主意已定。大哥带上全大队的青、壮劳动力,来个突击,用它十几天的功夫,一举干完算了,家里只留少数人,看看青什么的。
屯里劳动力走的那天,是坐三挂大马车走的,那马的脖子上,挂上了春、夏少用的彩布、铃铛,在头车上,还插了一面大彩旗,很气势地出发了。妈和我,村里的好多人,都集中到社上送他们,十好几个小孩儿,追着车,跑出好远好远。
从那一刻起,我成了家里的男人,主要的劳动力了。抱柴禾,上门,归弄院子,伺候园田。我还谢绝了二姐要帮我挑水的好意(尽管每次我只能挑半挑水)。常常在挑完了水,抱着扁担,坐在锅台上,擦着汗,又歇气儿时,大喘着粗气想像着大哥,那健步如飞的形象。大哥你干什么呢,也歇着了?你也累了吧,抽烟呢?还是看书呢,你也想我们了吧。
为了配合这次全县搞的水利工程,公社组织了好多的活动,特别是,以我们学校的宣传队上工地慰问演出为重点。我们由二姐带队,学着红军长征的样子,服装道具什么的,用马车拉上早就走了,我们十八名宣传队员,迈开大步,向着十八里外的,我们公社水利大军的营地,进军了。
虽说路不近,可走着并不觉着累,尤其是看到大土崖子下面的水利大军时,那就更不觉着算个啥事儿了。真的,说不上为啥。
小的时候,见过蚂蚁搬家,觉着挺闹心的,因为它乱哄哄的,可又挺感动的,因为它们那是一种轰轰烈烈的壮举。第一次站在松花江边,从好高好高的土坝上向下一瞅,那来来往往的,缕缕行行的一溜子人,脑海中,一下子就出现那蚂蚁搬家的场面。不知是这土崖子太高,还是人,真的那么渺小。足有两人多高,一人多宽的那“人定胜天”的大标语牌,就像打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张张纸。
我们这伙童子军,一下子就让我们公社的,特别是我们大队的民工认了出来,呼啦一下子就把我们围上了,簇拥着我们,走进了他们驻的工棚子。
可能有人把信儿传过去了,上水利指挥部开会的大哥,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进来就把我抱住了,用头顶着我的头说:想我吗,小弟。”
“那能不想,天天都叨咕。”站在我身后的二姐,抢着说。
工棚里响起了一大片笑声儿,二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一边去了。
大哥更壮实了,似一座大铁塔,仅仅十来天,好像长出了胡子,有一圈黑绒绒的,细重的汗毛,包围着那张,过去爱说爱笑的嘴。他盘腿儿坐在充做床用的木板上,把我放到他和二姐之间,拧着大烟泡,问起我和二姐来了。
“妈好吗,爸常回家吗?”不待我回他的话又说:“我常想啊,这喝的水真成了问题,谁挑啊,临走那前儿,我还挑上一大缸呢,那也不能总用不完吧。爸不在家,妈又不行,肯定是我小弟。小弟呀,你长大了,能帮哥一把了。”他划上了火,点上了烟挺大人的拍了拍我的肩,一咧嘴,露出了白白的牙,笑了。
哎呀,光顾和大哥说话了,都忘了把妈给大哥带的东西拿出来了。二姐比我快,正偷偷的把一副垫肩,两双鞋垫和一小瓶炒熟了的咸菜,递给正和我说话的大哥。
大哥又笑了,大声儿的吩咐伙房:“今儿,来点儿硬的,也慰问慰问家里来的人。”外面不是谁喊:那还用你说呀,早就干上了。
工棚的外面,有谁在捉鸡吧?,那“咯咯咯”的叫声儿,掺拌着一阵儿笑闹。
天黑前儿,大哥把二姐送到别的地方去住了,没多大功夫就赶回来安排我,让我睡在他的身边,他哪,侧着身体,和我唠起家常了。这呀,那呀的,我的俩眼皮一劲地干仗,他还问哪,不时地说,你没睡吧,啊?
尽管工程特别忙,县水利工程指挥部还是给了我们公社的水利大军,放了一上午的假,让全公社的民工,看一下慰问的节目。听说,别的公社的民工,直闹意见。有的,甚至偷偷地溜来,夹在我们公社的三亲六故中观看。
节目快开始时,几位领导摸样的人,拍着手,走到已经席地而坐的我们公社的民工面前,和大家打着招呼。后台有人小声儿说:这是县委、县革委的头头们。他们在我们公社领导的陪同下,依次和坐在前排的各大队的头头们握手。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人,我看着非常的熟悉,是多日不见的爸爸。爸看见大哥时先笑了,大哥马快的抢上去,孩子一般的低下头,使劲地拉着爸的手。爸似乎愣了片刻,摇晃了一下,又眨了几下眼睛。真的,一个那么像他的人,一下子让他回到多少年前。
县上的领导得知后,又都回来和爸握手祝贺。台上,不知是谁在喊,这儿还有一个哪。
那天,我和寇林芳演的是独幕剧,《老俩口水利工程大会战》。真是一点演的心思都没有了,恨不能马上,一下子就跳到台下去,坐到爸和大哥的身边。
会后,县上的领导讲了话,别的,没记住,只一段,真扎实。那人指着观众后面站着看的,那人群的某一个地方说:“文工团的那些个笔杆子啊,你们听着,老说没有写的,这父子三人一齐参加水利大会战,不值得你们写,不是现成的素材吗,啊。”
后来,一个戴眼镜的,拿照相机的人,让我们父子三人站成左、中、右,反复地照了还几张。秋上的那前儿,照片儿有人送到我们家。我和大哥笑得很开心,爸的笑,有些勉强。
晚上,工地放了露天电影。我挤在大哥和二姐的中间,大哥怕我冷,用他的上衣包上了我。坐在大哥的布鞋上,斜靠着大哥,我嗅到一股浓烈的干草味儿,那味儿,夹杂在一阵阵成年男子的热力中,温暖而又安详。电影还没完呢,我就在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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