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国宝”系列文章之四
张玉昌|文
中岳嵩山
1982年春季的一天，河南登封县唐庄乡王河村，22岁的村民屈西怀和村里人一起到嵩山上植树。傍晚收工后，年轻人相约上峻极峰玩一会儿。上去之后，屈西怀便拿着镢头准备“放雷石”。
所谓“放雷石”就是把大石头从山顶沿着山沟推下去，听石头在山沟里滚动发出的隆隆巨响。这种游戏屈西怀从小到大玩了许多年。
嵩山峻极峰
在嵩山峻极峰上，当屈西怀和他的伙伴们一起撬动一块巨石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石头缝里有个像纸板一样的东西闪闪发光。
当屈西怀捡出来擦去上面的浮土，这个纸板一样的东西竟然发出像铜锁一样的光。其他人也顾不得撬石头了，都围上来瞧新鲜，仔细一看，他们发现了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完全擦干净之后，上面竟显现出字迹。
屈西怀只上过3年学，其他几个人认的字也不多，谁也不认识这些字，更说不准这到底是什么。开始以为这块发亮的金属是铜，可如果是铜，时间长了就会长绿锈，于是大家又猜想它可能是金子。
屈西怀没想到，自己捡来的这个东西竟然震动了整个王河村的百十来户人家，大家都争着来看稀奇。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即使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也认不全上面的字，甚至连落款上刻的是哪一年也说不清，只说这个东西可能是文物。
捡到《武则天金简》的村民屈西怀
听说屈西怀捡了个宝贝，两个山东的淘宝人就找上门来，要用1000块钱买屈西怀手里的这个东西。屈西怀不卖，淘宝人以为他嫌钱少，就从1000块钱，一直加价到10万块钱的高价，这在当时已经是巨款了，并且立刻拿出现金给屈西怀过目。
1982年，屈西怀结婚不久，孩子刚刚1岁，正是生活困难的时候，当时10万块钱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生在嵩山脚下的屈西怀虽然识字不多，有些道理却从小就懂。嵩山地区自古民风淳朴，屈西怀从小就知道要凭自己的力气吃饭，从来不奢望什么一夜暴富、突发横财。
这次天上突然掉下“馅饼”，让他的心里禁不住直犯嘀咕，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为什么值这么多钱？直觉告诉他，如果把宝贝卖给这个淘宝人，自己不仅辱没了祖宗，还会给家人惹来祸端，比起一时的暴富，他宁肯选择全家一生的踏实、平安。
屈西怀把从山上捡到的宝贝一层层地包好，锁进了家里最密实的衣柜里，然后告诉淘宝人东西丢了。淘宝人不相信屈西怀的话。为了让屈西怀把宝贝拿出来，他作出了一个让屈西怀心惊肉跳的举动，咬破手指写了一份血书，承诺如果将来“宝贝”卖了更多的钱，他愿意把收益的一半分给屈西怀。看着这份血书，屈西怀心里更加担忧了，甚至睡觉都不敢脱衣服，他决定马上把这个东西交给国家。
女皇武则天画像
屈西怀把宝贝交到了登封县文物保管所。一见到这东西，文物专家们都非常震惊，因为那上面竟然有1200多年前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造的字，而其中的一个就是女皇武则天的名字──“曌”。
经河南省专家们进一步研究，证实屈西怀捡到的这个宝贝，就是唐代女皇武则天投到嵩山上的一枚除罪金简。在中国目前所发现的各类金简中独一无二，具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和历史意义。
为了表彰屈西怀，登封县政府专门在王河村召开大会，授予屈西怀锦旗和奖状，奖励屈西怀1500元钱，还放了两场电影。保护国宝的屈西怀一下子成为王河村的骄傲。此后，屈西怀始终在嵩山脚下的王河村和妻子以种田为生，踏踏实实地过着自己选择的平静日子。
唐 《武则天金简》 1982年5月在登封县嵩山峻极峰北侧采集 现藏河南博物院
金简长36.5厘米，宽8厘米，厚不足0.1厘米，重233.5克，黄金纯度在96%以上。金简呈长方形，正面镌刻双钩楷书铭文3行63字，遒美健秀的小楷，刻工高超，线条虚实结合，笔意表达得很到位。
原文为：
“上言：大周圀主武曌好乐真道，长生神仙，谨诣中岳嵩高山门，投金简一通，乞三官九府，除武曌罪名。太岁庚子七月甲申朔七日甲寅，小使臣胡超稽首再拜谨奏。”
唐 《武则天金简》局部图
这“上”当然是指女皇武则天了，“圀”则通“国”字，“曌”字取日月当空之意，是武则天的名字。道家称天、地、水为“三官”，“九府”泛指各方神仙洞府。
这是武则天在久视元年（公元700年）七月七日来嵩山祈福，遣道士胡超向诸神投简以求除罪消灾。这是中国发现的唯一金简，为研究武则天在嵩山的活动提供了实物资料。
据史书记载，公元700年夏天，77岁的武则天到嵩山脚下的三阳宫避暑，因身体染病，长时间未能康复，于是听取道士胡超的建议，到嵩山祭拜，祈求消灾除病。
农历七月初七，传说是人神相会的日子，道士胡超就选择在这一天，到山上为武则天投金简。投龙简是道教祭祀仪式的一个环节，相当于古代皇帝封山祭祀时向诸神递送记录着愿望的名帖。因为这些简都是投递给神的，而且通常都被投入到深穴绝壁或大河湖泊里，所以历史上从没有这些简所投之处的详细记录，很多便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武则天投在嵩山上的这枚金简在公元700年之后所有的历史典籍中，也从来没有另外的记录。谁也没有想到，1282年后，一个普通村民屈西怀竟然机缘巧合揭开了历史的一角。
河南省博物院
这枚除罪金简是目前所发现的古代皇帝投龙简唯一的实物，它不仅丰富了人们对道教仪式的认识，还对研究唐朝的历史、文化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更让专家学者们兴奋的是，这枚金简向人们展示了武则天老年时鲜为人知的内心世界。
根据历史记录，武则天为维护自己的统治曾经杀过很多人，为此，她经常做噩梦，内心始终无法安宁，随着年纪渐老，她经常对自己早年的行为进行忏悔和反思，而这枚金简正体现了这位女皇帝内心的挣扎。也许武则天把内心想说的话全写在金简上了，所以才会有乾陵的无字碑。
由于武则天的陵墓至今未做考古发掘，这枚金简也便是目前世上能见到的唯一与武则天直接相关的物件，极其珍贵。这枚《武则天金简》现藏河南省博物院，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名列河南省博物馆九大镇馆之宝。
陕西乾陵
时至今日，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合葬的乾陵一直没有发掘，所以这片金简就成了现存唯一一件与武则天有关的文物。
陕西乾陵无字碑
在讲究“君权神授”的古代，皇帝们通常都会带着自己的大臣前往五岳山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并且将写有自己心迹的简策封入土中。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封禅”。
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进行封禅的皇帝共有7位，分别是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和宋真宗，其中六人都在泰山封禅，女皇武则天是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在嵩山封禅的皇帝。
我国过去曾发现过帝王封禅祭祀祖国名山大川的玉简和银简，但金简的发现却为首次，所以《武则天金简》被列入国宝。它的发现为了解唐代的历史风貌和一代女皇武则天的生平提供了可靠的实物依据，在中国历史上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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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玉昌
《艺条》微信公众号创始人，资深艺术品投资人，中国文物学会会员，中国古陶瓷学会会员，深圳文交所艺术顾问，现任豫记文化艺术院院长。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涉足收藏，亲历了中国收藏界和艺术品市场兴起发展的整个过程。在对高古陶瓷、古代石雕、翡翠玉石、名家字画、崖柏等收藏实战中，感悟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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